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猴戏

断柳河边风摇斜柳，垂枝轻曳水面，缓荡起层层涟漪。柳叶残纷，轻旋转落，一叶孤舟，叶叶飘零，或是逐波而下，或是依岸徘徊。野花团簇草丛，争芳斗蕊，幽香沁脾。

        云烟就坐在花丛中，玉手轻托香腮，美眸痴望着潺流的溪水，粼粼银波映耀红颜，白衣如雪娇娆香风暗溢，引来彩蝶翩翩舞绕仙娥，绝世清尘惹得百花羞涩，忧染秋波媚现思绪千般。

        女孩儿大了，难免会有心事，她所想什么？谁又怎能猜得透？

        至少，远远站在一边的那个人，永远都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碧霄傻傻的倚在一株树下，整整一个上午，云烟就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对他说，他很无奈，但也已习以为常，从小到大，云烟就真的似天上的云，雾里的烟，让他琢磨不定，可视而不可及。

        还是那个林间小路，幽寂深邃，七舅舅一定会从这条路上回来——

        心，盼望着——

        同一条河水的上游，坐着云飞和碧瑶。

        云烟怎会知道？自己想念的人也同样在望着这条河水发呆。

        他们同望着一条河水，河水也同时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只不过近在咫尺而已——

        心，仍在盼望——

        云飞和碧瑶商议怎样去地牢救人，这是一件很冒风险的事，尤其是发生了昨晚的事后，侯爷府会更加小心防备，所以不能冒然出击。想把人顺利救出就必须要有人帮忙，他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师父，另一个就是萧浪。

        师父已经两天不见影踪，云飞心下暗焦，不知所故。而萧浪昨晚却是有趣之极，看见自己救出刺客居然不理，云飞甚至想到那个把侯爷府的人引出府外的那个“刺客”就是他，云飞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如果萧浪把自己当作情敌，而情敌竟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那他会不会施一下援手，间接的帮一下自己呢？或许有可能？人都是有私心的不是？

        碧瑶不同意让萧浪帮忙，她还是不相信他会为了自己背叛“幽冥鬼教”，因为她清楚她的大舅父是个何等凶残之人！更重要的一点，她不想和这位师兄有更多的牵扯，究竟为什么，她也说不清。

        云飞见她不允，只好作罢。他比碧瑶小很多，对于男女间的情爱更是懵懂之间，他不会去细心的揣摩女孩子的心里，所以这样的男孩儿才会不经意间的就伤害了深爱着自己的女孩儿的芳心，虽然是无心的，但那份柔情，那颗痴心，是何等的脆弱，何等的不堪一击，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爱情是多么的奇妙和难懂。

        他根本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如果爱就是那种怦然心动魂不守舍的感觉的话，那真正让他有这种奇妙又幸福的感觉的人却不是他眼前漂亮的碧瑶姐姐，而是——

        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不知不觉日近午时，云飞和碧瑶还是没有想出最可行的救人计划，他最后决定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今晚就行动，姐姐很心急，他不想在等。主意已定，抬头一望不想已日上三竿，出府这么久了，义母一定很担心，便起身和碧瑶返回侯爷府。

        穿过这片柳林就是那个幽静的林间小路，没走多远，忽然便听见前面有人在痛苦的惊叫，声音低沉怪异，似是嘴里捂着什么东西，两人听得很清晰，便好奇的顺着声源寻去，绕过几株大柳树，云飞和碧瑶便看见了前面的小路，路边竟放着一个口袋，而且在动，声音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口袋的旁边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人，身形瘦小，看不清面目。那人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道：“哎呀！累死爷了，当年爷我抱着你时，你就像飘屁一样，现在就像只死猪！唉！八成是上了年纪的原因，不服老不行呀！想当年——嗨！不提了——”云飞顿觉那声音耳熟之极，身影也似曾相识，他对碧瑶做了个手势，两人隐在暗处，偷偷地观望——

        那口袋拼命的翻滚挣扎着，“呜呜！”怪叫，那人“嘿嘿”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小子！别猴急！爷给你解开——”口袋嘴一开，从里面衣衫不整的钻出一个人来，云飞险些笑出声来，竟是小侯爷狄光耀。

        小侯爷钻出袋子惊惶失色的四下张望，叫道：“这是哪儿？我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他本来喝完了花酒舒舒服服的睡在“天香楼”自己姘头的床上，美梦之中竟糊里糊涂的被人带到了这个地方，他不吃惊才怪！面前站着一个瘦小枯干的小老头，小眼睛山羊胡，正笑嘻嘻的和他说话。

        这人正是冯七爷，他施展绝世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把小侯爷从“天香楼”带到这来，行的累了，便在此歇歇老腿，毕竟年岁不饶人。

        他笑道：“别怕！别怕！爷我不会伤害你，说起来，咱们爷们儿还挺有缘份，你小时候爷还抱过你呐！哎——都是你老子把你宠坏了，好好的孩子不走正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不把你还回给你老子，跟着爷我，八成现在早就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另一个飞贼了！可惜呀可惜！”

        小侯爷气得大叫道：“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说小爷不走正道？难不成做飞贼才算是走正道！做贼是正道吗？”小侯爷整理着衣衫已是怒不可遏。

        冯七爷笑道：“爷是盗亦有道！总比你老子的黑白两道要强的多，怎么样？现在学好还来得及，浪子回头金不换嘛！爷发发善心，收你做个徒弟，以后就跟爷我学盗吧！你老子是黑白两道的搜刮民脂民膏，而爷我就是把像你老子这样的大强盗抢来的东西盗回来，再还给该还的人，你说，爷这个盗是不是正道？你要不要学？”

        小侯爷扭头便跑：“我可不做你徒弟！”

