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脱身计

萧缇愣住了，反问蓝谦：“玉山兄何出此言啊？”

        “方才在狱中，明明我与谢女君距离更近，她却先看向你。”

        “有吗？”萧缇皱眉，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只看到谢氏对玉山兄又是磕头又是抹泪的，看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刑部官员。”

        蓝谦没有纠结在此，又换了一个问题，“白天在谢家，我并未介绍谢女君与谢朝海的关系，只说这家主人死了，你怎么知道向谢女君道哀？”

        萧缇笑了，明明白白地解释：“玉山兄明察秋毫，我也不是傻的，白天谢氏穿着孝服…”

        不等萧缇说完，蓝谦抢白：“在场穿孝服的有很多。”

        “嗯，穿孝服的是不少。但蓝大人问话，自然该由能当家作主的人出来，白天那谢氏与玉山兄相对而立，要么是千金，要么是夫人，要么是小妾。总之，是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我这样想没错吧。”

        蓝谦眉峰一压，眼神变得玩味，萧缇摊手耸肩，无辜地很，“难道不对吗？”

        “很对，”蓝谦赞道，“滴水不漏。”

        萧缇脸上有些挂不住，幸好此时张伙匆匆从牢房里钻出来，急的满头大汗。

        “不好了，大人，”张伙道，“谢氏触柱，要寻死啊。”

        蓝谦和萧缇皆是一惊，张伙又道：“还好没有死，就是额上伤口很深，若是不及时救治，怕凶多吉少，而且…”

        这一晚上闹得，张伙忙前忙前，水米未进，已经很疲惫了，他叉着腰指了指牢房最深处的云青，“这小子叫喊了一晚上，又是娘亲，又是姐姐的，没完了。”

        蓝谦沉思片刻，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情况，萧缇留在外面，等人都走了，抬头望着东方晨曦，松了口气，自顾自叹息：“不愧是刑部出身，观察入微啊…”

        蓝谦再次进入牢房，果真见到谢灵芝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额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为防再闹出人命，只得命人把谢灵芝抬出去。

        正在张罗时，云青在那头喊着：“我阿姊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许是喊了太久，云青的嗓子已然哑了，蓝谦转到最里面，但见云青紧紧抓着木栏，即便看不到，始终保持翘首的姿势，往谢灵芝这边望。

        “她没事，已经抬出去治疗了了。”蓝谦亦是忙了一个通宵，但说话仍不急不缓，虽没什么温度，依旧冷冷淡淡，但意外地给人感觉沉稳可靠。

        云青抬起眼眸，纵然他熬得双眼青黑，面色蜡黄，但仍能看出来是个极其俊俏的少年郎。

        “多谢大人。”

        云青这句谢说得咬牙切齿，少年人的爱恨都很外露，藏不住心事，蓝谦把他们全家投入大牢，要说云青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同时在思索，眼前的人是不是可靠。

        云青不知道谢灵芝的事，不知道萧缇的事，他对蓝谦的判断简单地多。

        蓝谦方才对柳氏，对谢灵芝的态度云青都看在眼里，现在是在办谢朝海的案子，有些疑点若是现在不提，倘若真的定了罪，怕是这些线索就视而不见了。说不定多一份证据，谢朝海就能洗清嫌疑也未可知。

        而且眼下谢灵芝晕迷不醒，怕是等不到与她商量。

        于是，云青决定先开口，他对蓝谦道：“大人，我阿耶死的蹊跷，两天前我和阿姊还决定去县衙报案的。”

        说着脱了鞋子，从袜子中取出一个信封，就是当日谢灵芝写的那份状纸。

        云青双手呈上，小声道：“我知道入狱之前是搜身的，所以先把这状纸藏在了袜子里，我来回县城和镇上，又遇到这么多事，衣服鞋子都臭烘烘的，差役大人检查了我的鞋子后，就不会查我袜子了。所以…希望大人不要嫌弃。”

        蓝谦和张伙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同样的想法，这小子还挺聪明。而张伙回头瞪了身后几个差役，后者皆愧疚低下头去。

        蓝谦将状纸接过来，拆开来看，内心不禁夸赞，字迹娟秀，逻辑清晰，将谢朝海之死的疑点都列了出来，确实有道理。

        “这状纸是谁写的。”蓝谦问道。

        “是我阿姊。”

        蓝谦的目光停留在状纸上，看着那小巧的灵秀的字迹，若有所思，少倾，蓝谦道：“你叫谢女君为阿姊，可听乡邻说，你与她有婚约？”

        云青耳朵一热，小声说：“谢氏夫妇与我有教养之恩，婚约是父母之命，现在阿耶和娘亲都不在了，只要阿姊好，我就好。”

        云青变得哽咽，抬手抹了一把泪。

        蓝谦沉吟片刻，“但我查过族谱，你与谢家是远亲，如果…我说如果，祸及家人，你也有牢狱之灾。”

