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澄清（下）

每段故事的开始，往往是两条平行线相遇，是相交还是错过，是你闯入我的人生还是我加入你的生活，都是发自肺腑。

        过程或许惊心动魄，或许平淡无奇，又或许是毕生难忘。

        而每段故事的结尾又都不一样，或是花开两朵天各一方，或是甜蜜相守不离不弃。

        林玳和沈舫的开始并不美好，他自己知道，也在尽力弥补，过程也在消磨着两人之间的意志，但他想让他和沈舫的结尾是美好的，没有任何遗憾。

        为了结尾的美好，他总要舍弃些什么，不能再弹琴，名誉扫地，被千夫所指，受万人唾骂，只要沈舫能好，只要他能弥补他，林玳都愿意承受。

        此刻，林玳站在枫林湾大门的马路对面，看着聚集在大门口的记者，做了几次深呼吸，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随后径直走向大门。

        大门口的记者自从在微博上看见那篇“爆料”，直接在枫林湾蹲守了一整天，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记录了各种各样的刁钻问题和套话话术，终于等来了此次“爆料”事件的主人公。

        记者群顿时犹如饥饿许久的流浪汉看见食物一般，蜂拥着朝林玳扑过去，录音笔恨不得怼林玳脸上，一系列犀利的问题一句接一句跟着问出来——

        “请问微博上关于你的爆料是真是假？”

        “您真的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陷害沈舫的吗？”

        “沈舫真的是您算计的吗？”

        “您与沈舫的仇怨究竟到了哪种地步，让您这么不折手段都要将他拉下马？”

        “您如今面对微博上的指控是否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您当初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将来东窗事发后在艺术圈里再难自处吗？”

        “请您正面回答我们。”

        林玳被他们围在中间，麻木地听着他们的话，脑子里想的都是沈舫当年被记者堵在鼎盛花园时的场景。

        当年的沈舫应该也是被这些急于求得真相的记者围中央，在记者的追问下，拿不出一点儿证据的沈舫被迫承认了那些不属于他的“罪证”。

        深吸一口气，林玳看着围着他的记者，缓缓开口：“没错。”

        叽叽喳喳的记者群瞬间安静下来，凝神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则爆料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我的确因为一些原因带着目的接近沈舫。”

        “你们说的也都没错，‘见不得人的手段’‘算计’‘陷害’这些全都是我做的。”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让他身败名裂倾家荡产，是我将他的设计初稿卖了出去，也知道下家将初稿卖给了谁，是我破坏了他家门口的摄像头，让他没了唯一可以自证清白的证据，也是我在他与‘妍礼’的合同上做了手脚，让他“违反”了合同合约，我当时还买了热搜，买了黑粉，让他们每天不间断的朝沈舫泼脏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林玳沉默半晌，接着说：“他就是我当初宣布暂退时所说的爱人，我爱他，我无比后悔当初对他所做的一切，我答应他会弥补他补偿他，他从我这儿失去的名誉，事业，钱财，我都会还给他，他要怎样对我，我都毫无怨言，因为这是我该受着的。”

        想到沈舫无端遭受这么长时间言语辱骂和网络暴力，林玳就心疼到快要窒息。他对着记者们深深鞠了一躬，再起身时双眼已经泛红，盯着记者群里的几个摄影机，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沈舫是无辜的，他因为我无端遭受一年多的谩骂，希望今晚过后那些谩骂能转移到我身上，怎么骂我都好，我都毫无怨言，只求别再去打扰沈舫。”

        记者群懵了，他们以为林玳会解释，会推脱掉自己与那篇爆料的关系，毕竟他在外人眼里是那么高尚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都不能把他和爆料中的人扯到一起去。谁知道林玳非但没有辩解，反而坦然无惧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透露了一些爆料里没有的内容，着实把他们惊了一阵。

        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将所有信息消化干净的记者群再次炸开锅，七嘴八舌地询问爆料里所说的“左肩负伤，无法再弹琴”的说法是否属实。

