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泱泱

步老头把那两瓶酒拎到自己屋子，搭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抽烟，“妙妙快去给你姐做饭”。

        这父子俩在家根本没事，也不来接人，朱妙心头本来就有气，语气有些冲：“我姐她现在不饿！”

        步老头猛抽了一口烟，开启了战斗模式：“有你这么和公爹说话的吗？在娘家耍了几天，不但耍懒了，还长脾气了？你还知道你有个家？是想饿死谁？饿死我和步植，你好独霸这祖屋？别以为你姐在，你就无法无天，嫁到我步家来就得按照我步家的来，我看你就是缺少管教！”

        此时步植拿完东西牵着步可言进来，步老头把步植一块儿骂了：“看看你娶的什么媳妇儿？眼里还有我这个公爹么？成天的不着家，你再不管管，小心在外头野惯了收不回来！”

        她姐还在呢，就这么不把她娘家人放在眼里？朱妙眼看就要炸了，步植挡了挡，“你先去做饭”。

        “吃屎去”

        朱妙撸起袖子就要准备大干一场，杨泱拉住她，不紧不慢地说：“步叔叔，步植，你们要是嫌我家妙妙缺少管教，我现在就先管教管教，我管教不了，我把她带回去让家里人再管教管教，朱妙，姐往常跟你说的都忘了？搁那废什么话！姐再问你，有人惹着你了，让你不爽了，该怎么办？”

        朱妙说：“揍他丫的！”

        “粗鲁”，杨泱右手探上左臂，才想起来今天穿的是短袖长裙，没袖子可挽，又把手放下来，捏了捏拳头，十指关节嘎嘣响，“要讲文明讲礼貌，不要骂人，更不要打人，那太没有素质了！”

        步植听见杨泱捏手指那声音，身上的皮就绷紧了，可他老爹不怕事，掐了烟，怪笑了两声，“黄毛丫头，屁股上屎都没擦干净，来这吆五喝六的，说句不好听的，妙妙不学好都是跟你学的，活该你嫁不出去！”

        “你胡说什么呢？平常骂我也就算了，我姐可不是你家的人”

        “给我家还不要呢！”

        “你”

        朱妙气昏了头，往前冲了两步，那步老头立即大声吆喝起来，“不得了了，儿媳妇打公爹，大家快来看啊”

        步植冲过去挡在二人中间，杨泱把言言先拉到一边，再把妙妙拉到身后，“怎么，想动手？”

        步植识时务地松了拳头，把步老头从地上拉起来，“姐，我爸他年纪大了，话有些多，咱们做晚辈的多担待，别跟他一般见识”。

        “你年年都这么说，妙妙从嫁进你们家就开始担待，担待了这么多年还在担待，步植，你是她丈夫，保护妻儿是你的本职，平常也没怎么护着她吧，我在这叔叔就能这样，妙妙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你比我清楚，你就没想过从别的地方入手？比如劝劝步叔叔？”

        杨泱看了步植一眼，继续说：“我们家妙妙在家那是被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给她爸妈都没做过饭呢，我现在请你和步叔叔多担待担待可好？你个大男人，好手好脚的，妙妙没嫁过来之前你和叔叔也没饿死，赶紧做饭去吧，我们家妙妙在家就从来不做饭，你多担待”。

        身后朱妙低着头轻笑了一声，又赶忙忍住，步植越过杨泱肩头瞪了朱妙一眼，“跟我一起去做饭，言言饿了”。

        夫妻俩进了厨房，杨泱搬了个板凳到院子里，把言言抱起来坐在自己膝头上，一下一下轻拍着，这孩子路上被吓着了，回来就遇上爸爸和爷爷跟她妈吵架，那眼泪一个劲儿地往外流，又没哭出声来，平常在家没少看见这场景。

        那步老头简直就是欠收拾，坐在院子里一个劲儿地骂，什么话都骂得出口，说是自己哪天要是死在家里了，就是朱妙在饭菜里放了毒药把他给毒死的。

        不知道在哪里听来的，说如今的公公比婆婆还难缠，还可恶，这步老头算是让她见识了。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说？年年如此，从来没变过，哪怕是步植被她揍了，这步老头嘴欠的习惯也没改。

        杨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拿出手机来对着步老头拍视频，“步叔叔，你看一下镜头”。

        那步老头懵了一下，脱下鞋子就扔过来，“不要脸的死丫头，有手机了不起？亏你还是读过大学的，书都读到猪肚子里去了？你把手机放下！”

        杨泱顺手一抓，抓住了那只臭鞋，抬手一抛，扔到院子外面去了，“步叔叔你什么时候不骂了，我什么时候不拍”。

        步老头第二只鞋在手中扬了扬，又扔到自个儿脚下，“你会拍照了不起？你读过大学要不完了？上我们这来显摆？我们家不欢迎你，你各人走！”

