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

周天下午有家教，江柚在家里简单吃过午饭背起书包就出了门，往州城另一边的高级别墅住宅方向。

        其实昨天下午也有家教课，但昨天江柚没有看到杨齐，所以她不得已今天还要再去一次。

        江柚没有杨齐的相关联系方式，关于家教的事情都是女主人在沟通处理，也就是杨齐的妈妈。

        江柚准备把她见到杨齐的那一次家教定为自己最后的一次家教。

        她有些话想要问杨齐——尚景之没告诉她的，也可能是尚景之自己也不知道的。

        江柚来得很早，轻轻扣响了门，门内的女主人似乎很高兴，热情的招手让江柚赶快进来，说杨森已经做好补习的准备了。

        江柚笑了笑进屋，转眼碰上刚好经过客厅的男主人，男主人看到她来了，对她和蔼的笑了下，转头走向沙发。

        说实话江柚现在看到这屋里的男女主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不远处那个边抽烟边看电视里喜剧节目，江柚一直以来都觉得很有礼貌的男主人，江柚听说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这样“成功”的一个人，居然他妈的是尚景之的父亲。

        这时二楼传来了动静，江柚应声抬头，看到杨齐正从楼下下来，看到她的时候，明显也惊了片刻。

        但转瞬即逝，随后杨齐就朝江柚挥手，极其自然的打招呼：“江小姐是来家教吗？”

        “嗯。”江柚同样笑得自然，点点头。

        下一秒江柚转身走向女主人，轻声说道：“那个，阿姨，我想跟您说，这次家教结束后我可能就不能再来了。”

        女主人看上去有些惊讶，雍容的面上一愣，问道：“嗯？为什么呀？”

        “我再过一个多月马上就大五了，”江柚一五一十的说出一半的原因，“准备将重心放在考研和实习上，所以应该不能抽出太多时间在家教上，不好意思。”

        “哦，这样啊，”这个理由听上去非常正经，女主人点点头，“没事没事，考研和实习加油。”

        “谢谢。”江柚笑到，“那我就先上去补习了？”

        “好。”女主人回道。

        听到肯定的回答后江柚就立马上楼了，在楼梯上与杨齐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目光又有了一秒钟的对视。

        江柚一步一步上楼，来到杨森的房间，杨森还是跟以往一样生性好动半天静不下心来学习，江柚倒是习惯得还好，安安静静的将自己需要教的的东西讲了一遍，接着又拿出习题让杨森做。

        在课快要结束的时候，杨齐突然敲响了房门。

        江柚去开门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杨齐，杨齐一双不确定的眼睛看着她，里面满满的怀疑。

        但杨齐的面上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小声问道，“江小姐，你搬出去了吗？”

        江柚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在心里轻轻呼了口气，问道：“杨先生，请问等会儿结束后能向您问几个问题吗？”

        --

        离别墅区不远的一家咖啡厅内。

        江柚点了一杯咖啡，对面坐着杨齐，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放下，杯底碰到瓷盘，发出轻微的叮声。

        坐在对面的杨齐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时看向江柚，率先开口：“请问江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呢？”

        江柚停顿了下，接着直接了当的开口：“我想知道有关尚景之的事情。”

        杨齐听到江柚的话也没惊讶，似乎早知道江柚的目的，食指轻敲了几下桌面，没直面回答江柚，反而叹了口气：“看来江小姐并没有听我的建议从那里搬出去。”

        江柚点头承认：“嗯。”

        “不过我还是希望江小姐听从我的建议快点从那里搬出去，”杨齐表情严肃，“尚景之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江柚保持沉默，只是又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咖啡。

        杨齐看到她的样子大概就能猜出来江柚对尚景之的事应该知情大半：“大部分的事情我想江小姐已经知道了吧。”

        “嗯，”江柚终于开口了，“不过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上次尚景之告诉她的时候本来就是断断续续的，过往十几年的经历被几句话匆匆带过，像是带走了很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尚景之变得雾蒙蒙起来，由完全漆黑变得雾蒙蒙。

        “杨先生，您……”江柚还是没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确定尚景之不是个正常人？”

        杨齐听到江柚的问题整个人凝重起来，半晌，回道：“江小姐应该知道尚景之妈妈自杀的事情了吧？”

        “嗯。”

        杨齐抚了下额，呼了一大口气。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妈妈死在眼前啊，”杨齐说道，“就算他妈妈对他做了多么罪恶滔天的事情，正常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眼前呢？”

        杨齐看着面前浮在咖啡上的奶泡：“当时有目击证人跟我说了，尚景之从进那间房子到出来用了一个小时，他是在家门口等警察的。”

        “一个小时，”杨齐看向江柚，“他亲眼着自己妈妈割腕自杀一个小时后才报警，你不觉得可怕吗？”

        “或者说……”杨齐又突然话风一转，眸中流露出恐惧，“谁知道他母亲到底是不是自杀呢？”

        江柚瞳孔瞬的放大。

        “就算警察在验尸后排除了他杀，但凭他妈妈对他做的那些事，”杨齐深呼了口气，“要我是他，肯定恨不得妈妈早点儿去死早点儿消失吧？说不定用什么方法逼着他母亲自杀呢？”