        林玳愣了几秒，将搭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露出了自己吊起来的伤臂，任由记者们对其疯狂拍照。

        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或许真的如景溆说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枫林湾的现场澄清很快就上了热搜，各大娱乐官博纷纷发布现场视频，无需掐头去尾，原封不动地发布在娱乐头条板块，点击量阅读量持续上涨，讨论量更是居高不下。不过十分钟，关于林玳的热搜就占了四五个，之前还一直声讨林玳无辜的人此刻纷纷倒戈，转头可怜起沈舫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看上去那么温和随性的人，背后居然真的这么恶心啊？」

        「看了原视频，感觉自己多年的喜欢全都是喂了狗，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啊？他是个什么晦气东西？」

        「他还说他喜欢沈舫，沈舫赶紧跑吧，跟这种不是人的东西在一起，你会折寿的！」

        「我摊牌，抄袭事件出来的时候我也跟风黑过，但现在我是真替沈舫感到委屈，平白无故受了一年多的网暴，还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含冤离开，一年多了才得到迟来的正义。」

        「沈舫我们错怪你了t＿t，你是好人，他才是那个该死的！」

        「好像说弹不了琴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哪天出门再被车那么撞一下，那更普天同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都偏向林玳贬低沈舫的网民现在全都调转枪头，将他们辱骂沈舫的话原封不动全部给了林玳。

        林玳的微博粉丝从三千多万骤降到四百万，还有持续往下降的趋势，私信也被一堆不堪入目的谩骂堆积。

        枫林湾的房子里，林玳坐在沙发上，白色私人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亮着，显示着微博私信的内容。

        一条接一条的消息不断刷新，红色的提示数字从一位数上升至两位，又以极快的速度上升至三位数，直到显示了999+，红色的数字提示变成了三个点。

        林玳每条私信都会点开，看着不同的人给他发来各种羞辱谩骂的词，再退回广场去看那些替沈舫抱不平的帖子，心里竟然觉得无比舒畅。

        终于把这一切的真相交代出来，一直压着他的巨石终于沉入深渊，沈舫不用再遭受不属于他的辱骂，他的灵感会慢慢好起来，他可以继续成为设计师，并且不会再有人说他一句不是。

        而自己……林玳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疼痛袭来的那一刻，又一次让他认清了现实。

        就这样了吧。

        手机忽然响了，林玳收回思绪看过去，是康复中心打来的，他抹掉眼泪接起电话说了句您好。

        康复中心已经将林玳的康复计划制定完毕，也为他准备好了房间，配备的康复师也是之前跟林玳聊过的，这次打电话过来就是通知林玳这周就可以去康复中心办理入住，早点复健也有助于日后的康复。

        林玳表示知道了，康复中心又和他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挂断了电话。

        复健的话……要告诉沈舫吗？

        微博上的事，一直到第二天才被沈舫知道。

        景溆和李熠在餐桌上你看我我看你，对着沈舫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沈舫没发现他俩的异常，打心里喜欢星曜，吃完饭就说抱着她去婴儿房玩。

        景溆和李熠坐在客厅沙发上商量该怎么把微博上的事给沈舫说。

        李熠昨晚睡前就看到了微博上的消息，和景溆商量了一晚上都没商量出个办法。

        “已经拖了一晚上了，不能再拖了。干脆直接说了吧！”李熠说。沈舫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万一让他知道自己和他姐姐明明知道这件事还瞒着他，不知道该有多生气。

        “不行。”景溆坚持不同意，“沈舫好不容易恢复一些，再让他看这些，万一焦虑症又发作怎么办？”

        李熠闻言看了景溆几秒：“你还在固持己见，你忘了沈舫就是因为你的逼迫才导致这次焦虑症发作的吗？你也看到了，只有林玳才能安抚他，就算他焦虑症又发作有什么问题？只要林玳在，他就能恢复过来。”

        景溆好半天没说话，最后妥协：“那你去说。”

        李熠起身正要往楼上走，忽然听见楼上婴儿房开门的声音，沈舫拿着手机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看见李熠，直接冲他伸手要手机。