        杨泱说：“我们家欢迎您和步植呀，妙妙那些堂哥堂弟表哥表弟的，排着队想见见你家步植呢，我如今辞了工作，闲得很，可以回去组织一下，您说您和步植什么时候来比较方便？”

        “真是老天有眼，怕是你被人家给开除了吧”，步老头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没鞋穿，冲步可言说：“言言，去外面把爷爷的鞋捡回来”。

        步可言从杨泱怀里下来，跑外面去了。

        杨泱搓皮捣痒地跟步老头磨着，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其实她早就没耐心了，照她一贯的作风抓过来揍一顿了事，但是，对付步老头这样的，你就要比他还难缠，今天你要是忍了，下次他泼起来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你越是难缠不讲理，别人欺负你就越是需要付出更高的心理成本，这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

        简言之，在同一个家里，谁不讲理惯着谁。

        杨泱正要回怼几句，听见外面言言在叫她：“泱泱，快过来呀！”

        “言言？”杨泱顾不得步老头，从凳子上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院门外，言言一手拎着只破鞋，另一只手正拉着个可爱的小娃娃，一口一个‘泱泱’地叫着：“泱泱，去我家玩会吧？”

        被唤做泱泱的小男孩回头，望向身后的年轻男子，“我可以去吗？”

        那男子瘦高瘦高的，一双大长腿十分抢眼，正抱着个手机低头打游戏，白皙的脖颈线条柔和完美，耳畔细碎的短发给他添了些阳光朝气，男子头也没抬一下，说：“你想去就去”。

        小男孩点头，言言拉着人就进了院子，杨泱在大门处侧着身子让了让，男子一只脚跨进院门，停下来看了杨泱一眼，有些许惊艳闪过眼底，男子点个头就继续低头打游戏，杨泱落后一步跟上，问：“你家孩子也叫泱泱？哪个yāng？”

        杨泱等了一会，晃眼看见手机上屏幕上胜利的烟花，男子把手机收起来，摘了耳机，“水那个泱，还有谁也叫这个名字么？”

        杨泱指了指自己：“杨泱”。

        男子点点头，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大名。

        原本坐在板凳上的步老头看见这男子进了自家院，一个跟头从板凳上爬起来，忙不迭地跑过来，“步先生，哪阵风把您给吹过来了？真是稀客稀客，里面请坐”。

        被称作步先生的男子不动声色的避了避步老头那被烟熏黄的手，说：“不麻烦了，带孩子，他玩会儿就该走了”。

        “哦哦，那您坐”，步老头把杨泱坐过的凳子搬过来，放在步先生旁边，步先生点头谢过并没有坐，步老头又冲着厨房里喊：“步植，家里来贵客了，出来一下”。

        步植出来看见来人，在围裙上把那双手擦了又擦，解下围裙，伸出手来，“步先生，欢迎欢迎，您请坐”。

        步先生努力了两次才把手从步植双手中抽出来，“打扰了，你们忙去吧，孩子玩会就该回去了”。

        步老头搬了个矮桌出来，又从屋子里拿了各种糖果水果出来放在矮桌上，“言言带弟弟过来吃糖果”。

        杨泱领着言言和泱泱小朋友去洗了手。

        步先生架不住步植父子的一腔热情，不情不愿地围着矮桌坐在了凳子上，厨房里油烟滋滋响，朱妙在喊步植帮她拿东西，喊到一半才想起来她公爹说来了贵客，又改成了喊她姐，杨泱将剥了一半的糖果放到那小娃娃面前，“想吃什么自己拿，可以请姐姐帮忙”。

        那小男孩点点头，杨泱去了厨房。

        一阵尬聊之后，步先生果断地掏出手机，继续玩他的游戏，步植父子没趣，去抬了一张大桌子放在院子里，摆好板凳想留步先生吃饭，步先生一局打完叫上泱泱正要离开，恰好朱妙端了热气腾腾的菜出来，脚底一个打滑，就要摔下去，后头跟来的杨泱同样双手端着盘子，只得一个漂亮的转身，用后肩顶住了朱妙往下倒的身体。

        朱妙吓得不轻，回过神来把菜放在桌子上，说：“步先生，饭已经做好了，家常菜，吃了再走吧”。

        步先生正要拒绝，脚边泱泱跑过去拽住杨泱的胳膊一直晃：“阿姨，你好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步先生先于杨泱开口：“泱泱，我们先回去，下次再来找小朋友和阿姨玩”。

        “哦，好”，小娃娃拉起杨泱的手腕，在那条烫伤上轻轻吹了吹，“阿姨，我先回家吃饭，等会给你带药过来，你要等我哦？”

        “好”。

        步先生带着泱泱走后，步老头一个劲儿地抱怨杨泱：“你干什么不留他们吃饭？那孩子看上去喜欢你”。

        步植和朱妙也一脸同问。

        杨泱说：“你们没看见那步先生很不耐烦吗？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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