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逆风

已过正午的阳光依旧炽热，球场旁斑驳的树荫下躺着个全白球装的少年。他戴着网球帽却把帽檐压得极低，近旁的人几乎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一旁越前与海棠的比赛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况且已接近尾声。他微微撑起身子，看向路边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的少年，少年的球装虽不似他那般崭新和整洁，但他们的背影如此相似，竟能宛若双生。

        “哥哥，”树荫下的少年扬起头，嘴角擎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昨天……梦到乔纳森管家了。”

        那少年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猛地停滞，网球帽同样遮住了他的表情，宁人难以捉摸。然而他只停顿了一小会儿，就俯身拾起一瓶矿泉水，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语气淡淡地回应道：“是吗？”

        清风拂过，带走枝头鲜嫩的绿叶，也带来多年前的记忆。

        五年前，法国，枫丹白露。

        “乔纳森管家。”听到甜甜的声音呼唤自己，已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乔纳森管家放下手中的修枝剪，蹲下身慈爱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女孩的双手背在身后，娇小的身躯却挡不住想要隐藏的网球拍，那是八岁的竹野青。“我刚刚练了一个新的招式，您能陪我玩一会儿吗？”

        “行啊，领教一下大小姐的新招式。”乔纳森管家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抽走她手中的一支球拍，牵着她的手来到草坪网球场上。走到网球，摆好架势，乔纳森管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急忙低声阻止道：“大小姐，那是逆风……”话未说完，一球已擦网而过，落到前场。乔纳森管家有些发怔地望着滚动的小球，他不是没有准备，而是刚才那一球的力度、速度与角度，根本不像是一个八岁女孩所能打出的球。

        女孩却不以为意，把额间的碎发挑向一边，轻轻一笑：“那这一招，就叫逆风吧。”

        猛地，一声尖锐的哨响打断了青的回忆，那亦是比赛终结的信号。看到朋香与樱乃的笑脸，比赛的结果当然不言自明。影此时已坐在青的身旁，看着她紧锁的眉头，不禁有些诧异，刚要说什么时，青却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朝球场走去。球场上，裁判高声喊道：“下一场，竹野影对战海棠熏，请双方队员就位。”

        “喂，”场外一个男声不耐烦地响起，带着一丝不平，“海棠刚刚才比完一场，都不让他休息一会儿，也太过分了吧。”周围的人群听到这话，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啊。”

        “怎么能这样……”

        “是有些过分啦！”

        “这不是欺负人嘛！”

        青提起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抢了先。

        “这样的体能，可进不了全国赛。”女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调清冷得令人有些胆寒。众人齐齐回头望着她，目光中多多少少带着惊诧和疑惑。青亦回头打量着她：齐耳的直发显棕黑色，浅褐色的瞳仁，苍白的肤色。

        “尹……尹云学姐。”大家似乎没有料到她的到来，语气中透着隐隐惊奇，甚至，夹杂着一丝崇拜。“男网正式比赛的规则从来都是五局三胜，青学为了节省时间简化为一局定胜负。海棠同学才比了一场，这样的体能，可进不了全国赛。”尹云自顾自说着，眼睛望向的却是球场中的竹野青，“ok，gentlemen，it’sshowtime。”（好了，先生们，比赛开始了。）

        这场比赛，青赢得无比轻松。场外的观众都以为是海棠太累得缘故，认定另一方胜之不武，但也只有赛场中的两人知晓彼此实力的高低。

        “下一场，竹野影对战越前龙马，请双方队员就位。”此言一出，观众中立即传出一阵窃窃的嘲笑声。青却大气都不出，气定神闲地喝了几口水后再次回到场上，全然不顾观众的动态。

        “第一盘，越前发球。”

        明黄色的小球跃动几下后，被跳起的球拍一击，旋转着过网而去。场外观众发出一声惊呼，看过几场比赛后，越前的招式他们已经熟悉。开局第一球就是绝杀——外旋发球，可见这个对手连越前也不得不开始认真了。青望着飞驰而来的小球，并没有立即举起球拍阻挡。她明白这一球的落点在哪里，只是浅笑着向右后方退了一小步。最终，那颗球击中了她的帽檐，并由于反弹而和帽子一起高高跃起。恰在此时，青蹬足而起，用球拍反手挑开帽子，再一下稳稳击中小球。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与她同时落下的，是及肩的淡金色卷发。黄色小球在越前的右后方飞速弹射而过，而那顶帽子刚好跃过铁丝栅栏，掉入影的怀中。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

        15：0

        尹云不禁眯起了眼睛，不只是与众人一样惊讶于她是个女孩，还在于她竟能用反手拍把帽子挑过如此高的铁丝围栏，更可怕的是她正手拍的速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她到底是什么人，仅仅一球所暴露出来的实力便令人心惊？尹云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唇际勾起一抹冷丽的笑。青抬头对龙马浅浅一笑，因捕捉到他眼中的惊讶而暗自得意。

        第二次发球，外旋发球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就连角度也变得刁钻起来。青却膝盖一屈，顺着球移动的方向侧过身去，球拍挡在身前，在球飞来时，手腕稍一用力便把它拨了回去。这球的速度并不似第一球那么快，连过网都有些危险。然而，这一球还是触到了网沿，并被网所阻碍速度变得更慢。等龙马意识到这是网前小球时，球已滚落在地。“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逆风。”青依旧笑着道。

        30：0

        越前拾起地上的小球，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对手。开赛第一球，他本意是揭穿竹野青的身份，没先到她竟坦然接受还把球回了过来。第二球看似是赛场上风太大而导致的巧合，其实每一步都在她的精密计算之内。这样的控球力，不要说是青学，就连全世界都没有多少人能掌握得如此得心应手。换言之，这样的对手，可是世界级的。只是技法如此高超娴熟的人，为何至今未在网坛展露头角，就不得而知了。

        场中的一切被站在青身后的影尽收眼底，他不觉回想起刚才那段记忆的后半部分。

        在乔纳森管家和青对战时，清一郎和影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下。十岁的影昂起头仰望着父亲，清一郎则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青。若有所思的，他转身对影说道：“影，以后你要变得更强，知道吗？”看到影用力地点头，用补充道：“从今往后，你就进入网坛。不过条件是，你只能出战正式比赛，其他所有非正式比赛都交给青，你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了。”影觉得对自己对青都没有什么损失，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清一郎又扭过头去，喃喃说着那时影听不懂的话：“从此以后，你们就形似一人，竹野家训永不背弃。”

        身旁有些嘈杂的人声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第一盘已然结束，本以为是龙马的发球净胜盘，没想到却成了他一分都未得的lovegame。

        “第二盘，竹野发球。”

        青学着越前的样子把球拍撑在地上并使小球在手掌与地面来回撞机，第三次时却又把球抓入手掌，抬头望向前方，开口淡淡的语调。

        “越前，那一局……我们还没有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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