        他近乎咬牙切齿：“反正当时现场就他们两个人，谁能真的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江柚彻底停下了动作。

        她一动不动盯着杨齐，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刚才柔和的气质也在瞬间消失。

        杨齐继续说：“尚景之曾经有过很严重的抑郁症和心理障碍，虽然有段时间他积极配合治疗情况也确实有所好转，但他在母亲自杀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心理医生了，不管医生怎么找他都找不到。”

        “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你知道吗？”杨齐声音尖锐起来，“要不是碰巧知道我爸每月都会固定给一个从来没被使用过的信用卡里打钱，我说不定永远都找不到他。”

        “谁知道这么久来他都做了什么？”杨齐道，“一个一直活在黑暗和堕落里的人迟早会发疯的，不然也会被自己逼疯，况且他的病就从来没有彻底好过。”

        杨齐说的咬牙切齿，甚至脸都红了起来，江柚照旧没有一丁点儿反应，还是冷眼看着面前的人，一言不发。

        “我跟你说尚景之有病，”杨齐继续，“那不是骂他，是他真的有病。”

        “你也知道是哪方面的病吧？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却完全不懂怎么与人沟通和社交，也很容易陷入偏执的情绪中。”

        比如睡觉喜欢把家里全部的窗帘严丝无缝的拉上，比如害怕又渴望阳光，比如宁愿在椅子上坐一整天却不知道怎么在微信里邀请江柚一起吃午饭，或者是拼命握紧玻璃碎片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彻底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杨齐总结了一句。

        江柚却终于有了点儿反应。

        她感觉心里酸酸麻麻的难受，尚景之看着她的脸一遍遍在眼前略过，眼中好像没有情绪，江柚很难从尚景之的眼睛里看懂他的心情，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在尚景之这一点都不适用。

        尚景之的眼睛经常都是黯淡无光的，像是对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毫不关心，也可能是他早就习惯这样，于是就算心情很好，江柚也看不出来。

        不过尚景之可能也没有心情很好的时候。

        江柚突然就觉得很伤心。

        “他就是个烫手山芋，”杨齐的声音在这时又砸下来，“江小姐，善良也不是这么个善良法吧？有这心还不如救几条流浪狗，狗至少还会认主人。”

        江柚许久没有回答，却在几分钟后，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下。

        她看向杨齐，问道：“杨先生，为什么您会这么清楚？”

        “我派人调查过了，谁不会好奇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呢，”杨齐嗤笑了声，“我爸也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出轨就算了，非要搞出个孩子来。”

        “但没办法，”杨齐叹了口气，“我们家从那件事后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家里也从不许谈论这件事，我们都只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爆炸呢？”

        江柚声音很冷：“所以您就去找了尚景之？”

        杨齐微愣，还是回道：“没错。”

        江柚又笑了下，这次是咧开了嘴，笑得牙齿露出来，就是笑不达眼底，更像是冷笑。

        “杨先生，”江柚发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您就这么确定尚景之会扰乱你们的生活呢？”

        杨齐被噎了下。

        江柚才懒得管杨齐的表情，继续：“说不定比起你们，更不想被这堆破事儿扯上关系的是他吧？”

        “您刚才也说了吧？因为发现您父亲每月都向一张从未被使用过的卡里打钱，所以才发现了尚景之……”

        “尚景之没用您父亲打给他的任何一分钱。”江柚说。

        她的声音无法控制的带上颤音：“凭什么您会觉得不屑于花你们家一分钱的人会扰乱你们的生活？”

        你们都他妈有病吧？江柚很想破口大骂一句。

        但她觉得情绪有点收不住，再说出的话可能半点威慑力都没有，江柚低了下头，突然又觉得一股酸涩猛地冲上脑袋，很快眼前就变得模糊起来。

        她不再停留，飞快的拿起外套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头说了句“再见”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店。

        外面正在下雨，大雨滂沱，倒是和江柚现在的心情很符合，江柚对着乌黑的天空深呼吸了好几口，仰起头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带上口罩撑起伞，走进雨幕中。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到她的伞上，像是正在演出一段旋律。

        就是怎么听怎么不令她愉快罢了。

        她有些后悔，攥着伞柄的手死紧，她刚刚就应该把咖啡泼在杨齐脸上的。

        但江柚又一点儿也不想走进那家咖啡店一步，加快速度踩进水坑里，往地铁站走。

        出站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乌云罩住了整个星空，大雨还在滂沱的下，江柚还是撑着伞，继续一步一步朝家走。

        她突然很想见到尚景之。

        江柚也说不出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心疼？愤怒？难过？害怕？好像都有，碾碎了搅在一起，混成一团，在牢牢的黏在心里，让她回来的时候差点坐过站。

        她恨不得现在就见到尚景之。

        但事实上，她比自己想的还要更早见到尚景之。

        不远处尚景之正站在熟悉的便利店门前，站着一动不动目光向前，像是在看雨，又像是在看马路上飞奔而过的汽车。

        雨让江柚的整个视线模糊起来，江柚看不清尚景之具体的神色，只能看到清瘦的黑色身影竖立在雨幕中，像尊雕像。

        等江柚反应过来时尚景之似乎动了动，江柚这才发现。

        视线的模糊并不是因为雨，而是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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