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比剑山庄

第九章比剑山庄

        晨辉扬洒疏林，薄雾幽玄古道。山野青葱静谧，清凉凉香沁怅然。

        马蹄声急，车轮滚滚。尘烟绕卷薄雾，飞鸟惊起疏林。车行在清静幽然的林间古道，车里坐着满怀心事的行人。

        一群蒙面的青衣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马车的左近，有二十几个之多，明晃晃刀已出鞘，一时间杀气阴然。

        马车不停，但刀影已耀映车身，车里的人浑然不觉。人影已跃起，乱刀齐出——

        车行的快，但人来的更快，刀光霍霍风声飒然，刀还没有接近车体，也接近不了车体，便倏然绽现一片湛紫色的光华，直迫青衣人的眉睫——

        冷气，凉森森的冷气，在咽喉处轻轻的划过，于是车后便一、二、三、————一个接一个的青衣人的尸体应声跌落在刚行迹出的轨辙里，没有人惊叫，因为根本就没有机会惊叫——

        车依然再行，一切又已恢复了平静，树隙间阳光依然明媚，枝影处鸟儿依然歌唱。

        这样的情形发生的不止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人多，但经过相同结果也一样，车后已血流成河，车里的人昏沉欲睡，浑不知早已发生了数回残不忍睹的杀戮。

        叶凝荷斜倚在车窗边，秀发半掩着她消瘦苍白的娇颜。美目微合间尚有清泪暗弹。没有人知道叶凝荷心里在想着什么，没有谁知道她的苦。她身体很虚弱，心绪很乱。

        曾经经历了很多苦的人再多经历一次又有何妨？可是毕竟发生的变故太过突然，她经受不起。所以她决定离开这伤心之地。

        转眼间什么都失去了，就像曾经什么都没拥有过一样。对她来说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想到陆天伶会走这一步，她对他没有恨意。因为根本就没有爱过哪里来的恨？相对来说她更觉得李兰儿要比她苦的多？所以对于陆天伶的死她并无太多内疚，如果李兰儿不死或许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失去了一切，同时也拥有了一切，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女儿。

        女儿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切，是她还可以生存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赖以生存的动力。她颇感欣慰，心也平静下来。往昔的旧恨愁情都已化入烟云随风散尽。因为她比李兰儿要幸运，至少她还活着。所以她决定要将李兰儿生下的孩子养大。她觉得这两个孩子就是老天赐给她的龙凤双胞胎，她打心里往外的喜欢，不单单是因为这孩子的父亲是自己一生最深爱着的人，还有的是母性天生的最伟大的慈心和仁爱。

        香儿是叶凝荷的贴身丫鬟，不管是出嫁陆府还是现在远离京城她都要跟在小姐身边。而且她是一个懂事的姑娘，只要和小姐在一起她绝不会问去处。两个孩子甜甜的睡在香儿身边，香儿静静的看着。车夫娴熟的驾驭着马车稳稳而行，两个孩子鼻息沉沉。香儿看着他们笑得像花一样美。

        车夫突然将车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已经有两个骑马的人挡在车前。一个是中年儒士，另一个人是青衣大氅黑纱遮面。

        “车怎么停了？”香儿问道：“陈五叔！是不是马儿累了要歇歇脚？”

        陈五叔说：“香儿姑娘！好像是卢太医他们！”

        香儿“咦”了一声，撩开车帘望去只见有俩人已下马向这边走来。

        “是卢太医他们吗？”叶凝荷已经醒来问着。香儿“嗯”了一声。

        叶凝荷轻叹一声：“他们还是来了。”

        卢福四上前施了一礼：“嫂夫人！卢某和仇大侠已恭候多时了！”

        叶凝荷强打精神坐起：“卢太医，怎会到此？”

        “我已经不是太医了！”卢福四苦笑一声：“我已经没办法再在皇宫里混什么太医了，所以只能到乡下去做郎中。”

        如果得罪了狄侯爷还能在京城混下去，那才叫怪事。

        “所以卢太医已经在这个世上永远的消失了。”卢福四问道：“嫂夫人这一路可安好？”

        叶凝荷道：“还算太平无事。”

        卢副四摇头一笑道：“嫂夫人竟不知你们在阎王殿里已经走了数遭？”

        叶凝荷不解：“卢先生何出此言？”

        卢副四道：“如果不是仇大侠暗中保护，想来你们和这辆车早就不复存在了。”

