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你”

        过了好半天，林孤风才吐出半个字。但赵修璟仍旧是那样看着她，带着些许令人沉溺的期盼。

        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沉在隆起的鼻梁下，眼尾上翘而染有些许绯红。

        那双狭长的双眼盯着她看时，仿佛连带着嘴角的笑意，在哄骗着她要随他一同发疯。

        “你说什么胡话”

        她将头歪向一边，不敢和赵修璟对视，却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挪回了半寸目光。

        “阿风，回答我，若是我娶你，你可愿意？”

        赵修璟不依不饶，靠近了半寸，他用手指戳了戳她额头上翘起的一小撮断发，好像在拨动路边的狗尾巴草般欢快。

        “不愿意！”她站起身来，气冲冲应了一句，“我林孤风要嫁的男儿，一定是要家财万贯，睥睨群雄！才不要你这般同情似的讨好。”

        若是一般的女子十八岁，早就已经生娃娃了。她偏在这山上住惯了，融入不到市井人家中去。

        “就只如此简单？”

        身后传来赵修璟轻快的声音，甚至还带着七八分笑意。

        她忍不住转过身，“简单？你道是简单？”

        不过随口诌的大话，在他这里却成了简单的事情。

        林孤风抿嘴，微笑着摇了摇头，“师弟啊，虽然师姐平常是承了师父的性子，有那么一点点爱说大话。”她说着上前拍了拍赵修璟的肩膀，郑重道：“这可不是好习惯，你，不能学。”

        说罢，便大摇大摆出了院子。

        盛夏的晚风从山间吹来，吹皱了林孤风的后背，吹散了她高高竖起的长发。

        那个挺拔的背影，连同那一扇落旧的门，将林孤风框成一帘画，泼在赵修璟心中。

        墨色四染，美人如玉，却不似玉。

        十年一度的群英会将在九月初举行，这几日，街道上都交头接耳在交谈这件事。

        林孤风同赵修璟送完了干柴，正从巷子里出来，就看到对面的异人府地门前，有个小子正和那门派的弟子在低头谈话。

        走近了，隐约能听到，大概是关于群英会的事情。

        等到门关了，那小子也撤身准备上马，林孤风上前拦住：“小子，你可是送群英会的请帖？”

        “是送帖子。怎的？姑娘有何事？”

        “无事。”她摇头笑笑，但片刻后，又试探地问了句：“我是枫林晚的，直接把请帖给我就成，免得再上山一趟。”

        “枫林晚？”那人发出一身怪异的笑声，眼神轻蔑道：“江阴四十门派里，可没听说过要给这个门派。这又是哪里来的野路子，别挡了爷的道！”

        野路子。

        好一个野路子。

        她攥紧了拳头，正想上前动手，却被赵修璟按了下去。

        他冷冷望了一眼那派帖的人，那人接下这个眼神，顿时觉得自己像被猎人挽弓瞄准的猎物，有股寒意自后背袭来。

        “阿风。”赵修璟唤了林孤风一声，偏头示意她取走马上的包裹。

        林孤风便是拍了拍手，一把从马上扯下包裹，解开后，将那些请帖抖落一地，随手留了一张夹在指间。

        “请帖我收下了，让我看看，是谁家承办此次群英会”她附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帖子，片刻后起身道：“原来是乐庄啊。想当年我枫林晚承办群英会时，众路豪杰无不欣然登山，山脚下马车成排纵列，好不热闹。”

        “素闻乐庄是礼义门派，礼在首。却不知怎会派你这样的小喽啰来派发请帖，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你！”那人正想挥手朝林孤风打过来，被赵修璟拦下。他反手拗了一度，只听到一声惨叫。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略~”林孤风吐了吐舌头，看着连东西也不要了，已经跑远的人，不禁掩嘴偷笑了一番。

        周围不知何时慢慢挤过来一些人，赵修璟在人潮中，似乎又听到了熟悉的官兵巡逻声。

        他牵过那发帖人弃了的马匹，翻身上马，朝林孤风伸出手：“阿风，上来。”

        林孤风被他一拉，便上了去，结结实实坐在了他前面，被拥入怀中。

        “我长这么大，还未骑过马。原来马上竟这么高！”她惊呼一声，只感觉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然后赵修璟便拉了缰绳，纵马长去。

        马匹从街道中穿梭而过，林孤风吓得闭上了眼睛。赵修璟的气息在她身后，若远似近，挠得她耳根子怪痒痒的。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长呵：“站住！”

        林孤风这才勉强睁开眼睛，探出半个脑袋往后瞧，却被赵修璟用一只手板正了脑袋：“别乱动，小心摔下去。”

        他的双臂明显箍紧了些许，马匹前行的速度也一下子加快，小城门上，两个守卫正靠在门下瞌睡。

        “快拦住他！”后排拿着长矛的官兵们高喊着，惊醒了守卫，但为时已晚。

        一匹马，两个人，刷地一下就冲了过去。

        人自是没有马跑得快，但守卫中的一人看清了，那马鞍上的纹路，正是城内驿站的。

        当即便到各驿站查了一番，势要将赵修璟找出来。

        而弥留在附近的顾信一等人，只能隐匿在人群中，想着要怎样才能护赵修璟周全。

        两人到了城外的驿站还了马匹，又走了一段路，才绕回山脚下。

        林孤风在山脚的古树下靠着，她伸出手一边捶腿，一边向赵修璟吐苦水：“骑马还不如我使轻功赶路快，而且从马上下来，双腿变得又酸又痛”

