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祝你好运

一听到裴璃的名号，柏辰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怂亲娘的人就立马变得老实起来。

        只见他乖乖握好手中的瓷碗将药一饮而尽，期间生怕漏出半滴来被侍女发现跑去告状。

        随后景艺眼疾手快，在柏辰即将憋不住要把药吐出来之前，塞了一颗柠檬味道的果糖到小凤凰嘴里──那是人间的特产，也是柏辰最爱的甜食之一。

        因为他曾说过，无论开心与否，只一颗清新香甜的柠檬果糖，便能了去一切烦恼，扫去苦涩，让他的神生只剩甜味。

        仅这一句话，小麻雀就记了大半辈子，可惜未来终究是不可预见的。

        后来的后来，无论柏辰大把吞咽下多少果糖，从心脏深处漫延至全身的永远只有苦涩与麻木，他拼尽全力嘶吼着，仍旧无法挣脱现实回到过去。

        直至柏辰离世，灵折同景艺都会随身必备着他最爱的东西。

        人死魂飞后，两人再次瞥见那淡黄色的糖纸一角只觉得刺目割心，所以他们只记了大半辈子，也只敢记大半辈子。

        因为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控制不住胸口处传来的绞痛。

        “还是你最懂本殿了！”小凤凰满足地吮吸着嘴里柠檬的清香，眉眼间又扬起了那惯有的笑意，“今天这药可真苦！比上次的还要苦！你说本殿今年是不是和药结下什么孽缘了！怎么三天两头都要喝上几壶？”

        “您这哪里是和药结下孽缘了？这分明是和驸马结下孽缘了才对！小殿下，您现在活得奴婢都快不认识您了……从前的您明明那么耀眼，那么夺目，无论多难的事情都会自信满满地面对，可现在呢？为什么在遇见驸马之后，您就开始变得畏惧，变得伏低做小，变得不再像从前那个我所见过的最潇洒肆意的小殿下了呢？”

        侍女话中意有所指，柏辰自然也能听出来她是在暗喻他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虽说按照皇室的标准来判，景艺过多评价主子的决策，已是犯了大忌，但柏辰从未对身边之人动过气──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你不懂。”柏辰的嗓音突然变得低沉暗哑，情绪也随之低落起来，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或是感叹这数月来所经历的一切，“凤凰红尾，便意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谢渊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如果这一生我得不到他的心，那就不会有人再愿意要我了。”

        神凤一族世代倔强，他们可以为爱人殉葬殉情，可以因爱人起死回生——唯独不能做到的，便是放下所爱。

        “奴婢不是凤凰，只是一只小小的麻雀……或许奴婢……真的不懂吧。”

        景艺推开院门将空空如也的药碗端了出去，门被关上的瞬间，她眸中再也盛不住的那些隐忍情绪，在刹那间翻腾愈烈：“如果您能活得快乐，奴婢更希望您不是那只高高在上的玄月凤凰，而是一只像奴婢一样，可以活得自由自在的小麻雀……”

        主仆二人谈话间，谢临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北院。

        彼时柏辰早已调整好刚才伤感的心态，他如今正披着厚重的棉被缩在角落里，边津津有味品尝着柠檬糖，边翻阅神识中那些总也看不完的话本子。

        “还真是悠闲。”

        谢临站在窗侧无人发现的地方，静静观察着小凤凰的一举一动，而在他身边那个十分不起眼的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株冰蓝色的幽寒花。

        “真是可怜啊，我高高在上的小殿下！相信我——凤柏辰，你们凤凰一族自开天辟地以来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谢二公子在自我创造的结界中笑得讽刺，如果他不是无意间发现了谢澜藏在密室中与天族的来信，或许直到现在，谢临还无法接受柏辰已经成为谢渊伴侣的事实。

        但现如今他对这些秘密往来的信件内容早就了如指掌，回过眼来再看柏辰时，留下的只有不屑与藐视。

        “祝你好运──小殿下！”

        谢临悄无声息地来到北院，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谢渊竟出乎意料地路过北院两次，虽然这期间内他进去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一盏茶功夫，但还是足矣让柏辰欣喜半月有余。

        一晃眼三个月时光匆匆流逝，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柏辰又是上阶神仙，恢复起来自然要比寻常神明快了许多。

        小凤凰这几个月的生活无比悠闲，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看话本子来熬过这漫长的养伤岁月。

        再加上有了谢渊的两次探望，主仆二人的日子至少也不似从前那般难过。

        北院里的丫鬟下人们大多懂得看脸色，自从谢临被责罚后，曾经那般克扣炭火的事情也没再发生。

        只是谢渊异于往常的做法很快被身为父亲的谢澜所察觉，谢渊从小不近人情的性格始终被他看在眼里，所以这个儿子本该是不屑于隐瞒欺骗、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寻找借口的。

        但这接连两次都恰巧路过北山寒川内最偏僻的北院，任凭是个傻子恐怕也能知道，那不过是一套谢渊骗人骗己的说辞罢了。

        如果放在以往，谢澜大抵是会由着他去了，毕竟二人已经成亲，在三生石上刻过姻缘，能和和满满过日子无疑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美事。

        但现如今白虎族好不容易才攀上天族这条能一步登天的线，谢澜决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在他顶替凤族之前——包括自己嫡长子未来的婚姻幸福。

        所以在这次去往天族前，他独自唤了谢渊一人到书房中谈话。

        “阿渊，你应该知道为父想要问什么。”

        父子二人在书桌旁的硬榻上摆了盘棋局，谢澜不紧不慢地落下第一子，旋即抬眸，几乎不错过一分一毫地观察着长子的神色。

        谢渊垂头思索着，并且很快跟上了第二子。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不喜欢，没兴趣。”

        谢澜闻言抬手落子，挡住了谢渊原本要走的路：“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去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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