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溺于梦想之中

　　由于源青空对系守大社的不信任，因此，系守大社应该没有人知晓他们的大巫女在这所医院养伤。

　　根据以上线索来看系守大社的两人反应可以大致得出，加藤俊似乎和此事毫无关联，而他的上司，就相当的可疑。

　　固然，不能仅仅凭借这些反应,  就粗暴判定日枝贤人已经背叛了系守大社。

　　日枝贤人作为系守神社的主人，其手腕不可被轻视，成熟稳重也是领导者的必要修养。

　　或许是一开始就深信不疑，又或者日枝贤人和加藤俊都是糙汉子的缘故，他们在进门后均没有提及樱岛千花取包包这件事。

　　“请问……这位小姑娘，我的这名巫女是什么情况？看样子,  好像不太乐观？”

　　日枝贤人的声音如此客气，而且充满了疑惑,  是一种打探源青空底细的声音，就像是跟一个从不认识的护士交谈时会用的口气。

　　他知道日枝结月有两位神使，但是对方姓甚名谁完全不知，也不知道神使应该长什么样。

　　他提到了“我的这名巫女”，无疑是在暗示对方，他是该少女的顶头上司或监护人，宣示着他对家人的“主权”。

　　而他提到的“还不太乐观”也是试探，他并不希望佐藤阳葵那么快醒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佐藤阳葵能够在八岐大蛇苏醒之后才醒过来，这样的话，佐藤阳葵对他而言就没有威胁了。

　　八岐大蛇被镇压在系守大社之下，而镇压八岐大蛇的阵眼一共有三个，分别位于系守大社、千羽神社所在的森林、日轮神社公园。

　　以上情报，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

　　除了须佐之男命和两位超级权现外，唯有日枝贤人和源信尹知晓，而这两位宫司所领导的神社互相并不对付。

　　日枝贤人投靠八岐大蛇的想法由来已久。

　　他认为，自己的上神大人对他隐瞒太多。

　　例如,  神力明明可以影响普通人。

　　日枝结月却设定为不对普通人影响。

　　神力还能令人超越时间，让凡人之躯经久不衰,  实现与这个世界共存。

　　他觉得，这些超级权现都太自私。

　　换言之，只有这些超级权现修的是真经！

　　他们不愿意和凡人分享！

　　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叫做“神力容器”的概念，即人类适龄少女和法器，都可以用来引导和短暂储存神力。

　　但是，日枝贤人不这样认为。

　　在成为系守大社宫司之前，日枝贤人是一位大学教授，专门研究人体生物学。

　　神力是一种能量吗？

　　日枝贤人每时每刻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是一种能量的话，为何只能储存在人类少女的身体内，而男性人类以及二十五岁以后的女性都不行？

　　各个年龄段的男性以及二十六岁的女性，究竟和少女的身体有着怎么样的本质区别？

　　神力储存在什么地方？

　　是血液，是细胞，还是所谓的丹田？

　　为何神力能够像神经一样，被思维控制，可以随意被汇聚在体内任意一个地方，又能随意的转换为法术？

　　在日枝贤人看来,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没有那么的多区别，人类的血液、肌肉、神经等，其实并没有男女之别。

　　以生物学的角度来看，男女除了身体构造，似乎就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但是，为何二十六岁以后就不行了？

　　是因为巫女二十六岁后开始加速衰老，马上就要变成黄脸婆，所以神不喜欢了？

　　日枝贤人的问题很多。

　　在他看来，哪怕是被赐予神力的少女，也只能短暂掌握这份真理的力量，从而短暂摆脱生老病死。

　　可那样又如何？

　　她们还不是无法逃避时间这把杀猪刀？

　　终有一日，她们也会变成白骨。

　　然后在时间的长河里化作尘埃。

　　日枝贤人一直想要改变这个局面。

　　他希望终有一日，人类可以超越时间，超脱世间一切，不再被生老病苦所折磨。

　　为了追求这份难以触及的“真理”，日枝贤人失去了很多，几乎失去了他的一切。

　　他甚至在年少时就已经开始服用雌激素，他想依靠这种药物，让自己的身体生理特征无限接近女性。

　　他想以这种方式窥探神灵的意志。

　　结果，他失败了。

　　并为此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日枝贤人深知，日枝结月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灵的意志是绝对不会动摇的，神灵不会关心这些凡人的死活。

