第30章 往事

众人皆有些惊讶，“小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崔秀才知道他杀的人是他妻子，可他当时不是中了师姐的混淆术吗？”赵露霓问。

        楚昭然瞧了一眼江枫，原来他发现了。

        “他的确是中了我的混淆咒，不过他捡起斧头的时候，我便把咒术取消了。”

        所以，在崔秀才最后落下斧头的时候，他还在秋娘的幻术里，面前站着的妖怪就是他美貌的娘子。

        “那他为何……”百里轻舞轻轻捂住嘴，实在想象不出崔秀才当时的心里。

        “他应当早就醒来了，听见了我们说的一切，知道他娘子是丑陋的妖怪。”慕容蓉想了想说。

        没错，楚昭然点点头，事实比他们看见的还要残忍。

        “所以啊小霓子，平日里少看些情情爱爱的话本，这世间哪有什么坚贞不渝的爱情，都是哄鬼的。”楚昭然趁机教育赵露霓，别总是恋爱脑。

        江枫闻言神情微动。

        “楚姑娘真是个通透的妙人，小小年纪就勘破了多少痴男怨女一辈子勘不破的道理。”慕容蓉微笑着附和。

        楚昭然挑挑眉，小小年纪？说的自己多老气横秋一样，她心里又给慕容蓉记下一笔，现在她已经是头号嫌疑人了。

        回到梨花门，几人又把这几日的经历给百里青乌同许子臣讲了一遍，楚昭然边说边暗中观察他们的反应，倒是一时看不出端倪。

        “哇噻，你们这几日过得也太精彩了吧！可怜我守着梨花门当这个破少主……”百里青乌忽然捂住嘴，“忘记说了，祖母已经回来了。”

        “真的？”百里轻舞很是高兴，毕竟他们姐弟从小就是祖母养大的，“那我先去拜会她老人家。”

        百里青乌点点头，“你当心些，祖母此行似乎不大顺利，脾气差着呢。”

        百里轻舞果然有些害怕，祖母性格严肃，从小对他们要求严厉，发起火来吓人的很，不过再害怕也得去问礼。

        既然老夫人回来了，那他们应该能见见百里如晦了吧？

        “百里姑娘，我们一起呗。”楚昭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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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昭然几人等在门口，百里轻舞进去了好一会儿。

        待天黑了才出来。

        百里轻舞对着送她出来的侍女道了声谢，轻轻合上房门。

        “如何？”

        “祖母说了，你们直接去见父亲就行不必拜见她，不过她今日方给父亲施了针，父亲身体还比较虚弱，不宜太久。”

        “谢谢百里姑娘，”楚昭然嘴里说着，踮起脚尖往屋内看了一眼，可惜什么也看不清。

        “楚姑娘客气了，你们也是为了帮我们捉妖。”

        百里如晦的确很虚弱，两眼乌青，一看便是重病在身。不过这样虚弱的神色也难掩儒雅，可见年轻的时候定是位翩翩佳公子，难怪惹了风流债。

        他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听百里轻舞讲了几人的来意。

        楚昭然格外留意慕容蓉，若她是那梦魇妖，见到旧情人神色必然难掩激动。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慕容蓉的脸色并无多余的波动，难道是她猜错了？

        “百里掌门，”楚昭然几人见了礼，开门见山地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怀疑这个梦魇妖正是害了百里夫人性命的那只半妖，所以关于当年的内情，还望百里掌门如实相告。”

        百里如晦皱了皱眉头，微微扯起嘴角，“我不知道你们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是无论这梦魇妖是谁都不会是她。”

        几人对视一眼，百里掌门为何如此笃定？

        “你们几个后辈算是几大修仙门派中最年轻有为的，难得你们有心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过既然到了梨花门就好好歇息几日，我梨花门还不至于靠你们几个小朋友来守护。”百里如晦说着歇了口气，“我的身子自己知道，和什么妖怪都没有关系，至于你们的这什么梦魇妖，我会让门下弟子多去打探的。”

        这意思就是不大相信他们了。

        “多谢百里掌门，只是这梦魇妖竟能造出同梨花门一模一样的幻境困住楚姑娘和江公子，妖力恐非一般妖怪能及，万不能掉以轻心。”许子臣拱手说道。

        百里如晦咳嗽了一声，眼带笑意看着他，“你就是殷大哥的小弟子吧，在试剑大会上你的一手蜉蝣剑法颇有殷大哥的风采，真是后生可畏啊。”

        许子臣一愣，师傅殷鉴退隐江湖多年，没想到竟和百里如晦还有一段渊源。

        “你说这妖怪厉害的很，你可有亲眼所见，那幻境你进去了吗？”

        楚昭然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这是不相信她和江枫咯。

        许子臣没有丝毫犹豫，“晚辈并未亲眼所见，但是楚姑娘和江公子被困幻境却是无疑，梦魇妖一事晚辈相信确有其事。”

        楚昭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半年她和许子臣也不算多亲近，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和男主待在一起刷好感，没想到这个官配对她倒是相信的很。

        百里如晦叹了口气，“这事我会着手调查的，各位请回吧，总之这妖怪同那人无关。”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将出门时，楚昭然止住脚步，出声道：“黄昏庭院柳鸦啼，记得那人，月下折梨。不知百里掌门，认识一个叫月娘的女子吗？”

        百里如晦猛然睁大双眼，双手死死扣住床沿，一字一句沉声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这句诗、这个人？”

        “这是梦魇妖告诉我的。”楚昭然胡说道。

        慕容蓉清浅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百里如晦垂下头去半日不语。

        “如果百里掌门实在为难，就当晚辈什么也没说过。”楚昭然以退为进。

        正在楚昭然以为他要沉默到底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我百里如晦这一生光明磊落，不曾辜负过任何人，没有什么不能与人道的，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但说无妨。”