        “有就有！”云青有些不耐烦了，他挺起胸膛，“阿姊受苦，我不可能一个人独活！”

        张伙摇摇头，心想这小子怎么就这样死脑筋，搁在平常人，巴不得撇清关系，他倒好赶着凑上来。

        蓝谦又道：“那你阿耶的尸首，是不是被转运出去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云青也不遮掩，“是！”他大方坦诚，“阿姊说了，若是案子受理，应该会要重新尸检，说不定会有新的线索，所以要我私底下把阿耶运了出去。”

        “你阿姊倒是玲珑心思。”蓝谦默默地说。

        “已经过去几天了，你倒是快说地址！”张伙等不及云青慢慢倒豆子了。

        “在来恩寺。”云青道。

        “来恩寺？”蓝旗眯着眼想了想，他事前看过蒲津县的地图，办案这些年锻炼出了一点本事，不能说过目不忘，但记得八九不离十。

        “你说去县里报案，若说顺路，应该是空谷寺。”

        “是，空谷寺顺路。但我与阿姊商量：目今天气炎热，纵然老和尚会用药保存尸身，但总归比不上义庄的冰窖，来恩寺的东西面皆有大山，凉爽得很，尸身也不容易坏，所以我就跑了远路，把阿耶送到了来恩寺。”

        “倒是一片孝心。”蓝谦问完了话，急忙派张伙带人去来恩寺。

        云青一双眼满是期盼望着蓝谦，蓝谦以为他要问自己，哪晓得他问的是谢灵芝，蓝谦难得软和了语气，“放心吧，我会找大夫医治谢女君。”

        ——

        蓝谦那边又是点兵，又是牵马，动静不小，萧缇自然听到了，他叫玛瑙去打听。

        一盏茶的功夫，玛瑙回来了，告诉他张伙带人去来恩寺了。

        萧缇暗叫不好，应是云青招了谢朝海尸身所藏之处。只不过为何是来恩寺，不是空谷寺。

        萧缇的记忆没蓝谦这么好，看过一次舆图也记不清，思量镇上衙门里还有几个专门留下来服侍的文书，便叫玛瑙去找个蒲津县的舆图来。

        玛瑙嘟着嘴埋怨，“伺侯了公子一夜，一夜没合眼，现在又找什么地图？”

        玛瑙是国公府长大的家生女，专门伺候公子小姐的，与寻常人家的千金还金贵些，再者萧缇没什么架子，纵得玛瑙什么话都敢说。再者琥珀不在，没人提点她，萧缇面上看着风华翩跹，清风朗月，实则不是个好脾气。

        玛瑙还在小声嘟囔，萧缇已经跨起了脸，扣了两下桌面，“怎么？我叫不动你了？还不快去？”

        玛瑙服侍他的时间不长，从未见过萧缇这般森然，当下不敢多言，扭着身子出去，不一会儿，拿来一张蒲津县的地图。

        萧缇看去，确实来恩寺地处阴凉，更适合停灵。

        现在派人转向，已经来不及了，他写了张字条，给玛瑙，交代她拿给门外的大樟树下的脚夫。

        玛瑙哪管这么多，办完了就回来交差，并按照萧缇交代在门口买了碗豆花当早饭。哪里知道那是萧缇的暗探，萧缇想要在半道截下谢朝海的尸身。

        其实这事萧缇办的妥当，谢朝海身上应该没什么疑点，但即便是尸身也得化成灰了才能不会开口说话，更何况是刑部接手了这个案子。

        萧缇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蓝谦也没闲着，他整理了陈县令、许叔以及先前长安方面的证词，将谢朝海的相关线索准备得差不多，再抬起头来，已经是傍晚。

        门外有差役在值守，蓝谦问起张伙，差役道：“还没回来。”

        奇怪，蓝谦心想按照云青所说，进出来恩寺两个时辰，张伙快马加鞭，饶是抬着棺椁，也该回来了，难道是路上出事了？

        蓝谦凝眉思索，忽而问起萧缇，差役回答：听曲去了，还没回来。

        “他倒逍遥。”蓝谦冷笑。

        “他白天有去什么地方吗？”

        “倒是没有，白天萧公子的丫头向衙门的文书打听了镇上哪里好玩，稍早时出门买了一碗豆花，估计是早饭，剩下的时候，就再没出来，一直在房里休息。”

        蓝谦静静听着，并不做评价。差役说完很久，蓝谦哦了一声，让人下去。

        他站起身来想活动活动，许是伏案太久，有些头晕眼花，不小心碰到了桌面上的书册，弯腰捡时，又看到谢灵芝写的那份状纸。

        那张白皙的毫无血色的小脸，那双盈盈脉脉的眸子，并着纸上秀丽的字体一起出现在蓝谦面前。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合上了眼，又缓缓睁开。

        鬼使神差的，蓝谦决定去看看谢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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