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人约定

华阳夫人的宫殿内，她也让人给赵姬上了瓜果与酒水，房间的熏香亦是清新淡雅的味道，如此轻松的氛围中，赵姬却觉得压迫感越来越强。

        只因她提起想见自己的丈夫，华阳夫人也贴心的派了身旁的宫女去帮她找寻。

        但片刻后对方回来，却跪在地上禀报说，子楚公子随太子安国君一同去了章台宫接见赵国使节，无暇来此，但她已经传话给公子的侍者了，想来只要公子下了朝，得了消息后定会前来此处的。

        “既如此，那你就等等吧，”华阳夫人让宫女退下，随后又安抚了赵姬一句。

        “诺，”赵姬心里有点不安，但还是学着那宫女的样子，行了一礼，并答应着。

        “这些年在赵国，真是苦了你们母子了，”华阳夫人与她话起家常，“刚才我抱着政儿那孩子时便觉他有些瘦弱，想来是受了罪了。”她脸上露出怜惜之意。

        “夫人言重了，我们母子虽在赵国为质，实乃为国尽忠，不敢言苦。”赵姬反应很快，她面上依旧谦卑，但言语间却滴水不漏。

        华阳夫人只从这一句就察觉对方不是等闲之辈，可能手段还显稚嫩，但这份敏锐的心思却是常人难及的。

        ‘这样也好，跟聪明人打交道总比跟蠢货言说要强，’她暗自思量着。

        “我不过平白担忧一句罢了，惹得你如此紧张，倒是不该了。”随即她面色不改，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赵姬道。

        “你们母子自是为国尽忠，再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如今回来了，也该打算起来了，即便你不为自己，也该为政儿想想，他今年七岁，是该学点什么的时候了。”华阳夫人点了她一下。

        “我膝下除子楚外，还有一子，名唤‘赢澈’，礼乐诗书无一不精，骑马射箭亦是个中翘楚，故而我有意让我儿教导政儿，不知你意下如何啊？”华阳夫人不等她在找理由搪塞，直接开门见山道。

        “夫人膝下竟有公子吗？”赵姬听到这儿，她都顾不上对方说的给自己儿子找师父的事，只抬头看向华阳夫人，脸上的惊讶之色掩都掩不住。

        “那是自然。”华阳夫人点头道。

        “那为何……”赵姬话才出口便立刻止住了，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不管因为什么，这都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打听的。

        “夫人美意，赵姬感激不尽，只是此事还需与政儿父亲商议，还有政儿那边，这孩子生性顽皮，也不知他是如何想法，恐惊扰了夫人爱子，故而不敢自专，还望夫人恕罪。”

        赵姬从座位上起身站起，接着走到厅堂中央跪下，陈述完理由后，随即俯身下拜，姿态放的极低。

        虽然她说的好听，但到底华阳夫人被驳了面子，只她也沉得住气，没有发火，但也没有立刻叫她起来，只端起桌上的青铜酒器慢悠悠的把玩着，目光也落到酒器之上，仿佛这花纹做的分外好看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姬俯身下拜并不敢抬头，也就不知华阳夫人那轻松随意的动作，但房间的安静却给她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一句。

        “多大点事啊，也值得你如此？其实细细思量着，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罢了，起来吧，”华阳夫人也觉得差不多了，终是叫她起来。

        赵姬闻言，如蒙大赦，赶紧再次行礼，之后这才顺着对方的意思，再度回到了刚才跪坐的位置上。

        就在赵姬思量着要说点什么描补一下的时候，刚才那宫女带进来一个侍者，对方行礼后禀报说，章台宫那边的朝会已经结束，他本想禀报子楚公子，赵姬母子在等他的消息，不料公子却接到了小公子成嬌发热的消息，如今已经赶到那边去了。

        “成嬌病了？”华阳夫人惊讶的很，“那子楚着急过去也就不奇怪了。”她似乎想通了。

        “敢问夫人，这小公子成嬌，是何人？”可赵姬还一头雾水着呢，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于是出言询问。

