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接下来的一周，对于胡薇乐和胡小薇来说，双方都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们制定的学习计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瓦解。

        周一和周二两天，两人还可以勉强完成学习计划，但已经开始熬夜。

        等到周三，胡小薇所在的贴吧有一位姑娘出了意外，和家人吵架想不开闹自杀，全吧妹子都守在那个姑娘的帖子下面留言安慰，胡小薇自然也在其中，这一不留神就过去了一晚上。

        这个时候，胡小薇有些焦虑，但还相信自己可以通过再压榨一下周四的时间，补回进度。

        但周四晚上，胡小薇负责联络的一个友吧管理又出了岔子，耽误了一晚上进行沟通和调解。

        等到周五，胡小薇坐在教室，内心的焦灼达到了顶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来不及弥补之前的进度了。

        更重要的是，除了学业，这一周她几乎完全失去了正常社交活动，下课在争分夺秒赶学习任务，放学急匆匆回到家开始登陆贴吧，根本没有时间和其他同学聊天，就连金梦瑶都被迫和她疏远了许多，和别的女生一起结伴上厕所了。

        胡小薇想要完成自己的学习计划，想要参与女生们的友谊，还想做好贴吧的小吧主工作。

        可事实显而易见，十五岁的胡小薇根本完不成这么多事情，她以为所有事情只要靠一个叫“自制力”的东西就可以实现。

        但人之所以是人，正是因为有多样的情感变化，并非冷冰冰的工作机器。正确的自制力，也不过是将人约束在一个最高和最低的阈值范围内，让一个人在最悲伤的时候和最高兴的时候都可以保证一定的任务量。

        而胡小薇将自己的时间精确到分钟，并没有给自己设置“容错”的空间。也就是说，她是假定自己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出问题当然是迟早的事情。

        周五下午，胡小薇调整好心态，决定修改自己的复习计划，将额外的复习任务砍掉，只完成今天的课堂作业，再加一点背诵任务。

        这样周五的任务就可以按时完成，不仅如此，她还调整了周末的计划，决定利用休息的两天时间补上本周落下的功课。

        同时，胡小薇也打定主意，等晚上回家和红杏解释清楚，说明自己确实忙于学业，要将小吧主的工作转手给别人。

        这是她第一次失信于人，愧对信任自己的红杏。但比起学业，胡小薇只能忍痛舍弃筹备的工作。

        想到晚上即将发生的事情，胡小薇总忍不住走神，心上和电流滑过一样，十分不舒服。

        晚上放学到家，胡薇乐看见胡小薇直奔电脑，有些奇怪，“胡小薇，你不用写作业的吗？”

        胡薇乐毕竟是老牌咸鱼，给自己留足了容错空间。这一周虽然她的自制力略有下降，但每天还是在刷题背单词，

        胡小薇含糊一声，“有点事，要用电脑。”

        “那你快点处理好，记得今天还有学习任务呢。”胡薇乐叮嘱道。

        “知道啦！”屋内传来应答。

        胡薇乐略微回忆，记得十五岁的自己很喜欢和贴吧那群小姐妹聊天，屁大点的事情也可以浪费一整晚的时间，抱怨生活琐事、曝光奇葩同学、吐槽严厉父母……总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十分真情实感。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代入了自己，狠狠共情了！

        胡薇乐抠抠脚丫，打定主意，如果一个小时内胡小薇还没有离开电脑，她就要采取“必要的措施”，把胡小薇按回书桌了！

        这样想着，胡薇乐回到自己屋，打开电脑，找了部电视剧看——

        这周她也不算偷懒，当然要在周五晚上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意外的是，辞任筹备组的事情十分顺利。

        胡小薇找到红杏，刚说了个话头，红杏就已经十分贴心地同意，帮忙找接手的负责人，还祝胡小薇学业顺利，欢迎有空回“家”看看。

        毕竟是自己半途而废，还受到红杏这么温暖的鼓励，胡小薇当即就湿了眼眶。

        她爱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们，她真的好幸福！

        擦干眼泪，胡小薇开始和新来的妹子做工作交接，叮嘱一些正在沟通的负责人细节。

        她已经打开了随身听，一边背着单词，一边解答妹子发来的问题。

        按照这个进度，半个小时不到，胡小薇就可以顺利将任务转手出去，专心复习。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预料到——

        最近一直出差在外的胡建强和孙爱芳突然回来了。

        胡建强一回到家，放下手中公文包，就直奔女儿的房间，推开房门，却看见胡小薇在电脑上五指翻飞。

        对于胡建强每次都不敲门的“恶习”，十五岁的胡小薇非常生气，“你为什么不敲门！”

        其实这个问题胡小薇已经强调过很多次，她十分注重自己的隐私，但胡建强并不尊重她，心情好时记得敲门，心情一般就直接推开门。

        “敲什么门！”胡建强血压上来了，“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就天天玩电脑是吧！难怪你成绩一直提不上来，真是玩物丧志！”

        “我没有！”胡小薇也愤怒了，她不认为胡建强有资格指责自己，他根本没有看见自己这一个多月的努力，何况她今天是在做交接工作，并没有玩电脑。

        “好，你就继续这样吧。我看你将来能做什么，不成器的废物一个！”胡建强骂道。

        “我、没、有！”胡小薇已经十分生气了，她向胡建强解释道，“我在和朋友做交接工作，之后我就不会再上网了。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在看书，每天都在努力学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到底懂什么！每天都不在家，一回来就骂我一顿，显得你很有能力是吗？”

