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还望您恕罪

然而谢二公子眉目间这寻常人等都无法拒绝的天真，却没能打消那位一直守在小凤凰身边，虎视眈眈盯着他的陪嫁侍女——景艺的猜忌之心。

        “小仙是北山寒川的二公子谢临，贸然前来打扰到您午休，是我的失礼，还望小殿下恕罪。”

        谢临恭敬地朝柏辰行了跪拜之礼，模样浑然看不出，几个月前跪在白虎祠堂里，口口声声骂柏辰“畜牲”，对小凤凰厌恶至极的人是他。

        “谢临？你是夫君的弟弟？你来北院找本殿何事？”

        柏辰脸上的欣喜之意尽数褪去，他收回正在打理的凤凰尾羽，抬眸有些冷淡地看着谢临，仿佛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提不起分毫兴趣。

        小凤凰自幼的娇气早已让他养成了一种习惯，那就是在面对除谢渊之外的人时，他都很难放下本身高傲的皇族姿态。

        因为只有谢渊一人，能让他下意识地伏低讨好；也只有谢渊一人，能让他心甘情愿为之倾覆所有。

        所以在同谢临对话的时候，柏辰周身便不由自主地散发出那股子被众星捧月惯了的上位者气息，待察觉到对方是谢渊唯一的亲弟弟后，那恶劣的语气显然已经再来不及收回。

        因此柏辰只好秉承着“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这一优良传统，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保持着那份高傲的姿态与谢临面面相觑。

        “我是来向小殿下道歉的。”

        谢临拱手，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后继续道：“我本该是在几个月前就来拜访您的——唉！说起来有些丢人，小仙年轻气盛，您初来北山寒川那几日我恰巧在山外闯了祸事，因此被父亲罚跪在祠堂半月有余，后来我高烧不退，又惹了些毛病在身上，所以导致一直没能来这北院给您请安……我的病也直到今日才算好全。小仙一被恩准可以出院，就立刻向哥哥求来了这次进入北院的机会，目的就是想同您解释道歉，还望小殿下能原谅我所犯下的一些错事，也不要因此而迁怒哥哥。”

        谢临一番话说得官方又谦卑，如果换作旁人来听，大抵都会对这位谢二公子的好感度大大提升，只可惜他面对的人是柏辰。

        小凤凰一向最讨厌这些繁琐的周数礼仪，毕竟大多数鸟类都是向往自由的——尤其是像凤凰这种翱翔于天际的鸟族之王。

        而且柏尧在柏辰幼年时期也一向是放任他随意生长的，这才会导致原本属于父子关系的二人，愣是生生处成了兄弟。

        所以整场对话下来，柏辰几乎没听进去半个字，直到话题接近尾声，他才摆摆手状做无所谓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没来请安罢了。放心，本殿从不拘泥于这些小节，自然也不会因此迁怒夫君的……”

        “小殿下不如先听我说完再做评判，毕竟有些事情小仙做的的确稍微过分了些。”

        谢临看出柏辰因等不到谢渊而逐渐呈现在脸上的躁意，因此他迅速站起身，用作揖吸引了小凤凰的注意力。

        “罢了，你说，本殿听着就是了。”

        柏辰被他这番做法惹得更加不快，却又拿谢渊的亲弟弟毫无办法，于是小凤凰只能单手撑着下巴，将眉眼紧皱在一起，满脸不耐烦地示意谢临继续说下去。

        “您初来北山寒川的那一个月里，哥哥由于族内政事繁忙，所以特把打理北院的事情权权交予了我负责，但当时小仙高烧不退，无奈之下只好将分配侍从这些需要思考的事情交给了下属去办，他们这种人您想必也是知道的，在没人看着的情况下做事贯会投机取巧，敷衍搪塞——那次少了小仙在旁监督，他们便不小心将本准备送去下界的侍从名单与要安排在您宫里的那份拿反了……听说您当时还因为那几个下人受了不少委屈，说到底这一切还是小仙的过失，还望小殿下恕罪。”

        不知是否是刻意为之，谢临这次所选择的话题刚好正中柏辰下怀。

        听着谢二公子话中的每一个字，小凤凰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初来北山寒川时，那一盆又一盆——散发着烟熏火燎味道的劣质炭火，那一个又一个——孤寂、冷得令人抓狂的无尽黑夜。

        一想到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小凤凰的身子就止不住地颤抖。

        他紧握的掌心已然隐隐露出殷红的印记，如果放在以往，柏辰估计都不用动手，早就有人会替他一巴掌扬了上去。

        因为这样的事情无论是无心之过，还是有意为之，任谁也不该对他的生活起居有所马虎。

        玄月凤凰自生下来便是最高贵、最稀有的族群，就算再落魄潦倒，仅凭那张绝无仅有的倾世容颜，也必轮不到那些即将送入凡间的罪奴来服侍，因为这对于高高在上的凤族来说，无异是巨大的羞辱！

        但现在柏辰身处白虎一族，这件事的告知者是谢临，罪魁祸首也是谢临，可他不仅仅是北山寒川内一介普普通通的谢二公子，更是谢渊唯一一个从小养在身边，备受兄长宠爱的亲弟弟。

        世界上姓谢字临的二公子可以有很多，但只这一人，是谢渊为数不多的逆鳞之一。

        因为顾及到谢渊的态度，所以在下达命令的前一刻，柏辰下意识犹豫了。

        所幸就算小凤凰有所顾虑，他身边也始终跟着一只能说会道的小麻雀：“谢二公子这番话说得真是妙极了，您上下嘴皮子随便一动，就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得一干二净。奴婢只想问一句——难道我们家小殿下在这北院里平白无故受了几个月的委屈，被您一句宽宏恕罪挡在前面，就要装作仁厚大度的模样既往不咎吗？”

        景艺的语气咄咄逼人，因为以前在凤族时未曾有人敢这般冒犯柏辰，所以小凤凰也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

        如今这只小麻雀端起架子来挡在自己面前，模样看上去竟颇有几分成熟，大抵已经成长到不再是从前那只遇事只会莽莽撞撞的小笨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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