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方形物一放稳，仆人向众人行礼后，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绸布，露出上小下大的两面镜子，两者有部分交叠在一起。

        于合里一干人等倒抽一口凉气。

        两面镜子都是椭圆形。上面的那块镜子约莫只能照人的上半身。下面那块长两米多，宽一米多。两面镜子均是以黄金织就繁复精巧的轮廓纹路镶嵌其中，四周镶嵌着各色大小不一的珠宝。

        尤其是上面的那块。用宝石围绕了整整三圈，最外围再镶嵌了一圈拇指大小的珍珠。

        从背面看，除了黄金，就是由琥珀拼接，没有留白的地方。

        整副魔镜处处显示着金贵。

        于合里咋咋舌。那些东西，随便抠下来一块，都价值非凡吧。

        相比他们一干人的震惊，别的人显得淡定许多，显得他们几个格格不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一位朝镜子处走去的金发淑女，听见于合里的惊叹。扇着精致的扇子，轻捂住嘴，眨着眼笑着说：“您是第一次来王后殿下举办的宴会吧？”话虽是疑问，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喔？您是怎么知道的？”于合里问出疑惑，心想：不会这镜子还有鉴定土包子的功能吧？

        金发淑女将扇子“刷”一收，轻点一下于合里的鼻子，再“刷”一下展开，借着扇子打开的动作，巧妙地指了指周围，让别人只觉得她是打开扇子，而于合里又能知道她是指了指周围的人，优雅又不失礼。

        “您看看这里的人里面，除了你们谁还对魔镜感兴趣的？”

        于合里打量周围的人，发现除了他们几个人，的确没有人兴致盎然，甚至有些人露出了不耐烦和厌恶。

        他有些疑惑。能见到传说中的魔镜，不说精神振奋，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这是为何？”

        金发淑女撇撇嘴，“那是因为王后殿下每次举办宴会，都会邀请每位淑女对着魔镜来一问。您接下来，留心看就知道了。”

        在场的人自觉排队，准备对魔镜一问。

        原驻淑女们走到魔镜前不多看，只机械地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镜子堪称播音嗓的、不辨男女的声音响起：“白雪王后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淑女一得到回答，马上离开，不带一丝停留。甚至是带着终于受完刑、得到解放的人一样，离开的脚步带着可见的轻快。

        一个问完，下一个继续，词都不带改的。

        于合里问金发淑女：“怎么他们都问魔镜一个问题？不能问其他的问题？还是魔镜只回答这个问题？”

        金发淑女眼珠子转了转，高深莫测地说：“等轮到你的时候，你可以试试问别的问题。”

        队伍逐渐缩短，每个人问的还是一个问题，答案也没有变化。有人无聊得打着哈欠，有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少顷，差不多轮到金发淑女的时候，她回过头，凑到于合里的耳边，用扇子捂住嘴巴，以防被会读唇的人看见唇形，说：“合格的仆人必须像隐形人一样，既要将活都干了，又要让主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你知道的吧？”

        不等于合里回答，继续说：“为了达到这种效果，很多贵族的府邸都会有一些暗道和楼梯，专供仆人们行走。而这些暗道很容易改装，可能哪个墙上的装饰物其实可以推开，也可能哪里有条缝隙。如果你察觉到有人在看你，而你找不到那个人时，我建议您别当是自己的错觉，但千万别多问，也别多看。不然吓一跳也没处讲理……轮到我了，回见。”

        于合里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在贵族中，被冒犯了还没处讲理，那只能是地位比他们高得多的人。那还能有谁？不就是国王和王后。看淑女们的八卦，多半是王后了。所以，金发淑女说的是现在王后在某个角落看着大厅里的人的所做所为？汗……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看谁有不轨之心吗？还是向大家变相炫耀自己无敌的美貌？

        金发淑女按部就班问完问题后，通过门口出去了，这回轮到排在她后面的于合里。

        于合里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这里只剩下他们一伙人了。

        他来到魔镜面前，先近距离打量了魔镜一番，还是觉得精美奢华。扯着裙子一角，左侧了侧身，右扭了扭头，极其正常的人象显现在镜子上。没有像各类哈哈镜一样扭曲人的面貌和身形。

        而他在做这些动作时，站在魔镜旁边的仆人雕塑一般只面带微笑，恭敬低头，不多看不多问不多说，不会给人们造成压力和影响。

        也许是这种氛围壮了于合里的胆，即使知道王后极可能在窥视，也难以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反正这个世界过后，与这些原驻人员也没有交集，不用考虑日后如何好相见。

        于合里轻启双唇：“魔镜，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这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

        魔镜好听却机械地回答：“白……”只说一个字，魔镜卡壳地发出“嘶嘶嘶”，嘶了几下，“在上的那边，海的那边……”

        魔镜的话实在太像蓝精灵儿歌了。于合里顺嘴就接了下句话：“有一群蓝精灵吗？”同时震惊无比：“蓝精灵最英俊？”这是突破次元壁了吗？

        魔镜：“美丽的……嗯……伪淑女，打断魔镜的话，有失庄重和……”

        还没说下去，又被打断了：“原来魔镜不仅仅可以回答别的问题，还能当教习嬷嬷么？”

        魔镜：“……”

        面对沉默下来的魔镜，于合里讪笑：“抱歉抱歉，又打断了您的讲话。请您继续。”

        魔镜：“您……”

        “等等！你可以看出……”于合里想到刚才似乎忽略了魔镜刚才说的是伪淑女，那就是说魔镜知道他的真实性别？怎么知道的？这时突然想起一些仪器，可以穿透衣服看里面的构造。

        他沉默一瞬，迅速地双手交叠捂胸，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捂的是这里后，脸色爆红地双腿一并，将双手交叠捂住裆部。