        “什么朋友，就是一群网络混混，你看看那些人有一本学历的吗？整天不学好，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胡建强冷哼一声，“我说你是为了你好，就你这个性子，没人鞭打根本起不来。你看要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会说她一个字吗？白眼狼！”

        “你、你！”

        对于胡建强这番浓浓“爹味”的话，胡小薇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尤其是胡建强还在贬低自己珍视的朋友，胡小薇简直想打胡建强。

        于是十五岁的胡小薇怀着满腔愤懑，尖叫着喊出了那句话——

        “滚出我的房间！你不配当我爸爸！”

        这句话成功“点燃”了胡建强的怒火，丧失理智的情况下，他走上前，狠狠踹了一脚胡小薇，怒瞪道：“我是你老子！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这是胡建强第一次动手，惊惧之下，胡小薇只是捂着肚子，扑在地上大哭。

        胡建强怒气冲冲，拿起一包烟和打火机，摔门而去。

        孙爱芳心疼女儿，想上前安抚，却被胡小薇一把推开。

        而此时此刻，胡薇乐坐在自己房间，戴着耳机，十分沉浸地观看某苦情琼瑶剧，甚至流下两行清泪。

        直到胡建强摔门而去的一声“砰”，才让胡薇乐放下耳机，一脸迷茫地怀疑，怎么，难道地震了吗？

        听见胡小薇的嚎啕大哭，胡薇乐才意识到不对——

        他大爷的，看一集电视剧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老妈——不，准确讲是孙爱芳，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胡薇乐气得要死。

        自己活到二十五岁，从来没被胡建强打过。

        但由于这场意外的穿越，她让幼年体努力学习，换来的奖励，最后居然让胡建强动手打幼年体，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灵创伤，这也太过分了！

        “你哥就是那样的人，脾气上来说动手就动手了，小薇这次也是倔，一直和她爸顶嘴。”孙爱芳心疼道，“她爸本来就讨厌她认识的那群网友，都是一些烂三本、专科学历的孩子，小薇还不学好，成天气她爸，真是一对冤家！”

        “妈！你懂不懂啊！知道你耳根子软，这件事小薇有什么错啊？我爸就是那种人，什么都看学历，我记得我——小薇那些网友，有好几个985和211大学呢！”胡薇乐怒气冲冲道。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家庭构造，胡建强是家庭的经济支柱，在外说一不二的形象，让他经常对胡小薇发号一些自以为正确的命令，而这恰恰是青春期的胡小薇最厌恶的。孙爱芳也是有工作的女人，但骨子里具有女性独有的慈悲，对家人耳根子软，以胡建强的话马首是瞻，这也是胡薇乐小时候最讨厌的一点。

        “985和211？”孙爱芳惊讶道，“小薇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啊。”

        “你们也没问啊！”胡薇乐忍不住替自己说话，“小薇这段时间一直认真学习，也就是月考结束，有些收不住。但小薇已经意识到不对，打算交代完就继续学业了，为什么不能给她一定的信任呢？何况不敲门，再加上动手打人，这就是我爸的问题，没得洗。”

        胡薇乐十分不理解——二十五岁的自己，都会有拖延症发作的时候，为什么却要苛求十五岁的自己呢？

        她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让自己逃离拖延症，但并不打算“双标”，让十五岁的自己活成一个失去生活乐趣的学习机器。

        “建美，你不懂。”面对智障小姑子，孙爱芳只能叹息一声，“小薇今年才十五岁，这么小的年纪，根本没有自制力，全听她的会把她毁掉的。我们工作平时太忙了，本来就见孩子次数少，你哥也是为了小薇好，着急才这样做的。”

        “好好好，你们都是为了孩子好，只有我希望胡小薇原地扑盖好吧！”见孙爱芳对自己的话并不走心，胡薇乐气得要死，却毫无办法。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就连二十五岁的胡薇乐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个年龄阶段，她和父母的观念也是一致的——未成年的小孩子懂什么？她们当然应当听从大人的安排，即使是叛逆期，等他们长大了也就明白父母的苦心。到时候一家人会和和美美，父母也可以颐养天年。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二十五岁的胡薇乐是在贯彻执行这一思想的。

        但这场离奇的穿越，叫醒了二十五岁的胡薇乐——

        如果人生重来一遭，究竟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活成父母眼中的模样呢？

        叛逆期也叫青春期，这明明是自我意识的第一次觉醒啊！

        既然未来可以被改变，胡薇乐当然不会再让过去的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她要让自己曾经的梦想生根发芽，成长为美丽的花朵，而不是中途被夭折毁坏。

        胡薇乐敲了敲胡小薇的房门——毫不意外，房门从里面紧锁，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知道，胡小薇一定趴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胡薇乐叹了口气，在房间门口留下了一包抽纸——每次自己发脾气痛哭时，脸上都糊满了鼻涕眼泪，却咬牙不去外面拿纸巾，十分狼狈。

        “纸巾放在门口了。”胡薇乐临走前，又写了张纸条塞进去。

        回到自己屋，电脑屏幕仍旧停留在琼瑶剧的界面，胡薇乐却没了欣赏的兴致——

        想起过去胡建强的种种“恶行”，她眉头紧锁。

        有这样一个打着“对你好”旗帜的爸爸，真是自己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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