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替身

到了饭点，小男仆鱼贯而入，在矮桌上摆上十几道小菜，跟一碗油光水亮的牛肉汤面。

        颜染看着这碗肉比面多的奢华牛肉汤面，口中的溃疡发得更严重，她一手捂着腮帮子，一手将碟子里的大鸡腿夹给旁边的陆茶，“茶茶，这里有粥吗？白粥就行了……”

        陆茶听到，面有难色，“有……是有……但是……我问问陈管事……”

        然后。便一股箭地跑没了影。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小碗熬得绵滑的白粥回来。

        颜染接过粥，拿勺子小口吃起来，即使是粥水，也能刺激到溃疡疮面，很痛，但为了晚上不饿肚子，她只好硬着头吃完。

        “这些小菜我吃不了，你撤了吧，再给我一碗粥。”

        在这个物质贫乏的地方，主人的剩菜对于仆人来说是珍馐美馔，甚至是赏赐，颜染每一次都夹了想吃的菜后，便让人撤下，让仆人分食。

        陆茶听到，更为难，但他还是拿着碗，一股箭地走去给她打粥，又一股箭地跑回来，这一次只有七分满，颜染想着陆茶觉得她饭量少，打少了，没有在意，继续硬着头皮吃完。

        “茶茶，明天叫厨娘给我备些馒头与几碗肉沫粥就好了，我上火了，吃不了炒菜。”

        陆茶欲言又止，半晌后问道，“颜主在家里，也是天天吃粥的吗？”

        颜染捂着发痛的腮邦子，“中午跟晚上都是吃饭，早上，病了或是嘴巴烂了才会吃粥，周未吃大餐或是粉面什么的换换口味。”

        “天天吃米饭呀……”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小。

        “南方人嘛，都是吃米饭的，不像你们北方，我那些同事就非要吃馒头，他们说吃米饭不顶饿。”

        “你们南方人真富有。”

        “只是饮食习惯不同而已，我很穷。”为了存钱买房子，她得抠抠搜搜地过日子，贵点的东西都不舍得买。

        “每天都能加上米饭也算穷吗？”

        因为在这里，大米极之稀罕，如同金银般的存在，甚至有市无价，哪怕是白家这样的富户，也只有在主人生病的时候用来熬一点粥，颜染并不知道自己吃的其实是从生病主人的口里匀出来的口粮。

        颜染觉得他越说越奇怪，不过仔细一想，这些做仆人的孩子能有温饱就很不容易，能吃饱饭的确不算穷，还很幸福了。

        她感慨地看着他，“的确不算穷，如果我有饱饭吃的话，也不会让你挨饿。”

        “颜主，你对我真好。”陆茶感动得眼睛都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颜染揉着他的发顶，“男儿有泪别轻弹，知道吗？”

        陆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强行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给收回去。

        小泰迪吃完剔好的鱼肉拌红萝卜，扑到她膝盖上撒娇。

        到了这地步，她也只好正式收编它。

        她揉着毛被陆茶剪得跟打过台风一样的狗头，随意起了一个名字，“你以后就叫白饭，饭饭了好吗？”

        小泰迪吠了两声表示同意。

        “以后，你就是我弟弟，咱相依为命了。”

        ——

        两天后，从未露面的白家家主白静蓉出现。

        白静蓉身材高挑，长相艳美，尽管上了年纪，但风采依然，举止端庄大方，既有当家主母的威严，又不失亲和力，对作为小辈的颜染很是随和客气。

        不知为什么，颜染觉得她很亲切，见到她，心头就有一道暖流在涌动，不由自主地想与她亲近。

        白静容要带她去见自己的家人。

        已是入夜，过道挂满灯笼，灯火通明，每一处转角都有护院守着，守护深严，弯弯绕绕，颜染有点晕头转向。

        走着走着，白静蓉突然开口，“多谢姑娘大义救了我家莲若，还有挡着姥姥的事，要不然，这事没完没了，若是姑娘不嫌弃，愿否做我义女，让我报答姑娘的恩德？”

        她是不介意有个娘疼自己，只是，她总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娘……”一个的小男孩从屋里出来，奶声奶气地扑到白静蓉怀里撒娇，他很快就注意到颜染的存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这就是救了姐姐的漂亮姐姐吗？”

        救了姐姐？

        随后，屋里又走出一位俊逸儒雅的中年男人，男孩子的眉目有他几分的影子，不用说，这应该是孩子的父亲，白静蓉的夫君。

        “谢姑娘救了莲若。”萧雨山放下长辈身份向小辈的颜染作揖道谢。

        “您客气了。”颜染赶紧回礼。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很离谱的猜想。

        “是救了莲若的姑娘吗？”屋里又走出一位一身淡粉色素衣，不沾胭粉的年轻姑娘，她温婉地向颜染作揖，“小女子云沐绕，姑娘安好。”