        魔镜太拟人了，还要透视眼，实在无法将它视为死物。

        而再次被打断的魔镜：“……”

        跟在于合里身后的魏沫灵一干人等，没忍住笑了出来。连最温柔端庄的张归宜都笑眯了眼。

        听到笑声的于合里，回过头。她们立刻停下笑声，只是忍得脸红脖子粗，癫痫似的抖个不停。

        于合里无奈并且悲愤地道：“想笑就笑吧。今天你们笑我，明天我笑你们，苍天绕过谁……”

        她们一听这话，立刻解禁般“哈哈哈”笑了起来。正笑得起劲，突然听到于合里幽幽的声音：“别忘了，它能看到我的，就能看到你们的，懂？”

        笑声戛然而止，开始与之前的于合里一样，双手捂胸。

        于合里等她们安静下来后，朝她们恶劣一笑，转回来，继续问魔镜：“抱歉，魔镜，又又又打断了您。所以您真的能看到衣服下的我吗？”不明白的问题，就问清楚，死也要死个痛快。

        张归宜一干人等均竖起了耳朵。

        魔镜：“抱歉。魔镜是文明的魔镜，没有透视眼的功能，所以不用担心。”

        于合里放下心来，“您真是善解人意的魔镜。世界上只有一面魔镜吗？”

        魔镜：“不。世界上有许多魔镜，只是模样、功能等各有不同。”

        于合里：“都跟您一样吗？都在哪里？”

        魔镜：“魔镜样貌、出现的形势各自不同，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屈指可数。而魔镜与魔镜之间互不干涉，所以魔镜也不知道其它魔镜的去处。”

        于合里：“所以魔镜不是百事通，也有不知道的事？”

        多少有些冒犯的问话，若是人类，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但魔镜依旧不悲不喜：“是的。”

        于合里：“那您知道谁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哪个国家即将攻打哪个国家吗？”

        魔镜这次没有马上回答，像人类一样思索或者程序读取进度条，停顿片刻后，答：“很遗憾，魔镜只知道客观存在的事实。并不具备预测功能。”

        于合里想了想，觉得也对。不然魔镜就成了威胁世界的利器了。接着，问出来到任务世界时的担忧：“这里是平行世界吗？”

        魔镜：“再次表示遗憾，魔镜不具备突破这个世界的能力。只知道这个世界的事实。”

        听到回答的于合里有些失落，再次发问：“那您还受什么限制？还能回答什么？谁喜欢谁，能回答吗？”

        魔镜：“世界法则约束下，魔镜不允许干扰社会次序。只允许回答客观事实。比如这个世界中谁最美。魔镜不具有窥探人心的功能，所以主观问题是回答不出来的。”

        于合里有些失望：所以看似强大的魔镜，其实能力的确有限，难怪王后会让人近距离接触魔镜。

        也的确这样才合理吧。不然打魔镜主意的不知得有多少人。直接用魔镜预测两军交战时对方的策略、杀人犯究竟是谁、宝藏在哪里等等方面，甚至可能引发世界大战，作用大了去了，怎么只单纯问个谁最美的问题？

        不死心再问：“每个人审美不同，怎么就能确定一个人的美丑程度？以的是什么标准？”

        这个能回答了吧？怎么就认定白雪王后最美？萝卜白菜各有千秋，这个“最”如何得出？

        而现实世界里什么都开始有指标、有标准，比如做菜什么的都有这样那样的标准，这里也如此？

        这个问题让魔镜再次卡壳，沉默半响后说：“标准自然在魔镜心中，但不对外公布。”

        于合里怀疑压根没有这个所谓的标准，魔镜的回答只是系统设置而已。他对这看似很厉害的魔镜失去了兴趣，“谢谢您耐心的回答。”

        转身退开，准备像之前那些淑女一样离开时，一直木偶人摆件一样的仆人突然活过来，拦住了他，恭敬却不容抗拒地提醒于合里：“尊敬的先生，您还有问题没有问。”

        于合里被这背景板般的仆人吓了一跳，考虑了一会儿，对他们说：“没有了。我已经问了很多问题。”想了想补上一句：“感谢王后的慷慨。”

        问来问去，魔镜不就只回答一个问题嘛，没什么重大用途。换句话说，魔镜的功能太单一。

        仆人们保持着同一幅度的笑容，耐心说：“您还有问题没有问。”

        “没有了。”

        仆人们不做解释，依旧重复：“您还有问题没有问。”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于合里压下心里的不耐烦，回想金发淑女的话及已经离开的人是如何顺利通过的，突然明白了。

        尝试问魔镜：“魔镜，魔镜，谁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魔镜用每次回答这个问题时的腔调回答：“白雪王后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在所有人以为魔镜回答完毕后，魔镜继续回答：“美丽的伪淑女，您也很美丽，并且很可爱。很高兴见到您，愿您心愿达成。”

        于合里原本怂拉的眉眼霎时精神一震，除了震惊魔镜的话，还震惊他居然听出了魔镜的情绪：有些欣喜，有些遗憾……

        或许魔镜也会对同一个问题感到厌烦。现在终于有人多问了许多问题，虽然还很没礼貌地打断了它几次的话，但依旧为此感到一丝欣喜。遗憾的是它还是得继续回答同一个问题。

        于合里对魔镜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谢谢您。”提步朝门口走去。

        这次，仆人们不再阻挡，于合里顺利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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