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此情归何处

夜风很凉，带着秋的气息，秋的味道，秋的风，凄婉的、寂寥的、孤独的、愁煞人的、萦绕思绪，搅乱心神的，最后再吹得你潸然泪下的，除了仰着头，对着它，你还能做什么？但你一定要含着笑意对着它，就算有泪也要笑，而且是开怀的笑——

        侯府内嘈乱的声音已隐去，夜，好静。

        清凉凉繁星乱眨，云飞就坐在门边，抬眼望着天——

        他的思绪有些乱，乱得理不出头绪，究竟为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于是，他想到了碧瑶，可喜的是，已经找到了那暗牢的位置，终于能够把碧瑶姐姐的爹爹从那鬼地方救出来了，他想，瑶姐姐要知道该会有多高兴？她们都会和自己的家人相聚在一起了，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和娘还有云烟妹妹相见？

        “娘！妹妹！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们？”他对着天小声说着，不经意间泪水已流得满面，他一向很坚强，眼泪也不会轻易地流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流过泪了，

        一个八岁就离开娘的孩子，十年了——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悄无声寂间，一个人已坐在了他身边，陪他一起看天上的星星，陪他一起想念亲人，陪他一起流出眼泪——

        云飞忙拭去泪水道：“你怎么还没睡？外面很凉的？”

        少女没有说话，静静的望着天上的星星，天上有星星，她眼中也有星星，天上星星闪烁，她眼中的星星也闪烁，天上的星星瞬间便划过夜空无声陨落，她眼中的星星也瞬间便滚落秋水，依是无声，珍珠般莹澈，一颗接一颗，似永远都落不完。

        云飞轻叹一声道：“我也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不知这丫头她现在怎么样了——”他想起云烟小时候调皮可人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道：“这个傻丫头是不是把我忘了，你哥哥有你这样的好妹妹在身边，可真是他的福气，你一定会找到他的，我也一样，也一定会和那个傻丫头见面的。”少女轻拭珠泪，轻叹一声竟将头慢慢的靠在他的肩头，玉手一下紧抓住他的手，她的手细滑嫩软，柔若无骨。云飞的身子被电了一下，似欲酥软成泥，他暗道：她这般纯真无暇毫无禁忌，我可不能动那歪念。想到此便欲将手抽出，但却不能，居然被她抓得牢牢，他又不自禁的心头暗跳，俊面羞红。

        少女的玉手又紧了一下，脸靠得更近，语声幽怨，突然道：“你就算做我的敌人，也不能做我的哥哥——”

        云飞一怔，好奇怪的话，他刚欲问出，那少女突然又道：“别说话！”然后便闭上美眸。

        云飞居然真的闭口，他也不能说什么，也不会动，他就让她这样握着手靠在肩头———

        她体香沁腑，呼气如兰，长长的睫毛微跳，美眸边泪水又已悄悄的划落，她对这个两次在危机时刻救了自己的恩人，已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感觉来得好快，竟让她不能自己。

        他们就那样的坐着，夜凉如水，竟不知寒意，因为，两颗心已火热——

        天亮了，旭日初升，和暖的朝阳温柔的照在他们甜蜜的脸上——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门边，相依相偎着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这一切似梦里依稀又依稀似梦，天亮的很快，梦也很短。

        也许只有短暂的瞬间才能成为刻骨铭心的永恒。

        已经有一个人不声不响的站在他们身前，眼神中透出难言的痛苦和幽怨，是碧瑶，她并不奇怪他们会在一起，因为所发生的一切她昨晚就已经知晓了，她已经学会把痛苦藏在心底让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所以她绝不会去问他和关于这个女孩儿的事情，她只能默默的看着——

        天已经亮了，她怕会有人发现他们，所以才想着去叫醒他们，但只是悄悄的来到云飞的身边轻轻的推了他一下，便马上隐到暗处，她不想被云飞看见自己，因为她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有些事是可以藏在心底，但又很难不在脸上流露出来，那的确很难。

        云飞醒了，暗骂自己该死，天亮了居然不知，他忙环顾四下无人，松了口气，还好！

        少女也醒了，她轻理云鬓低低的声音说道：“天已经亮了，我该走了！谢谢恩公！搭救之恩容当后报！”

        云飞突然拦在她前面道：“你不能走！大白天你穿着夜行衣不能这样出去！”