        叶凝荷一惊道：“怎会有人狠心对我们弱小妇孺下手？”

        卢副四道：“准确的说是对嫂夫人车内的孩子，郭将军的孩子。”

        叶凝荷悟道：“难道是狄侯爷？”

        卢副四点头道：“这就是狄侯爷做事的风格，否则他就不是狄侯爷！”

        叶凝荷施礼道：“如此多谢仇大侠救命之恩。”

        卢副四道：“所以我已经为嫂夫人选了个最佳去所，也是仇大侠的旧居，北岳恒山下的‘比剑山庄。’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和仇大侠陪嫂夫人和两个孩子一同前往，嫂夫人一定不要拒绝，只要你和两个孩子平安无恙九泉之下的天伶兄才会感到欣慰，我也算是对得起朋友了！”

        叶凝荷叹了一声：“拙夫能有卢先生这样的挚友，乃我一家之福。在此先行谢过。不过家父已经在苏州老家将一切打点完毕，况且家父告老还乡多年，年事已高只盼着我能伴随膝下安享晚年，虽然我曾对家父——唉！但他终究是老人，时过境迁，还有什么隔阂难去？所以不好再劳烦两位。”

        卢副四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嫂夫人将郭将军的孩子交与我，我好送去‘比剑山庄’和郭将军见面。”

        “不可！”叶凝荷突然叫道：“你不能带这个孩子走，我答应过他娘一定要把他抚养成人，他就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不能离开他。”

        “既然如此，嫂夫人为何不成全一回卢某，帮朋友了却他的遗愿？”卢福四道：“天伶兄可谓用心良苦，这次拼死救出郭孝先将军，除了赎当年之过。还有就是希望自己深爱的人以后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快乐，所以他才走了这一步。他求死是为了解脱痛苦把你还回到郭将军身边，因为他知道你原本就是属于郭将军的，而李兰儿才是他自己的，所以他想在另一个世界去偿还欠下李兰儿的一切。”

        叶凝荷的泪水又一次不经意的流了下来，这一次她是为了陆天伶流的，一个自己从来没有爱过的男人。

        卢福四暗自感慨：如果陆兄在天有灵能够看到自己最爱的女人会为他而流泪的话，他虽死已无憾事了。

        叶凝荷拭去泪水轻声地问道：“那么！他——他还好吗？”

        卢福四答道：“郭将军已被仇大侠的朋友冯七爷先行几日护送去了比剑山庄，不过，他不是很好。”

        叶凝荷芳心一颤：“怎么？他怎么不好啊？”

        卢福四黯然道：“郭将军在天牢双腿受了重伤，恐怕一时间很难站起来走路。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夫人和陆兄的死以至他心情低落，若不是他心里尚存一丝眷恋恐怕也难存生念。”

        叶凝荷幽幽的说：“他一定是想见见自己的孩子，孩子在我这里。我又怎么会不让他们亲父子见面？”

        卢福四喜道：“嫂夫人言下之意是愿意和我们同去比剑山庄啦？”

        叶凝荷没有回答。

        卢福四又道：“孩子离不开嫂夫人，郭将军也更需要您去。而我是郎中可以为他治愈腿伤，所以谁也不能离开！”

        叶凝荷闭上美目两行清泪又夺眶而出。

        冯七爷横倚在马车边，闭目养神。这一路居然平安无事，他觉得很无聊。郭孝先的家人都被他的朋友护送回山东老家去了，只有郭孝先和他身边的一个副将段清河与冯七爷一同前往比剑山庄。

        郭孝先就像个傻子，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只有段清河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他是个笑骂天下玩世不恭的一个人，整日悠闲自得游戏风尘心无牵碍更无忧愁琐碎挂怀，是以怎能理解到郭孝先此时此刻的心境，哪怕那个男人真的心如大海，但又能装得下多少垃圾？

        冯七爷的朋友很多，而且都是武功高强的世外奇人，所以冯七爷并不担心他们会怎样，他担心的只有自己，因为他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比剑山庄”，他讨厌那个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个脾气非常暴躁的庄主，冯七爷很怕这个庄主。

        冯七爷不怕男人，他怕女人，尤其是脾气奇坏的女人，女人必须要温柔可人贤明淑达，即漂亮绝俗而且还要耐人寻味。这样的女人男人才会忘不掉，但脾气奇坏性如烈火的女人就更让人难忘，比剑山庄的庄主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姓林，叫九月。别人都叫她九月夫人，因为脾气暴如男子，江湖人称“女阎王”，冯七爷忘不了她，因为有一次他险些被她的成名绝技“银雨飞芒”射成刺猬。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仇龙客的朋友，而林九月是仇龙客的表妹，关系不复杂，但事情为什么却复杂起来？冯七爷也弄不明白。

