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插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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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下了,窗外呼啸的风声也停了。
室内被一片黑暗所拢着,室内的气氛沉重而压抑。
沈朝紧紧搂住陆暄暄,他的神志近乎迷离,说出的话杂乱无章,毫无半分逻辑:
“有了孩子就好了,就圆满了,阿星,陵游是我的孩子,多好啊,咱们有孩子了,我有家了,我终于有家了。”
暗夜里,他枯瘦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长命锁,金灿灿的长命锁在黑暗之中轻轻晃动:
“你瞧,我准备了两块儿呢,等我把女儿找回来,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哪儿也别去了,阿星,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咱们在这一起过人上人的生活,所见到的目光只有畏惧,所听见的话语只有服从,没人看不起咱们了,阿星,这真的很好。”
“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师哥了,小小的人,拉着师哥的手,偷偷把兜里舍不得吃的麦芽糖塞进师哥的手里边.......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呢,怎么一晃神似的你就长大了,嚷嚷着要离开师哥了呢?”
沈朝此刻像是一只易碎的瓷器,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
陆暄暄只知道自己不能再激怒他了。
她的头也很痛,尖锐的耳鸣声几乎搅得她不得安宁,她浑浑噩噩的昏睡过去,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一双手轻轻的按摩着她的头顶。
“秦大哥......”
她不清不楚的喃喃着。
沈朝的指尖蓦地停驻了,这样的一声呼唤,像是一记鞭子鞭挞在沈朝的脸上。
他蜷起十指,在漆黑的夜里,那双幽邃而阴郁的眼眸逐渐沉下:“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
陆暄暄陡然惊醒。
沈朝望见了一双充满恐惧而提防的目光。
沈朝陡然嘶吼:“回答我!”
“哇”地一声婴儿的啼哭,陆暄暄浑身抽紧,自床榻上惊起,想去安抚摇篮里被吓哭了的孩子。
沈朝两只手将陆暄暄的肩膀牢牢地锢住,她根本动弹不得:“你放开我!”
沈朝两只手死死的抓住她的肩膀,嘶声质问:“我与你说了一夜的话,你却心心念念只有他吗?你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变的对师哥这么漠不关心了?你和他从小到大算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也不过才短短两年而已,自你六岁我便将你带回玄令司抚养,咱们十二年的光阴,不敌你们短短两年么?”
沈朝的嘶吼声尖锐而刺耳,陆暄暄几乎头痛欲裂,她浑身颤抖着,一个字也不说,她的目光始终深陷在孩子啼哭的地方。
她害怕吓到了孩子,所以此刻她镇静了下来,不再挣扎,只是隔着黑暗的夜冷冷的望着摇篮的方向。
沈朝悄无声息的凑到了她的耳畔,像是鬼魅一样,脸上挂着浑浊的笑意,幽幽的低声说道:“你不听话,师哥会罚你。”
他下了床,走到了摇篮的旁边,一把捞起摇篮里的孩子抱在了怀中。
刹那之间,陆暄暄犹如心脏被他紧紧扼住。
她满身虚汗,目不转睛的望着沈朝的身影。
“罚你三天不能见陵游。”
沈朝说完了话,抱着怀中啼哭的孩子转身出去。
“沈朝!!!”陆暄暄嘶吼着自床榻跌落至地,发丝黏腻的贴在她的脸颊上,地面是那么的冷,几乎使她冷到了四肢百骸,像是有阴风飕飕吹动在她的骨缝之中。
暄暄,地上凉。
她的脑海里浮现着秦风这道声音。急切的,又充满无奈的声音。
她麻木而呆滞的试图撑起身体,如是尝试了几次,几次又都重重的栽在地上,她的眼泪止不住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哭着。
