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趴体

宋衍翻了个身，将被子囫囵卷在怀里，呼吸有些轻微的急促。

        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大概是卧室的暖气温度睡前忘了调低，宋衍裹在被子里，白皙的锁骨处湿漉漉的，令他浑身不舒服。

        刚刚分手的时候，他也会做这样的梦。

        那时他觉得是因为被罩上还残存着属于盛昀的沐浴露气味，刚分手时他鬼使神差地没有急着去换洗，每晚陷在熟悉的气息里陷入梦乡。

        一年过去，整个房间里没有一处还能找得出盛昀的痕迹，但是他还是做了这个很久都没有做过的梦。

        也太没出息了。

        值得在人生耻辱柱上记一笔的水平。

        窗帘透出一点点白，大约是清晨六七点，这个世界最安静的时候。宋衍躺在床上，只觉四处似乎万籁俱寂，连他自己的存在都几乎可以忽略。

        圆乎乎的英短猫察觉到了主人些许不同的呼吸声，跳上床，钻进他被子里，带进了一阵凉风。

        宋衍抱住它，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缓缓平复，每一处肌肤都浸泡在黏腻的孤独里。

        只有在深夜，他才承认会感觉到孤独。

        孤独寂寞这种词，必须是深夜限定，不然就会显得太没出息。

        也没劲。

        安愿按响门铃的时候，差不多是八点出头，宋衍正睡回笼觉睡得一脸懵。

        “这都几点了，还睡还睡。”安愿大包小包地提进来，一面分拣东西往他的冰箱里放，一面看着他怒道，“我这回老家半个月，你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头发也不打理，嘴唇这么白，气色这么差，你这是要修仙？？”

        宋衍身上的家居服松垮地套着，抱着汤圆靠在卧室门边睡眼惺忪地听她训。

        安愿麻利地开火，给他简单做了个三明治：“你说实话，多长时间没吃过早饭了？”

        宋衍洗漱回来，坐到餐桌边：“不是说下周才回来吗？”

        安愿坐在他对面，给他泡燕麦：“我怕我再不早回来你就要上社会新闻。”

        宋衍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他确实好多天不吃早饭了，没什么胃口。

        安愿一脸疲惫，但是眼里闪着亮光：“当然啦，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接到了通知，你通过了晨星计划的试镜。”

        宋衍正准备去端燕麦杯子的动作一停：“通过了？”

        “对！”安愿笑得眼角那一点点细微的皱纹都明显了不少，“我今早在车上接到的通知，特意等到了你这跟你当面说，怎么样，开心不？？？”

        宋衍有些发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高兴傻啦？”安愿嘀咕道，“也有个坏消息就是了，你之前敲定的那个网剧，吹了。都怪丁亦明搞的手脚，莫名其妙黑你不敬业。真是服了，去年拍戏的时候不敬业的人是谁，给他当替身拍危险戏的是谁，现在倒打一耙，害得你掉资源……”

        安愿越说越生气，牙咬得恨不能把对家给吃了。

        见宋衍依旧像是神游天外一样，安愿皱了皱眉，伸手在他脸上摇了摇。

        宋衍如梦方醒，抬起头看她：“会不会是先让我通过，然后再鸽我？”

        安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跟自己刚刚的话题有什么关系，接着才明白宋衍在通过试镜的事：“不是，那他们图什么？”

        宋衍想了想，犹疑道：“为了气死我？”

        安愿：“？”

        安愿一脸无语：“盛总跟陆导跟你有仇？特意气你一回？”

        宋衍：“……”

        还真可以说是有仇。

        要开始做好心理准备，以免被气死了。

        “别瞎琢磨有的没的，现在试镜通过了，不过能不能拿到主角还不好说，之后肯定还有别的考察，咱们得有备无患。”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宋衍拿起来，看到是陆瑾发来的消息：

        【今晚我有一个私人趴，欢迎你来。】

        【「位置」】

        安愿：“谁呀？”

        宋衍：“陆导。邀请我去他的私人聚会，看地方应该是他自己的别墅吧。”

        安愿一口咖啡还没咽下去，激动道：“我的天，陆导这是多赏识你啊？快，现在准备妆造还来得及吗……”

        宋衍：“……一个私人趴而已。”

        他大概已经有半年多没上过任何镜头了，对外表越来越随意，这段时间安愿老家有事没盯着他，甚至连头发都懒得剪了。

        安愿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陆导的朋友圈子是什么水准，你得一次性见到多少大佬！更何况……你好歹是个艺人！你现在除了你的好底子，没有一个地方像艺人！”

        宋衍叹了口气：“我懒得去。”

        安愿问为什么，他没说出口。

        总不能说是担心盛昀也在吧。

        都说前任见面，神态自若的那个放下了，总想躲着的那个放不下。

        宋衍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是放不下的那个，但也不想亲眼看到盛昀是如何对自己视若无睹，形同陌路的。