        白饭突然窜到云沐绕跟前，向她吠了两声，然后乖巧地蹲坐着，甩着小尾巴。

        云沐绕也被眼前毛绒绒的小东西吸引了视线，“这是犬吗？”

        “嗯。”颜染敷衍地应她，她终于确定自己之前救的那位身形颀长，重得差压死她，说话又沉又哑的是位——“姑娘”。

        当然，她不相信！

        女生男相，男生女相，各种第三性别不是没有，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人绝对，百分之一千是男人！还很纯的那种！

        颜染急匆匆地冲了房间。

        房间充斥着浓重的木香。

        白莲若正靠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她，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头乌发披在宽敞的肩膀上，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狭长的眼睛，线条分明的双唇，刀削一般的脸容，妥妥的花样美男，那怕一脸的红疹也掩不住他的美貌。

        “姑娘……”男人气若游丝地唤了她一声，尖削的喉结随着声音滚动了一下，随之又是几声粗重的咳嗽。

        他是白莲若，而那些远亲还认错了他是她。

        颜染后知后觉地发应过来，自己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居然给了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当了替身，男人耶！

        伤害不高，但羞辱性极强了好不好！

        她气得快要背过去。

        好吧，也许他有自己的难处，或者他天生是想当姑娘，可是上天开了玩笑，给错了身体，不了小多长了个把……

        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么，她只好尊重他。

        但把一脸男相的男人认成自己就很气人！

        而对着一个病人，颜染压着熊熊的心头怒火，一肚子苦水猛地咽下去，“你没事就好。”

        咳咳——咳——

        白莲若又再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云沐绕见状，迅速走到他身旁给他顺气。

        白饭也跟着她走了过去，趴在她的腿边。

        “他是什么病呢？”颜染关切地问。

        云沐绕倏然红了眼眶：“喘鸣，连宫里的御医治不好。”

        “喘鸣……哮喘吗？”这病在21世纪也是不治之症，只缓解，不能根治，颜染提议，“据我所知，这病要尽量避免过敏源，沉香是有镇定作用，但产生的烟尘可能会刺激呼吸道，最好不要点。”

        负责照顾白莲若起居饮食的陈管事听到，立即灭掉燃着的沉香，端着往外走，“我听人家说沉香有镇定作用……我这就撤了。”

        “如果可以，给他换一个没有味道，周围没有花卉的房间，他有可能对花粉敏感，就算没有花粉敏感，换个地方也不坏。”颜染建议。

        “难道姑娘还懂得医术。”白静蓉激动地追问，“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减少莲若的咳嗽。”

        “谈不上懂医术，只是一些了解一些忌讳，哮喘者饮食上尽量清淡，水要喝烧开的温水，不能忽冷忽热，其实在我原来的世界这病也不能根治，只能缓解。”她不是医生，不懂医术，只在认知范围提出对病情不会有任何负作用的建议。

        “能缓解也好，我这就去办。”白静蓉想了一会，“竹林的屋子可以吗？”

        “竹子不开花就成。”

        “那成。”

        整个房间的人忽地忙活起来，陆茶扶着白莲若下床，用轮椅推着他出发。

        颜染抱起白饭，紧紧跟在大队，她可不想三更半夜迷了路。

        走了好一会，借着月光，她隐约看到一间竹子做的大房子，房里透着烛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扶着一位老婆婆蹒跚地走出房子。

        “阿娇，少主要暂时跟我们住，你高兴吗？”老人家温柔地在老婆婆耳畔说话。

        “娇婆……”白莲若忍着咳嗽抓着老婆婆的手轻唤了一声。

        “高兴。”

        老婆婆紧抓着白莲若的手，脸上抑不住笑意，颜染发现她的眼珠却没有跟着声音的方向移动。

        她看不到。

        “这地方可以吗？”白静蓉征求颜染的意见，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不知为什么，她由心底地信任她。

        “你还好吗？”颜染望向白莲若。

        白莲若点了点头。

        随之，一行人进了屋。

        白静蓉亲自给白莲若整理床铺，萧雨山与儿子打点下人，陆茶则在对面的房间给颜染整理床铺。

        床铺整理好后，云沐绕给白莲若针灸，无事可做的颜染抱着白饭盘腿坐在角落打盹。

        不同于院子的闷热，竹林幽静清凉，很是怡人，不知不觉，她睡着了。

        片刻后，白莲若咳嗽减少，渐渐陷进梦乡，白静蓉放松下来，她转头看向颜染，陷入深思。

        为了继承家业，自己儿子从小以女儿身示人，年纪越大，伴随的风险也越大，正是婚娶的年纪，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利剑悬在头上，危险随时降临。

        她说自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迷了路不知怎么回家，而且与自己的儿子手腕上有着同样红痣。

        种种巧合，深深的缘份，她直觉她的出现可能将改变自己儿子的命运，甚至是整个白家的家族命运。

        白静蓉萌生了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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