        故事并没有楚昭然想的狗血，甚至有些乏善可陈。

        十六年前，百里如晦少年得志，刚刚继任了梨花门的掌门之位，发誓要除尽天下妖邪。但是囿于掌门的身份，他不能远离梨花门，只能抽出空闲时间在这附近作游侠行径，自行历练。

        这一天，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

        他在途经一片荒山时，遇见有凶恶的妖怪作恶，自然是义不容辞拔剑除妖。这妖怪算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只厉害的恶妖，与之缠斗了许久，方才勉强得胜。

        他从妖怪的手下救下了不少百姓，其中有一个文弱的少女，名唤月娘。

        月娘很是感激他，家中长辈甚至主动提出要将月娘许配给他，他却无意，又怕当面拒绝落了姑娘的面子，便悄悄离开了。

        然而他在和妖怪的缠斗中也受了不小的伤，还未回到梨花门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一处庭院中，伤口已经包扎了。

        他起身出了屋子，只见漫山的梨花中有个明媚的女子正冲他微笑。百里如晦这么多年来终于体会到心动的滋味。

        原来仅仅一个笑容便能让他魂牵梦萦，比之修炼还要让他挂心。

        这个女子，名唤莫梨，正是后来的百里夫人。

        百里如晦在这间茅草屋中养了一个多月的伤，这期间他和莫梨无话不谈，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莫梨都能接的上，便是谈起枯燥无味的修炼，莫梨也能听得津津有味，他甚至亲手指点了莫梨一些防身的功法。

        日子过得很快，伤口早就好了，他却舍不得离开，日子一拖再拖，母亲的信件也来了一封又一封。

        终于到了离别的日子，他鼓起勇气表达了心意，莫梨却没有回应，只是含笑看着他。

        “我一定会娶你的。”他郑重发誓。

        莫梨羞红了脸，比黄昏的晚霞还要明艳。

        回到梨花门，他便向母亲禀明了此事，让他欣喜的是向来严厉的母亲并未嫌弃莫梨的身份卑微，亲自为他提亲。

        婚事定在了初夏。

        成亲那日，是他人生中最辛福的时刻，至今想来还如梦似幻，戴着红盖头的新娘缓缓走近，他的心里被喜悦涨的满满。

        变故却陡然发生，数月前他救下的那个叫月娘的女子竟然闯了进来，口口声声质问他为何要始乱终弃。

        生怕莫梨误会，他厉声呵斥了他。

        还好在场众人都不相信月娘的一面之词，母亲更是对他百般维护。

        见他这般态度，月娘似乎异常的激动，三两下便与他动起手来，这一出手哪里是个弱不禁风的民女，分明有功法在身！

        渐渐露了真身，竟是只半人半兽的妖怪。

        而招式之间甚至还有梨花门的影子。

        “大胆妖孽，竟然偷学我梨花门的道功，还敢污蔑我儿。”母亲对此很是愤怒，亲自出手想要了结月娘的命。

        他不知为何却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月娘目前还并未有何作恶的行径。

        月娘的功法不弱，又加上他有意劝阻，最终月娘只是负伤而逃。

        但那时，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念之仁会造成让他后悔莫及的祸端。

        好好的婚事被月娘给搞砸了，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但无论如何，莫梨是无辜的，今夜是她嫁给他的日子，应该高高兴兴才是。

        莫梨果然因为白日的事情有些闷闷不乐，众人散去后两人竟有些相对无言。

        百里如晦脑海中还是白日的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宽慰自己的妻子，只道来日方长，日后她便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婚后，莫梨是个十分贤惠的掌门夫人，便是一向挑剔的母亲也对她赞不绝口，只是莫梨似乎没有当初活泼了，同他的话也少了许多。

        他为自己的娘子画了很多画，也写了很多诗词，每每给莫梨看时，她只是淡淡一笑，也没有多开心的样子。

        他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如今他们是梨花门的当家人，肩上有该挑的担子，的确不应该过于沉溺于儿女私情，渐渐地他也将重心放在了门中事务上。

        突然有一天，他的书房被人闯入。

        “黄昏庭院柳鸦啼，记得那人，月下折梨。”那人喃喃出声。

        “娘子？”百里如晦有些不确定。

        那人浑身一震，转过身来，却是闯他婚礼的半妖月娘。

        “你不记得了吗，这是你为我写的诗啊？”月娘含泪望着他。

        “可笑，这分明是我发妻所写，你再闯我梨花门究竟意欲为何？”百里如晦呵斥道。

        月娘神色激动，急忙哀切出声，“我没有，百里大哥，这真的是你为我写的诗啊你不记得了吗？我名唤柳月娘，是你说的这诗句中暗含了我的名字啊。”

        百里如晦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巧，“……这不过是巧合罢了，我妻子名字里有一个梨字，我这是为她而写。何况我与你人妖殊途，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

        也许是他眼里对妖怪天生的鄙夷狠狠刺痛了她，她不再争辩，跳窗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百里如晦心里也有些难受。

        他转过身，自己的妻子莫梨正站在院中梨花下，平静地望着他。

        “我……”他开口想要解释，却不知该解释什么。

        莫梨一如既往地体贴，并没有询问，好像无事发生一般。

        可是这种沉默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恰好空无宗发函邀请他共商对付幽都之事，他便借机离开了梨花门，也想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到了空无宗，他有幸得到殷鉴殷前辈的指点，对于功法修行有了顿悟，索性便在空无宗长住下来。甚至妻子莫梨怀孕的消息也没能让他赶回来。

        再回梨花门已经是数月之后，母亲三令五申让他务必赶上妻子的临盆。

        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莫梨在诞下一对双生子后，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旁浑身是血的凶手月娘还要伤害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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