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除夕夜的礼炮声将胡薇乐惊醒。

        她趴在桌子上，擦了擦口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直到手肘蹭掉了一张纸，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新的一年到来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

        胡薇乐睁开眼睛，笔记本一片空白，依旧停留在第一页。

        她本来是打算复习英语的，可是回到屋里，看了不到十分钟的课程，她便着魔般打开手机，玩了一会儿又困了，就这样睡了过去……

        胡薇乐想起刚才做的梦，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那时候的她真快乐啊，每天都是无忧无虑。

        最大的乐趣就是买杂志，看喜欢作者写的言情小说，经常混迹在杂志贴吧和qq群，有一群快乐的小伙伴们……

        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想起现在的处境，胡薇乐难得叹了口气。

        她从小成绩一般，顺风顺水活到十八岁，高考后进入一所三流大学。

        她的人生，从此开启了“地狱”模式。

        大学四年，四级没过，考研失败，考公失败……

        毕业后去会计所实习，又因为领导穿小鞋怒而辞职，选择在家考证。

        可是已经二月份了，她连证书课程的第一页都没有看完。

        时间每分每秒都在流逝，胡薇乐却选择在网络的虚拟世界中逃避现实。

        直到每天晚上入睡前，她才发现一天又被浪费了，于是开启报复性熬夜，深夜狠狠emo破防，从而恶性循环……

        以前她经常调侃，“常立志”也是需要勇气的。

        但现在她才明白，只有“庸人”才会“常立志”。

        真正的人生赢家，是不需要立志的。

        她，就是一个loser（失败者）。

        胡薇乐抹了把眼泪，她觉得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艘小船，别说暴风雨了，随便一点小浪花都能把她拍散架。

        美梦散去，就要面对惨淡的现实。

        胡薇乐握住笔，瞪大眼睛——很好，就是现在，睡觉前一定要刷完第一章的单词！

        新的一年，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当然，胡薇乐忘记了两件事。

        首先，现在已经是23：37。

        她的精力最多再持续一个小时，就要开启熬夜emo的恶性循环。

        其次，她的早睡闹钟还有三分钟响起。

        她将再度被手机这个小妖精夺走全部注意力。

        23点40分，手机闹铃响起。

        胡薇乐觉得上面的“早睡”二字，十分刺眼。

        划掉闹钟，她点开一个视频app，刷起了推荐页的各类同质视频……

        刷完视频，她又打开微博，浏览一个小时前才看过的热搜页面……

        扫完热搜，胡薇乐犹豫了一下，点开了一个游戏……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2：01。

        胡薇乐突然焦虑了起来。

        旧的一天什么都没有做，又是新的一天，怎么办？

        辞职后她给自己的计划很满，翻译证、会计证、教师资格证……

        月底就是翻译证书的考试了，可她只背了几个单词，连真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还有会计证，现在已经是二月了，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考不下证书，她还能待在家里，继续啃老吗？

        胡薇乐开始焦虑，却又狠不下心采取行动。

        现在开始看书吗？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熬夜学习根本没有效率。

        算了，还是明天早上六点吧！

        六点起床后，她一定开始看书！

        这样的想法似乎真的减轻了许多罪恶感。

        或许胡薇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计划去做”和“去做”并不能划上等号，也无法互相抵消。

        总之，她又点开了视频软件，开启了新一轮的网上冲浪。

        时钟指向3：21。

        困意来袭。

        胡薇乐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

        明天一定要六点起床看书。

        一定。

        眼角挤出一两滴泪水，和之前干涸的眼泪混杂在一起。

        胡薇乐沉沉睡去。

        梦中，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那个快乐、无忧无虑的时代，她是如此的意气风发，如此的朝气蓬勃，让所有人都为之倾倒。

        她去参加曾经最喜欢的作者举办的签售会。

        她拿着那个作者的小说，高高举过头顶。

        作者微笑看着她，用黑色水笔写下对她的祝福。

        to胡小薇：

        祝你天天开心，学有所成，万事顺意！

        幼年体胡薇乐捏着书，脸上红扑扑的，咧开嘴笑了。

        成年体胡薇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那本签名版《我很忙》就放在床头的抽屉里，表面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2022年，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个曾经的当红作者。