那是和秦风一起赶往齐月城的路上,她有一天无意之间见到秦风和小华佗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秦风盘着腿,认认真真的记录着什么,她从没有见过秦风那么认真的样子。从前他都是散漫而玩世不恭的,但在那一刻,他借着幽幽的月光,埋头认认真真的书写着一笔一划,丝毫不敢怠慢。
她走过去问他在干什么,秦风“啪”地一下把本子合上塞进了衣服里去,看他的神情有些难为情。
后来,陆暄暄趁着他去河边沐浴,嘻嘻哈哈的坐在地上翻找着他衣裳里的小本子。
水里的秦风无奈的望着她:“暄暄,地上凉。”
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从最初怀胎至生产之后的禁忌。
陆暄暄也是初为人母,有好多禁忌还是她从这上弄懂的,比如秦风记录着,若产妇心情长久抑郁不振,崩溃哭泣,恐会导致腹中孩儿畸形,那一页上,秦风甚至还有感而发的在空白处画了一朵娇嫩的小桃花,桃花当中是有五官的,眼睛弯弯的眯起来,嘴巴高高的扬起,下面用小字写着:愿以吾生护卿无忧。
这也是为什么在怀胎时,陆暄暄时刻提醒着自己要保持着心情的欢愉,她没有莽撞的选择与沈朝撕破脸去对峙。
翻看到后面,便就是坐月门,这里秦风记录的尤为多:“一腊之后,恐吃物无味,可烂煮羊肉或雌鸡汁,略用滋味,做粥饮之。或吃烂煮猪蹄肉,不可过多。凡吃物过多,恐成积滞.......忌不避风寒,脱衣洗浴,或冷水洗濯......产后气血大伤,心神易浮,不耐惊恐忧悲,宜多加防护,静心休养......若未盈月,不宜多语、喜笑、惊恐、忧惶、哭泣、思虑、恚怒……又不得夜间独处,缘去血心虚,恐有惊悸。
写到后面他甚至列了清单,林林总总的看不出什么意思,更像是他在提醒着自己要该提前给她和孩子备好什么,比如貂绒帽子,红皮鸡蛋,小儿尿布围嘴,他甚至连长命锁也记录在上面了。
上面记录的字字句句,就连陆暄暄都能感受到他当时对于为人父的期待与欣喜。
可这一切,统统被别人取而代之了。
沈朝三天以后并没有带着孩子来见她。
陆暄暄找不到任何的法子能出去。
她的身体虚弱,精神恍惚,她脑海里无时无刻的紧绷着一根弦,她必须得逃走。
不能等到沈朝将来以她和孩子去要挟秦风。
沈朝将她囚禁着,跟前儿伺候的宫女和嬷嬷统统换了一茬新人,就连麝蝶也不再见到了。
她们事无巨细的照顾着陆暄暄的饮食起居,甚至不准她下床走动,他们把窗子都封死了,屋子里甚至见不得半点的光影,她试图去问那些宫女,陈洛舟有没有死,皇后如今如何?皇上还活着吗?
那些人垂着眼麻木的回应着她相同的话,娘娘身子虚弱,不该忧思忧虑。
她放弃了和她们说话,像是一个任由人摆布的布偶,尽管她的头上戴着貂绒抹额防风,可她还是时常头痛欲裂。
她每一个夜晚都无法安然入睡,她的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时常伴随着胸口的涨痛使得她连呼吸都无力。
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法子能逃走了。
似乎已经注定她插翅难飞了。
她神情呆滞的望着摇篮,上面残存着孩子留下的褶皱,她动都不敢动,就那么望着那道褶皱发呆,发愣。
十天之后,沈朝终于带着孩子来见她。她浑浑噩噩的睁眼醒来,见到沈朝坐在她的床榻边,怀中抱着她的孩子。他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阿星,我们别怄气了,看看孩子吧。”
陆暄暄神情惶惶的接过孩子,孩子已经会睁眼了,比她上次见时胖了,白了些,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饱含着天真无邪的纯真,或许是母子连心,孩子到了她怀中的刹那,竟然张着小嘴甜甜的笑了起来,陆暄暄将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她根本顾不得沈朝在身旁,她此刻只想给她的孩子喂上一口奶水,她仓皇的解开衣襟,颤抖的手却被沈朝扼住了。
“你神思忧虑,损耗了心血,肝火旺盛,毁了气脉,你的奶水喂到孩子的嘴里会是毒水。”干枯的手拍了拍陆暄暄的手背,沈朝的脸上露出浑浊的笑意:“这是你不愿调伏心志,不肯无忧无虑留在我身边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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