        少女娇羞的望着他柔声道：“那！该如何是好？”她银牙慢咬朱唇，蛾眉敛黛，神情楚楚可怜。

        云飞沉吟片刻突然道：“有了！今日我义母要去寺庙进香，姑娘可以扮成她身边侍女的模样混出府去。”

        少女轻翻皓腕，玉手含香，解下云飞颈间系着的黑纱，柔声道：“那，也好——”她笑靥嫣然，像鲜花儿一般美，躲在暗处的碧瑶也在笑，也笑得像一朵鲜花儿，但花儿却带着凝露，凝露颤颤欲滴——

        侯爷府满是萧杀之气，狄侯爷和程总管忙活了一夜，让刺客逃之夭夭，只得铩羽而归。

        不要想着自己是否可以活到明天，因为在你想的那一刻，你的生命就已经失去了最起码的价值，生命最起码的价值就是让生活在你周围的人承认你还是个人，还是一个正常的而且活着的一个人，那就足够了。那两个带着小侯爷去地牢的属下也想过自己是不是还能活到明天？但在他们想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再也看不到次日的朝阳。

        朝阳吐瑞，能生活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可你只要选择做狄侯爷的手下，难免就会有一天落得这样的下场。路是自己选得，怨不得别人。所以人一定要看清自己脚下的路。

        狄侯爷绝不允许自己的手下犯这样的错误，但让他唯一没有办法的是他那个宝贝儿子，小侯爷几乎“疯了”一夜，第二天又将自己房里的东西砸个稀烂，接着便带着人跑去“天香楼”喝花酒，他要把所有的怨气和欲火都撒泄在那里的女人身上——

        狄侯爷对他无计可施，因为他太痛爱他，只好任由着他的性子。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疼爱并抚养长大的儿子居然是自己的老婆和别人生的，那时他会做何感想？谎言欺骗是可耻的，可对狄侯爷来说那就是一种善意的怜悯，只有这样，他才能悠闲自得的过着自己幸福的生活，这是一件多么可悲和残忍的事情。

        有钱人也是人，何必要这样对他？

        大夫人出府去寺庙进香，身边一定会有许多的侍女，所以少女便顺利的出了侯爷府。

        云飞跟在义母的马车旁，碧瑶也跟在身畔。已换成侍女装束的少女，夹在众侍女群中，犹似出水清荷，娇丽绝俗，纤秀可人。云飞看去不禁怦然心跳，接着便莫名的升起一丝伤憾——

        不期而遇，心潮暗涌，懵懵倾慕，即恨别离，一经潇洒随风，不知相逢又是何年？也或许，有缘再续，也或许，从此天高水长，情同陌路，晨风暮雨，小楼新月，倩影依稀，魂牵梦绕，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

        他止不住的回头望去，却巧和她的目光相对，她秀眉微蹙，娇颜似水，秋波流转之间掩不住的忧伤愁憾，她慢启朱唇欲言又止，云飞心里一阵波澜起伏，不能自己。

        离开侯爷府已经好长一段路了，云飞见她已放慢步伐，渐渐地脱离开侍女的队列，他知道，留，终归留，去，终归去。

        她终于远远的停下，清街寂处，廖影孤徊，孑芳黯寞，楚楚迷人，欲顾又止，欲走还留。

        云飞知道她在等着自己，猛然心血澎湃，顾不得碧瑶在身边，回身向她跑去——

        她就那样痴痴地望着他向自己跑来，路很短，但她却希望他的身影永远的停留在这段距离中———

        碧瑶心里明镜一样，但她却故意装作不知，默默地跟在车边，头也不回，香额前的秀发永远遮掩着她美丽的秋波，没有人能看得见她的眼波中凄楚的绝美，她的脸上仍然露着浅浅淡淡的笑意，似出水的芙蓉。

        云飞来到那少女的近前，傻傻的望着她，说不出半个字来。

        那少女低下头，喃声说道：“我要走了，——还能再见面吗？”

        云飞笑道：“我想会的！”

        少女垂着头强颜笑意，但眼泪已在眼圈打转儿，她蚊音悦耳的说道：“那告辞了！后会有期！”

        她毅然间转过身去，笑靥中已梨花带雨——

        没有回头，如烟似雾般飘然离去——

        云飞痴呆呆的望着她的倩影渐渐消失在人群——

        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好痛！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心痛的感觉，好似抽掉他的魂魄一样，他的心已经被她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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