        “你说，”华阳夫人未曾回答，却抬手指向刚刚禀报的侍者。

        “诺，”那侍者行了一礼，转而面向赵姬，“小公子成嬌，乃是子楚公子的幼子，”他如实告知。

        “那，那小公子他多大了？”赵姬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小公子今年四岁多一些。”那侍者道。

        “……”，这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扔在赵姬头顶，把她炸的晕晕乎乎，实在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啊！

        自己的丈夫，抛下他们母子在赵国吃苦受罪整整五年，可如今他的小儿子却四岁多了，再加上十月怀胎的日子，这样一算，岂不是他一回了秦国就立刻另结新欢了？！

        赵姬这么一想，便再也绷不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华阳夫人见状，唇角微微上扬，但转瞬即逝。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她挥挥手，殿内的侍者和宫女全都行了一礼，恭敬的退了出去，房间里便只剩赵姬与她了。

        “成嬌年纪还小，他的母亲又生的美丽动人，想来子楚多怜爱一些也是正常的。”华阳夫人看似是宽慰，实则还在火上浇油。

        赵姬闻言，脸色更是难看，且眼中的慌乱也更明显了，她甚至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华阳夫人，眼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

        “我听闻，‘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不知你如何思量啊？”华阳夫人见状便知差不多了，于是再度抛出了橄榄枝，或者对赵姬来说，这是救命稻草更准确一切。

        “赵姬自然愿意听夫人的吩咐，但子楚公子那里就，”赵姬虽明知华阳夫人有自己的打算，可如今这场面已经容不得她退半步，思虑再三后，终是咬了咬牙，答应了，但她说到一半，偏又停下，可见是要华阳夫人替她解决难题。

        “他那里，自有安国君去说，你很是不必担心，这祖父关心王孙，亲自为他斟酌，是看重，想来子楚是不会反对的。”华阳夫人见她答应，倒也痛快，当即给了她个定心丸。

        “至于政儿那里嘛，”华阳夫人看了她一眼。

        “政儿虽小，但聪慧可人，定能体会到夫人的良苦用心的。”赵姬闻言，也马上表态，儿子怎么想不重要，华阳夫人此时想听自己怎么回答才是当务之急，赵姬心里明白着呢。

        “那就最好不过了，”华阳夫人终于露出了今天最真诚的笑容，不管因为什么，也不管其中发生了什么，总之，两个母亲在这一刻，终于达成了一致。

        而华阳夫人达到了目的，便吩咐宫女去把嬴政接回来，宫女领命而去，并偷偷带上了之前回来的那个宫女一同前去，且两人交换了消息，得知一切顺利后，她们便放心的前往醴泉宫接人了。

        嬴政的母亲赵姬对这暗中的一切丝毫不知，但听了华阳夫人的话倒也稍稍放下心来，殿内的气氛终于放松下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不远处的醴泉宫内，嬴政正与赢澈一同跪坐在席上捧着切开的木瓜吃的不亦乐乎，一旁的侍者长离恭敬的跪在一旁听候差遣。

        “慢点吃，别噎着，”看他吃的嘴边都是汁水，赢澈忍不住出言提醒，并朝长离伸手，后者当下便双手奉上了一块帕子，赢澈接过去，给眼前的娃娃擦了擦唇角。

        “噎不着，我能吃呢，”嬴政听话的任他擦擦自己的嘴角，然后又接着吃，边吃边道。

        “能吃是福，小孩子就该多吃点东西，不过秋日寒凉，瓜果也性属寒，你不宜多用，”赢澈说着便给了长离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除了嬴政手上那块之外，他把剩下的木瓜都端了起来。

        “长离，等下吩咐膳房准备些热羹端来，”赢澈看向自己的侍者，如此道。

        “诺，公子，”长离行了一礼，随即端着木瓜下去了。

        “你要留我吃饭吗？”小嬴政闻言瞬间眼前一亮，瓜都不啃了，只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