        就连胡薇乐，早就退掉了那个作者的粉丝群，也在某一天取关了作者的微博。

        所有人都在前进，所有人都在忘记。

        第二天中午12点，胡薇乐睁开眼睛，根本不记得昨天的梦境内容。

        她只是哀嚎一声，早起计划又失败了。

        这个事实让她无比沮丧，像是一条提不起精神的老狗，彻底失去了斗志。

        胡薇乐躺在床上，刷了会儿微博热搜，又去浏览了一圈小组话题，才慢吞吞换上衣服，走出房门。

        父母胡建强和孙爱芳都是做生意的，从胡薇乐有记忆起，他们就已经全国各地飞来飞去了，鲜少见到他们的身影。

        原本胡薇乐打算煮一袋速冻饺子，但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同时还有胡建强和孙爱芳严肃的表情。

        “啊，你们回来了。”毫无波澜的一句话。

        胡薇乐从小跟着保姆长大，和父母的关系并不亲昵。再加上胡建强和孙爱芳总是用一种严厉、高高在上的态度进行沟通，让双方的关系更加乏味。

        不是所有的父母和孩子都会成为朋友。

        “你的资格证现在复习得怎么样了？考试能考几分？”胡建强皱眉道。

        “就那样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人生最关键的就是这么五六年，过了就不容易追回来了。有时间和你佳佳表姐聊一聊，她刚从国外回来，你俩谈谈。”

        “不要，我们都多少年没见过了，没什么好聊的。”

        “那这个月你考完资格证，去你大姑家一趟。他认识x局的局长，我已经打了招呼，能让你去当个英语老师。”孙爱芳说道。

        “……”胡薇乐有些崩溃。

        自己的父母或许是成功的老板，但绝对不是合格的父母。他们总喜欢打着“为自己好”的口号，将观点强加给她，不论她接不接受。

        胡薇乐拒绝道：“不要，我不想当老师。”

        “你不当老师当什么？”胡建强喝道，“让你自己找工作，你不到一年就跑回家了，现在窝在家里，别人怎么看我们？又怎么看你？”

        “反正我不想当老师！”胡薇乐反抗道，“既然你们这么在乎自己的面子，那我不考证了，现在就出去找工作！”

        “滚出去！”

        “这是我们的家！”

        孙爱芳和胡建强吼道。

        回答他们的，是胡薇乐摔门而去的声音。

        胡薇乐跑出家门后，眼泪“刷”一下就流了出来。

        怒火攻心下，她一口气下载了五六个求职app，挨个点上面的招聘信息。

        和父母吵架，她总是嘴笨的那一个。

        换做是别人，她根本不会在乎对方的想法。但父母简单几句话，却可以轻松击溃她的伪装。

        因为她从内心深处明白，爸妈说的话是在担忧她的未来，是在为她筹谋。

        可她自己都在迷茫中，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又怎么能坦然接受其他人提供的建议和方向呢？

        更何况这份担忧，蕴含着父母没有挑明的关切，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时刻都在提醒着胡薇乐：你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说得好听一些，她是一条不求上进的咸鱼。

        说得直白一些，她是一个从头到脚的loser。

        没有毅力和恒心，脑袋空空，不善言辞，做事总是最先放弃的那一个，唯独擅长吃喝享乐和花钱……

        胡薇乐垂下脑袋，她这样一点用都没有的人，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胡薇乐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漫无目的闲逛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这里似乎是一个改造棚户区，居民楼十分破旧，更像是十多年前的构造。偶尔进出的居民，也都骑着样式不一的自行车，甚至还有几辆二八大杠。

        再扫视那些人的打扮，即使外表模样干净，看上去也像是刚进城的乡下人，衣服款式十分土气，男人人手一件黑色夹克，女人则是蝴蝶结。还有几个诡异的爆炸头，杀马特挑染的年轻人……

        胡薇乐莫名有些心慌，想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

        “我靠，我的手机呢！”明明一直握在掌心的手机，一愣神的功夫，居然没了。

        这怎么可能？！

        手机丢失，直接去掉了胡薇乐半条命。

        胡薇乐已经彻底慌了，转身就跑。

        迎面却撞上一个粉衣小女孩。

        “哎哟!”

        两人吃痛，胡薇乐听见对方手里的玻璃瓶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等看清对方的脸，胡薇乐十分错愕。

        她是变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临死前擦一根火柴，就能回想起一件快乐的事情那种。

        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是谁啊！？

        小姑娘却比她反应快很多，看清胡薇乐的脸后，已经飞身上前，抱住了胡薇乐的大腿，扯着嗓子撕心裂肺道：

        “妈！！！我找到小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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