        “比剑山庄”也是仇龙客的出生之地，因为林九月的原因所以名头在江湖上愈来愈响亮，都以为“比剑山庄”是姓林的，其实它也姓仇，是仇龙客的父亲仇傲天和他的姨丈林九月的父亲林海楼共同花心血创建而成，仇傲天和林海楼号称“北岳双侠”当年曾名震大江南北。仇龙客十六岁就出道成名，“紫玉青虹，一剑追魂”杀贼诛寇惩奸除恶令黑道中人闻风丧胆，但却没有人知道他会与“比剑山庄”有莫大渊源。

        因为少年时的轻狂而轻狂的人才能称之为少年，因为那就是少年轻狂的时代，你没有办法不轻狂。

        而且轻狂得洒脱，轻狂得浪漫，轻狂得随意，轻狂得放纵，轻狂得白衣飘舞，轻狂得深入骨髓，轻狂得痛彻心扉——

        少年的轻狂也会付出代价，仇龙客再回到“比剑山庄”时，父亲和姨丈已都先后疾病而逝，他甚至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更困扰他的是，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表妹林九月要嫁人了，要嫁给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他叫武仁轩，是父亲的徒弟，和自己从小一起长的好朋友。武仁轩告诉他时脸上露出笑容，甜蜜幸福的笑容，而他那时也有笑容，不过就是笑得僵硬罢了，于是他没有去见林九月，因为已没有什么必要，天天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武仁轩，而不是他仇龙客。

        从那以后，他离开了“比剑山庄”。青衣大氅黑纱遮面，那块黑纱他从没再人前摘下过，他也没想过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仇龙客走后，林九月就出了名，变成了“女阎王”。

        “比剑山庄”位于北岳恒山下峰峦叠嶂翠海林涛之间，是个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怡人的世外庄园。

        冯七爷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虽然他很不愿意到这里来，但越是不想来的地方越来的快，山庄的门已经大开，从里面笑盈盈的走出一人，冯七爷当然认识是山庄的总管肖老三，他上前一揖：“七爷！您好久没来了，我家庄主已接到龙少爷的飞鸽传书知道七爷要带着贵客前来。小的已经奉庄主之命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就等七爷您来了。”

        冯七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里面望了一眼说：“怎么你家庄主不亲自出来迎接贵客吗？真是越来越不懂礼貌。”

        肖老三叹了口气道：“七爷莫怪，庄主她正在房里伤心难过，恐怕无暇顾及七爷您，因为最近庄里出了一桩大事。”

        “什么大事？”冯七爷疑问：“莫非死了人不成？”

        肖老三压低声音：“七爷猜得没错，的确是死了人。而且不是别人，是我家的武姑爷。”

        “噢？”冯七爷吃了一惊：“武仁轩？他不是和你家庄主的婢女小玉私奔了吗？难道是被你家庄主抓到后杀了吗？”

        肖老三忙摇头：“这倒不是，说来话长。七爷和贵客一路车马劳顿甚是辛苦，还是请到庄里用过了饭，休息好了小的再和七爷细说。”

        冯七爷叹了一声道：“娶了这样的老婆不私奔才怪，换了我我也会跑，你家庄主守了几年的活寡，看来现在真的变成寡妇啦！”

        “七爷小声些儿”肖老三紧张的说：“让庄主听到可不得了。”

        冯七爷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好了，快让人烧些温水伺候郭将军洗洗身子，然后换些干净衣服，在准备好酒好菜。郭将军身上有伤心情不好这几天都一句话不说，千万要小心伺候不要惹他生气。”

        肖老三应声说：“不劳七爷吩咐，小的早就准备好啦！不然我家龙少爷回来怪罪，庄主定要生气小的恐怕吃罪不起。”

        冯七爷吃饱喝足之后想睡个好觉，他身子的确很乏但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一件事没弄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心里是藏不住事的。于是他便出房去找肖老三，想问明白“比剑山庄”庄主九月夫人的丈夫武仁轩是怎么死的。

        他刚迈出房门便看见一个人早已站在他的面前，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艳少妇，俏面含霜眸波怨怒的盯着他，冯七爷不禁打个机灵，暗叹一声，“女阎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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