        “怎么？你不愿意？”赢澈挑了挑眉。

        “当然愿意，但以前我和母亲去别人家里的时候，虽然他们不说，但我知道，他们不高兴我和母亲在他们家里吃东西的。”小嬴政想起了幼时遭人嫌弃的事，一时有些沮丧。

        赢澈听了这话，眼眸微动，他能猜到是何缘故，无非是因为他们是人质，这才不受欢迎的。

        “那你现在不用担心了，你回家了，在自己家吃东西，自然不必顾及什么，”思及此处，他不免有些心疼这孩子的遭遇，于是出言宽慰道。

        “真的？那待会儿会有很多好吃的吗？”嬴政带着憧憬。

        “当然了，我是你叔父，我又怎么会骗你呢？”赢澈摸了摸他的头。

        “那真是太好了，”嬴政笑的眉眼弯弯的，可见是开心了。

        “今日你来的突然，我也没提前备下什么礼物，”赢澈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最后取下了挂在腰间的椭圆形的乳白色云纹玉佩，“这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就给你当见面礼吧。”他把那玉递过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嬴政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他明明很喜欢，可最后还是双手并用捧到他面前。

        “让你拿着就拿着，”赢澈闻言忍不住笑了笑，但他还是合上了孩子的手，并推了回去。

        “长者赐，不可辞，何况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岂有要回来的道理啊？”他说的头头是道，把小嬴政听的一愣一愣的。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他眨了眨眼，喃喃道。

        “嗯？你不明白吗？”赢澈一愣。

        “大概能明白，就是说，这玉是我的了，不用还回去，对吧，但具体的，就不清楚了。”嬴政如实告知他。

        “我竟忘了，你才七岁而已，这个年纪没学过这些道理也是应该的。”嬴澈拍了拍自己的头，感觉真是失策啊。

        “政儿，那你想学吗？”他想起母亲华阳夫人一直提过的那件事，于是定了定神，询问他。

        “想，”嬴政点点头，“那是你教我吗？”他立刻询问。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赢澈点点头。

        “我愿意。”嬴政立刻道。

        “那好，我们就这样约好了，”赢澈笑了笑。

        “好，”嬴政点点头。

        “既然你要跟我学习，那我就不止是你叔父了，我还是你的先生，你的师父，会对你有很严格的要求，可能会吃苦，这样，你还要跟我学吗？”赢澈提前打预防针。

        “我吃的苦已经够多了，我不觉得还有别的什么我没尝过的。”嬴政下意识的回答，却让赢澈心疼不已。

        “那看来，我今天这个见面礼，还真是送对了，”赢澈捏了捏他的脸颊，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什么？”嬴政不明白。

        “政儿，今日我已教了你一个道理，接下来，我再告诉你，”他拿起他捧着的玉佩，郑重其事的把它挂在了嬴政的身上。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因为玉的品格与人的品德是相称的，而且，从今天起，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把这玉摘下来，这偌大的秦宫人多眼杂，是非也多，必要的时候，它可以保护你，知道吗？”他看着嬴政的眼睛，对他道。

        “知道了。”嬴政看了看自己身上挂着的玉佩，又看了看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点点头。

        “乖了，”这般聪慧的小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嬴澈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

        他们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日头降下去，赢澈正要吩咐人传膳，不料长离却带着他母亲的两个宫女前来，言说华阳夫人与赵姬正等着嬴政回去呢。

        赢澈刚想留下他，外面却突然来了一个侍者禀报说，他父亲，太子安国君那边有事传他过去，如此一来，赢澈只得放弃原本的想法。

        虽然这次的饭吃不成了，但他还是跟嬴政约定，待他下次再来醴泉宫时必定兑现承诺，款待于他，嬴政也知道他是有正事要办，也不纠缠，只说要他莫忘了答应自己的事，不止是吃饭，还有教他道理。

        赢澈再三保证，会让他如愿，赢政这才恋恋不舍的跟着宫女们走了，而赢澈也整了整衣襟，带上自己的侍者长离，去见父亲安国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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