        冯七爷叫道：“回来！我说小猴——”

        小侯爷头也不回道：“我不姓侯——”

        冯七爷笑道：“爷知道，别人都叫你小侯爷，而我叫爷，我叫你小猴！你就叫我爷——”

        小侯爷脚下加快道：“我不叫——”

        冯七爷道：“不叫也别想跑——”话音未落已倏地挡在他面前。

        小侯爷大怒，劈手一记鹰爪直叼他咽喉——

        冯七爷笑道：“嘻嘻——大力鹰爪功！有点儿少林派的意思，功底不错！——”他边说边飘荡着身形闪躲，小侯爷一气连攻出十几个狠辣的致命招数，可连对方的衣袖都没沾着。

        冯七爷又笑道：“可惜呀！年轻人怕吃苦不用功学，不然的话，恐怕你早就成为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了，看来家里太有钱也不是一件好事，好苗子都给糟践了——”他口说不停，避过小侯爷的凌厉攻势竟是轻描淡写毫不费力，小侯爷虽然没有似别人那样刻苦的用功学武，但功夫也不是白给的，可现在却对面前这个不起眼的瘦老头无可奈何，他累的大汉淋淋，气喘吁吁心里叫苦不迭。

        冯七爷笑道：“嘻嘻——虚！太虚了，年轻人这好身子骨都干嘛用了？小猴！看你瘦的像个猴子，还是跟爷我学学家传绝学鬼影儿轻功吧！”

        “呸！谁要和你学！”小侯爷虚晃一招拔腿就逃，可哪里能逃得了，早已被人家抓住后领，小鸡似地领了起来——

        冯七爷道：“小猴！轻功很好学的，就这样！”说罢竟将小侯爷一下抛起在空中数丈高，吓得他“哇哇！”怪叫，待落下的时候又被接着再抛起，连着几下小侯爷已经魂不附体，怪叫着：“救命呀！救命！——我要尿了——我要尿了——”

        一边的云飞和碧瑶看得真切，那不就是小时候常陪他们玩耍的七伯伯吗？十年不见七伯伯还是那老样子，两个人已经是心血澎湃激动不已，热泪欲要盈眶而出，碧瑶已经禁不住高兴地跳了起来，大叫着：“七伯伯——”

        “谁叫我？”冯七爷一愣之间，小侯爷已从空中落了下来，大叫着：“接我——接着我——”

        冯七爷忙伸手一抓，“刺啦！”一下衣袖被扯下一大幅，“扑通！”一声小侯爷已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摔得他五内翻沉痛如刀绞，险些背过气去。

        云飞急忙一把拉下碧瑶小声道：“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被小侯爷知道我们和七伯伯认得，我们就没办法再回到侯爷府救你爹爹了！”

        碧瑶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云飞道：“先等等再说，看七伯伯抓他来是为了什么？”

        冯七爷环顾了一下四周空无一人，遂挠挠脑袋，嘻嘻笑道：“小猴呀！苦命的孩子，真是不好意思啊，人年纪大了手脚不灵光了，连耳朵都不中用了，哎哟！起来没摔坏吧？”小侯爷躺在地上不动，气得大叫道：“你——你这个老猴子！小爷才不是苦命的孩子，小爷就是遇上你才开始苦命的——”

        冯七爷笑道：“嘻嘻！好了好了！先说说正事儿吧！小猴！你脖子上戴着一个长命玉锁，你说说那是从哪来的？”

        小侯爷哭了，咧着嘴道：“又是那个玉锁！它不在小爷这儿——被别人抢去了！”

        云飞一拍额头暗道：该死，我居然把玉锁给忘了，七伯伯怎知他有玉锁？他接着往下听——

        冯七爷蹲下哄孩子似地说道：“别哭别哭！爷知道被别人抢去了，爷就问你在什么人那里得来的？”

        小侯爷道：“我娘给我的——”

        冯七爷道：“好——那就带爷去见你娘——”

        小侯爷哭叫道：“你杀了我吧！我不知道！”

        冯七爷笑道：“噢！不知道就还教你练轻功——”

        小侯爷忙大声求饶道：“别——别——，我说，我说，我就知道小时候有一个人为了那个玉锁和我好顿拼来着——不过——嘻嘻！他不是小爷我的对手——”

        冯七爷捶了他肚子一下急道：“亏你还能笑得出来，快说——他是谁？在哪儿？”

        小侯爷痛得忙叫道：“他叫叶云飞，是我大娘的义子，现在就住在我家——”

        他未说完就已被冯七爷抱了起来，他吓得大叫：“你——又干什么？”

        冯七爷已经兴奋地张着嘴像个孩子似地大笑大跳：“哎哟——宝贝小猴！爷太喜欢你了！哈哈哈——”

        他激动万分竟又禁不住把小侯爷再次抛向空中，这次力量大了些，竟把全身的功力都用足了，这回小侯爷真的吓得尿了裤子，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再叫出声，因为他已经挂在树上软绵绵的一动不动。

        “噢？！”冯七爷挠挠头喃声道：“苦命的孩子！爷这次玩笑开大了。”

        碧瑶跳起来小声说：“小侯爷昏过去了，这回可以去见七伯伯了，太好了！”

        云飞点点头亦是心头乱跳，激动万分，他知道和亲人们相聚的时刻终于到了，他已经期盼了很久——

        两个人遂即起身向小路奔去，碧瑶已经止不住叫出来：“七伯伯——”

        就在她声音喊出的同时，又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喊声莺音柔绕清脆悦耳——

        “七舅舅！你回来了——”云飞随声望去，顿觉耀眼生花，一个白衣如雪，裙袂飘飘的少女翩然若仙，从小路另一方奔至——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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