        李熠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赶紧把手机给了沈舫。

        两分钟前，正在和星曜培养感情的沈舫接到谭冶的电话，问他有没有和林玳在一起。

        “没有，他说他有事要回枫林湾一趟，昨晚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就离开了。”沈舫手里拿着毛绒狗狗，笑着对婴儿床里的星曜晃了晃。

        “没有？”谭冶显得异常激动，“我小叔叔做那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吗？”

        “什么事？”

        “你还问我什么事？什么事你tm自己上微博看看去！你要是找不到小叔叔，那你以后都别想再看见他了！”

        沈舫一年前准备出国时就把微博账号给注销了，app也卸载了，谭冶挂断电话后就赶紧跑出来找李熠要手机。现在的他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他点开那个黄色大眼的app图标。

        进入app后，沈舫直接切到热搜榜，榜首赫然就是关于他和林玳的内容——

        【钢琴家林玳承认在一年前陷害珠宝设计师沈舫，致使沈舫陷入抄袭风波无法自证】

        实时热搜榜第二条是林玳单人的：【两副面孔？人前无辜人后心狠手辣，林玳到底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实时热搜榜第三条则是关于他的：【太可怜！沈舫无端受过，迟来的正义能否让沈舫重整旗鼓，再回国内设计圈？】

        沈舫把这三条热搜都点进去看了看，广场里的言语让人不堪入目，ps的黑照也让人难以启齿，可无论是恶语还是黑图，无一例外的都在指责林玳，维护沈舫。

        那些曾经辱骂过沈舫的人，此刻一个个都化身成正义人士，势要把沈舫遭受的一整年的不公平待遇都给发泄出来。

        他们在热搜广场发泄着不满，把林玳说成是垃圾，ps的黑照也把他丑化得一文不值。

        红极一时的“天才钢琴家”，一夜之间沦为“晦气东西”，他们甚至都不愿提起以前对他的喜欢，觉得无比恶心。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初沈舫被全网黑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什么证据都没有，所以不得不承认。而现在的林玳不一样，这是他自己爆出来的，把真相全盘托出，还给了沈舫清白，将泼向沈舫的脏水引回自己身上。

        李熠和景溆见沈舫许久没有任何反应，深怕沈舫又发病，赶紧好言相劝，让他别激动，冷静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沈舫麻木地将手机还给李熠，喃喃道：“他没有骗我。”

        林玳一直说会补偿沈舫，说一定会把沈舫从他那里失去的都还给他。

        一直以为是玩笑话的沈舫从来都没有当真过，因为他太了解林玳了。

        因为年少成名，林玳足够骄傲自满，至少他跟林玳荒唐度过的那三年里，他看过无数次涉及利益时，林玳的做法。

        林玳从不会让别人的利益大于自己，也从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去赌，他看不起那些不懂他的人，也无法忍受自己有一丁点的黑料绯闻。他曾告诉沈舫，钢琴就是他的全部，谁也无法替代，也不可能会替代。

        可现在，林玳会为了沈舫自毁前程，承受那些谩骂黑图，连他视作第二生命的手负伤后也显得那么无所谓，好想眼里心里都只有沈舫一个人，所以其他一切对他来说都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你在我心里和钢琴没差别，它是我的梦想，你是我要追逐的爱人。”

        林玳在挪威医院说的话突然出现在沈舫的脑海里，那句“你是我要追逐的爱人”犹如魔咒一般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沈舫捂着隐隐作痛的心跌坐在沙发上，内心深处一直在不断拉扯的两股力量忽然在这一刻双双松开手，被拉扯得浑身是伤的红色小人在原地呆站了许久，左右看了看，最后走向了代表原谅的蓝色小人那里。

        原谅吗……

        拿在手里的手机响起一阵消息提示音，林玳给他发消息了：沈舫，我这周要去康复中心做复健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沈舫看着消息内容，半晌后他疲累的闭了闭眼，没有回消息，而是拨通了林玳的电话。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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