　　日枝结月也从不和自己的宫司沟通。

　　日枝结月还多次无故更改密钥，且不说她的目的如何，但这样的做法，令日枝贤人非常的不爽。

　　说到底，日枝贤人觉得自己是个棋子。

　　棋子的命运是弃子。

　　日枝贤人第一次了解八岐大蛇，还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在缘结神殿堂附近驻足，听见了地底深处传来的低吟。

　　刚开始，他害怕。

　　他害怕八岐大蛇会就此醒来。

　　他将此事禀报日枝结月，然而，他的这位上神大人对此好像并不在乎。

　　久而久之，日枝贤人决定去了解这些声音。

　　人类的恐惧，是来自对未知的不安。

　　他认为，只要去了解这些声音，或许就不会变得那么可怕了。

　　结果，他在了解后投靠了八岐大蛇。

　　话说回来，源青空也很了解八岐大蛇。

　　想当年，她也参与了对八岐大蛇的围剿。

　　但作为大权现的她并没有“人权”，又因为她只是日枝结月的一位神使，所以人类并没有记住这位晴天女神。

　　人类只记得，是须佐之男命联合稻荷超级权现以及大兔超级权现镇压的八岐大蛇，但人类并不知道这位晴天女神在该战斗中的作用。

　　源青空的作用是布置三个阵眼。

　　因此，对三个阵眼最熟悉的人并非日枝贤人这位宫司，而是源青空这位阵眼主人。

　　这些日子以来，源青空能明显感觉到系守大社的阵眼有所松动，怀疑有人暗中实施了破坏，但又没有证据。

　　无论如何，作为系守大社的宫司，日枝贤人是绝对又脱不了干系的！

　　正是因为这些阵眼的松动，八岐大蛇才得以喘息并让自己的部分神力逃逸，而这些逃逸出来的神力，足以让八岐大蛇化形。

　　不过，只有一部分神力是无法对这个世界构成威胁的，八岐大蛇的这部分神力，估计连源青空都无法彻底摧毁。

　　所以，这位系守大社的宫司大人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源青空已经一清二楚！

　　对于日枝贤人的试探性提问，源青空说：

　　“你好，请问您是她的家属吗？”

　　“算是吧。”

　　日枝贤人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没有披着白大褂，应该不是护士。

　　而且看她的年龄，应该是个学生才对。

　　应该是佐藤阳葵的同学吧，日枝贤人心想。

　　“嗯，还请您不要担心啦！护士说了，佐藤同学的病情有所好转，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啦。”

　　“……这么快？”

　　日枝贤人露出了颇为诧异的表情。

　　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若佐藤阳葵苏醒并在日枝结月面前，指证他投靠了八岐大蛇的话，那么，他希望八岐大蛇复苏的计划将化作泡影。

　　为了防止前功尽弃，为了防止自己蹲大牢，为了防止日枝结月降下神罚，日枝贤人必须让佐藤阳葵有“意外”。

　　“真的吗……真好……”

　　相比日枝贤人的震惊，加藤俊在听见源青空的话语之后，脸上沮丧的神色反倒是变成了期待和兴奋。

　　但日枝贤人完全不在意这些。

　　他在思考。

　　眼下佐藤阳葵已经苏醒过来，只是还有些神志不清，但是日枝贤人深信，佐藤阳葵很快就能恢复意识。

　　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快来不及了。

　　日枝贤人想要现在就动手，以铲除后患。

　　他推演了几种动手的后果。

　　第一种，是直接抢走佐藤阳葵，然后把这个少女给软禁起来。

　　但是，他又忌惮于樱岛千花的实力，现在动手不太方便。

　　而且在医院里大打出手，一定会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无论是借用姻缘之神还是八岐大蛇的力量，都会惊动神灵。