        太屈辱。

        跟前任之间，面子还是非常重要的。

        安愿急着劝他，正要开口，宋衍的手机又响了，这回是电话。

        宋衍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接起来，语气略微上扬：“妈？”

        安愿自觉地站起来，来到中岛台边续咖啡。

        “今晚有时间吗？回来吃饭吧？”

        宋衍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什么……什么事吗？”

        妈妈的声音满是雀跃：“刚刚你弟弟收到了他很喜欢的学校的offer，具体叫什么……哎呀我也记不清，总之今晚咱们给他庆祝庆祝，他最近这么辛苦，可算有点成果了……”

        宋衍的语气无意识地慢慢变凉了：“这样啊，那要恭喜你们了。”

        “是呀，所以问你回不回来……啊等会，那个鸡要炖久一点！”

        宋衍略低下头：“妈，我今天收到了一个试镜结果，我……”

        “哎呀张姨，你别那么急着动锅！”妈妈高声嘱咐了什么，接着对宋衍说道，“你晚上到底有没有时间啊？”

        宋衍顿了顿，等妈妈说完，但是半天都没得消停。

        半晌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上身向后靠在椅背上，神色又恢复到了平淡无波的样子：“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

        一直站在中岛台边没动的安愿转过头看向他。

        宋衍重复了一遍：“我不去了。就这样吧妈，我先挂了。”

        宋衍也不等对面回答，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切到陆瑾的微信界面，输入：

        【谢谢您邀请，我一定到场。】

        如果说问起谁是现在风头无两，年少得志的青年导演，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瑾。

        艺术世家，名校毕业，还在读书时便执导了口碑大盛奖项无数的电影，成为了好片佳片的代名词。

        他的私人聚会，也就成了圈内多少艺人挤破头也得不到一张入场券的名利场。

        宋衍在别墅后花园的一处角落躺椅上坐下，快速灌了一杯柠檬茶。

        太久没有这样端着营业式的笑去寒暄往来了，他觉得浑身不适应。

        更重要的是，在场的大多都是娱乐圈中身居高位的人，只是在这里逛了一圈，他就已经感受到些许令他厌恶的目光，有的存着图谋不轨的心思，有的像打量物品一样评判。

        这种目光他很熟悉，正是因为把厌恶表现得太明显，这几年他才糊得越来越厉害。

        每出席一次这种场合，起码得洗五遍澡，等一周，身体里的细胞新陈代谢个两回，才能把那股子膈应的感觉给完全消除掉。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在陆瑾的私人聚会上，更麻烦的事还有的是。

        陆瑾在几米开外跟导演圈的几人闲聊天，他看出宋衍性格傲，也知道在场的人也不全是自己熟悉的人，便有意保护一般地让他一个人在一边休息。

        “听说晨星计划的男主角已经定了？”陆瑾身旁的一个导演随口道，“我猜猜，是丁亦明吧？”

        陆瑾原本正高兴，闻言笑意收了收：“谁说的？”

        另一个接道：“都这么传的，怎么，不是？丁亦明现在可是顶流，看着跟盛总也很熟。”

        陆瑾切了一声：“跟谁熟？我怎么不知道他跟盛哥熟？”

        他有些不服气起来：“就算盛哥看好他……我才是总导演好不好！”

        大家转移了话题，陆瑾还没过了烦劲，目光一转，看到了不远处正低头看手机的宋衍。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照片的青年逆着光，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侧颜的轮廓，额发凌乱，鼻梁高挺，轻轻印在这一片黯淡的光影中。

        陆瑾发了个朋友圈，附上照片，想了想没有配字，在可见范围内把“傻逼们”给勾选成不可见，然后直接发了出去。

        作为社交牛逼症重度患者，陆瑾刚发出去就一下子有十几个人评论，有些礼貌地询问这是哪位尚未被发现的明珠，有的高呼氛围感tql求正脸照等等。

        陆瑾满意地回复了其中一条：“保密！”

        正翻着评论，盛昀忽然发了条消息过来。

        陆瑾原本也给盛昀发了爬梯的地点，但是他根本没回。陆瑾知道他并不是没看到，而是看到了但是懒得回复，更懒得来。

        打开聊天框，他看到盛昀发来的消息：

        【？】

        陆瑾没看懂，也回了一个问号。

        千载难逢地，盛昀秒回道：

        【让宋衍来星象a栋第62层找我。】

        陆瑾一脸迷惑：

        【？？他在我爬梯上呢，现在？】

        盛昀没给转圜余地：

        【现在。】

        虽然想不通，但是想到这是个给宋衍提高好感度争取主角的机会，还是站起身往宋衍那边去。

        手机又震了震，盛昀又发来了消息：

        【别什么场合都带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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