        “习惯了便不痛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像淳淳溪流，夹杂着烈日下的暖风，慢慢流淌过她的耳畔。

        田野里的水面波光粼粼，这附近有许多鱼塘，是城外农户们从一些官家手里承包来的。

        “你知道吗？从前山脚下这些地，都是枫林晚的。但后来师父把地还给了农户，可没过几年，农户们的田又被乡绅们收了去，再过几年，他们仍旧重复在这上面劳作，然后交许多银子给主人家。”

        林孤风看向赵修璟，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那样忧愁的神情。

        “这几年江阴边界又开始动荡不安，师父说，王上是在准备出兵攻打南朝，要一血十年前战败的耻辱。”

        赵修璟听完后，低头看着脚下的溪流，却是往后一靠，倒在了林孤风怀中。

        他闭上眼睛，沉吟道：“十年前是十年前，现如今是现如今。”

        “哈？”她不解地发出一声疑问，全然忘记了倒在自己怀里的赵修璟。

        “你觉得王上还能熬到下一次出征么。”

        “听闻已经不理朝政半载有余，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变故，秘不发丧。”

        “没想到，你一个久居山林的女子，竟也知道这么多。”他好奇地睁开了眼睛，从这个角度只看到她尖尖的下巴。

        “都是听师父念叨的，他老人家平日里神出鬼没的，总喜欢打听这些朝堂上的事情。”

        “这些事，可不是打听得到的。”

        赵修璟起身，眼中忽地多了几分警惕。但不多片刻，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又恢复了柔和的目光，便是起身，朝林孤风再次伸出手将她拉起。

        “好啦，该回去了。”

        “刚才，靠在师姐身上舒服吧？”

        林孤风眯起眼睛，扭动了一下手腕，做势就要去打赵修璟，却被他灵活一闪，落了个空。

        赵修璟在不远处伸个懒腰，等林孤风走近时，他在她面前弓腰半蹲下，“上来吧。”

        “切~”

        她嘴上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但却直接扑了过去，惹得赵修璟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倒在前方。

        “阿风，你平日里还是该少吃些。”

        话刚说完，肩上就遭到一记闷拳。赵修璟憋了一口气，将林孤风摆正位置，无奈道：“现在就这么欺负我，以后做了我娘子，岂不是要日日折磨我？”

        “什么娘子！”林孤风又是砸下一拳，“你这你这人”她一时间支支吾吾，竟一时没了词形容他。

        脑海里倒是浮现出流氓二字，但怎么也无法启齿。

        “嘶你敢不敢再打一下？！”赵修璟话还未说完，头上又挨了一掌，他只好垂下头，迈着沉重的步伐，叹气道：“也罢，既然你如此听话，就饶过你吧。”

        “哈哈哈”

        林孤风被他逗得一阵狂笑，全然忘记了自己被他占便宜的事。

        两旁的芦苇被风吹得倒向一边，无数的小绒毛在脸颊边擦过。林孤风将头埋在了赵修璟的背上。

        他的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导致她有些许犯困了。

        临睡之际，迷迷糊糊嘟囔了句：“小璟，你背着我，比骑马好”

        赵修璟听到后轻笑一声，仿佛全身又有了用不尽的力气。

        蹲在不远处草丛里的下属甲，嘴巴已经很久没有合拢，舌头简直快被风吹干了。

        “二哥，这长公子这是这是在作甚！”一旁的属下乙不解地问了句。

        下属甲收了下巴，吞咽下一口口水道：“公子做什么，自有公子的用意！你盯好就成！”

        “可是老大，公子上次说留在此地静观其变，我怎么觉着，他成日里只和那姑娘在打闹”

        下属甲一巴掌拍在下属乙头上，低声呵斥道：“闭嘴！守好！”

        他倒是也想知道，公子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又转念一想，赵修璟可是只身一人从南国逃回来的。

        这个人，表面如暖阳和煦，实则内心深不可测，不能以常人思维去揣摩。

        两人正说话间，赵修璟已经走近了，他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草丛里的人，便是眯了眯眼睛，平稳过了去，心想这两人如此蠢，蹲在这儿岂不是招人耳目，得赶紧让他们撤了才是。

        下属乙会错意，大力一跳，落到赵修璟面前：“公子！”

        这一声喊，背上的人稍稍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嘤咛。

        赵修璟踢了脚下一个石头，那石头砸在下属乙的小腿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再一看，赵修璟的眼神已经快将他千刀万剐了！

        下属乙这才明白过来，麻溜地又钻了回去。

        赵修璟背着林孤风到了草从前，下巴一扬，低声道：“别躲这儿。”

        “那我等去哪里？”下属乙轻声问道。

        “远开五里外。”

        “可是公子”

        “想死么？”

        “是。啊不，属下遵命，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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