　　这对他非常不利。

　　一旦日枝结月发现，他就再也没法下手了。

　　第二种，是用空间转移抢走少女。

　　空间转移可以在千里之外抢走少女并且可以避免自己暴露，但是这个法术，有着诸多的限制。

　　并且，空间转移是一种攻击。

　　空间转移在使用后会有神力攻击反馈，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打草惊蛇。

　　一旦惊扰敌人，势必会导致敌人的反扑或加强防御，届时偷袭将成为不可能。

　　第三种，用日向康夫提供的大杀器。

　　这一招，是下策。

　　如果第二种不能用，日枝贤人只好祭出大杀器，然后对佐藤阳葵造成杀伤。

　　须知，巫女是不会死亡的。

　　但是这有一个前提，即其身上的神力还能流淌，神力还能记忆她的生理特征。

　　倘若神力被其他攻击打乱了呢？

　　哪怕是超级权现，也不好治疗她。

　　这就是为什么，山部有香给佐藤阳葵造成昏迷后，日枝结月无法用神赐良缘治疗的原因。

　　神赐良缘的三种治疗方式，都被山部有香的睡眠法术强力干扰，无法治疗佐藤阳葵。

　　若是受到梓弓的攻击，佐藤阳葵体内神力会更加紊乱，更难以苏醒。

　　甚至，可能永远无法苏醒。

　　只是，日枝贤人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必须迈出这一步！

　　而且是现在。

　　日枝贤人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加藤俊支开，他不希望加藤俊受到牵连，但他没有支开樱岛千花。

　　他想把樱岛千花也一窝端了。

　　在他看来，这个令无数八岐大蛇眷属丧命的危险少女，是真的非常危险。

　　八岐大蛇也不喜欢她。

　　如果能顺便把樱岛千花杀了，那么，对于日枝贤人和八岐大蛇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他也不觉得樱岛千花能接下他的攻击。

　　少女是很危险，但她终究不是超级权现！

　　不是超级权现就一切都好说！

　　话说回来，日枝贤人还未把自己投靠八岐大蛇一事告诉加藤俊，他原本是打算先拉拢佐藤阳葵，然后靠佐藤阳葵把加藤俊拉进来。

　　在日枝贤人看来，加藤俊最要好，最信任的朋友以及上司无疑是佐藤阳葵。

　　而且，他也知道，佐藤阳葵已经发现了他自己偷阅神社禁书之事。

　　不得已，他只好主动出击。

　　他想要策反佐藤阳葵。

　　却不想，佐藤阳葵不干。

　　并导致日枝贤人走进了死胡同。

　　说他不痛恨佐藤阳葵，是不可能的。

　　但那可是自己的干女儿。

　　又怎么忍心？

　　说起来，日枝贤人已经到了奔四的年龄，却因为种种原因尚未成家。

　　然而，佐藤阳葵是有父母的。

　　她的父母也和樱岛千花的父母一样几乎形同虚设，其中的缘由，是因为巫女不方便经常住在凡人的世界。

　　神社是神居住的世界，是神域。

　　而作为神的眷属，当然得陪着神灵。

　　在赶走加藤俊后，日枝贤人自己也找了个公务繁忙的理由，离开了春日医院。

　　行走在大街小巷中，日枝贤人一脸阴云。

　　他觉得自己诸事不顺，被这个世界针对。

　　被超级权现当棋子，被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干女儿背叛，这无论如何都不是滋味。

　　如今，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说到底，他所经历的一切悲剧，还是源于自己的实力不足。

　　为此，在自己得到绝对的实力之前，他需要谨慎对待每一件事。

　　必要的时候，还得要牺牲一些人。

　　日枝贤人钻进一条小巷，确认四下没人，然后用八岐大蛇的神力发动了空间转移。

　　随后他的身影出现在春日医院的对面——三井住友金融大厦的顶楼。

　　他取出那枚日向康夫赠予的勾玉，用拇指，叮的一声弹向空中。

　　勾玉一边旋转，一边膨胀变形。

　　在勾玉回到日枝贤人手中时，已经形变成一把用梓木制成的长弓。

　　使用这把弓凝聚起大量的神力，可以从三井住友金融大夏的正上方，打穿几百米外春日医院的混凝土墙壁，彻底打残佐藤阳葵。

　　梓弓无需箭矢。

　　神力就是箭矢。

　　八岐大蛇的神力附带了诅咒，之前没有对佐藤阳葵造成很大的伤害，是因为山部有香手下留情。

　　这一次，日枝贤人要用八岐大蛇的神力，凝聚成箭矢，击穿佐藤阳葵那单薄的身体，令诅咒的作用深入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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