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粉婆篇（6）

巴卫偏侧过头，嘴角勾起和煦的弧度，抬手揉了把奈奈生细软的长发，解释道：

        “粉婆想尽办法让盒子里的东西出现在纱崎的跟前，为的就是得到她这张脸。”

        “哎？竟然是冲着纱崎来的！”奈奈生惊讶。

        “没错，粉婆最爱收集女子的面皮，貌美少女的面皮是她的最爱。”

        可以说，粉婆的喜好对每一个女孩子的打击无疑都是致命的。

        奈奈生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就没有办法制止她吗？”

        巴卫故作沉思，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闻言，少女似水的秀眸闪了闪，内心的欢喜不加掩饰的外泄。

        他摇着扇子，姿态自在又从容，“只要把她引出来，我就能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是身为大妖的巴卫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那还等什么，我们去把对方引出来不就行了！”

        奈奈生乐得站起身，原地拍手叫好，高声发表着自己的提议。

        巴卫嘴角也跟着出现弧度，声音却冷冷淡淡。

        “不要。”

        他甚至一脸嫌弃的别过头去。

        “巴卫，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不喜欢对方身上的脂粉味儿，好臭！”

        “……”

        奈奈生暴脾气上来，撸起袖子就准备给这只臭狐狸一个难忘的教训。

        关键时刻，肩上出现一只细嫩白皙的纤纤素手，轻拍两下，示意她冷静下来。

        是睫羽轻颤的纱崎。

        奈奈生站在原地，停止了动作，不解的回望她，“对方可是盯上了纱崎你啊，为什么表现得那么不在乎！”

        纱崎抿抿唇，沉默地展露出一抹笑容。

        “纱崎同学！”

        纱崎双手包裹住奈奈生的手，牵引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奈奈生，你别着急，我没有不在乎，比起我自己，现在千田同学才是最危险的。”

        充当隐形人看着两人互动的巴卫忽然出声，对着纱崎投去赞赏的眼神，“还不算太笨。”

        “那个女人已经用了粉婆的粉，就算长得一般些，估计粉婆也会收入囊中。”

        他慵懒的往地上一靠，头枕在奈奈生的腿上，阖眼小憩。

        一点嫣红从奈奈生的脸上迅速晕染开，燥热感让她难以抑制地大喊出来，“巴卫，你到底在做什么啊！臭狐狸！”

        话一出口，她就跟着反应过来，死死捂住嘴巴。

        无意识出口的话，彻底暴露了巴卫的身份。

        奈奈生动动眼珠，不着痕迹地打量纱崎的神色。

        没有疑惑，没有惊讶，安静的模样就仿佛没有听到她无心脱口的言语。

        真的没听到吗？奈奈生想。

        恰在此时，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的纱崎长舒一口气，鼓足勇气对巴卫询问，“被夺了面皮以后，真的没有办法恢复了吗？”

        后者掀了掀眼皮，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那个办法只在传说中存在过。”

        “什么办法？”

        他侧过身，膝盖曲起，单手撑着脑袋，看向纱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在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之前，你是不是应该交代些什么？”

        巴卫的目光带着压迫感，使得纱崎不自觉低下头去躲避。

        一切似乎都因为巴卫这句话归于沉寂，屋外传来蛙鸣虫啼，提醒着夜晚的降临。

        此刻的纱崎是无比挣扎，哪怕她清楚的知道暴露身份以后，巴卫也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可她不敢赌。

        因为害怕那未知的前路，害怕平淡的生活被彻底打乱，更怕过后的自己不得不接触更多的妖怪。

        犹豫之际，一只猴子从角落里窜出来，拽掉了她头顶的发带。

        浓郁醇厚的生命之力开始向四周逸散，整个御影神社的动植物都跟着发出愉悦的欢呼。

        隐藏的秘密便以这样意外的形式彻底在外人面前暴露，让她猝不及防。

        纱崎握了握拳，陌生的恐惧在胸腔中短暂地涌动，被她强行压制住。

        视线始终不曾从纱崎身上移开的巴卫，蹙着眉，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自己和她的距离。

        这样浓郁诱人的精气，真的是相当的危险，让他有种变回狐狸让人rua的冲动……

        造成事故发生的始作俑者此刻安安静静地趴在奈奈生的腿上，幻化成人性，怯生生地看了眼对面的纱崎。

        它是奈奈生的式神——护，经常以猴子的形态游走于御影神社的各个角落。

        奈奈生伸手敲了敲它的脑袋，伸手将纱崎的发带要回来还给对方。

        从她双手捧送的动作上可以看出歉意。

        纱崎接过，神情自然的将散落的长发系好。

        “我想，现在巴卫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你时，就露出那样怪异的表情了。”

        巴卫正襟危坐，伸手招呼过在那边探头探脑的瑞希，对着少女歉意一笑。

        “先前是我们失礼了。”

        简短的几个字，彻底坐实了纱崎神明的身份。

        不是所有的神明都能得到巴卫的尊重，但能获得他尊重的必然是神明。

        同为神明的奈奈生在震惊之余，瞳孔中还有凝实的激动。“纱崎同学，你也是位人神？我还以为，神明里很少会有我这样的人神呢！”

        纱崎绝美的容颜上溢满了真切的笑容，那种扑面而来的温柔简直能溺死人。

        她正要解释自己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神，就被对面的两尊大神盯得险些喘不上气来。

        抬手掩住半张脸，她有些撑不住，另一只手指了指巴卫和瑞希，“奈奈生，能麻烦你让这两只妖怪离我远些吗？”

        “哎？”

        纱崎的不自在是真真正正的，奈奈生也干脆地答应下来，“听见没，你们还不自觉地出去，一天天那么凶，都吓到纱崎了！”

        “奈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支开我们和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神一起？”

        巴卫的狐狸毛炸开，整只狐狸显得暴躁万分。

        平日里和他不对付的瑞希也跟着点头，对方身上的气息对妖的诱惑力堪称恐怖，他不放心留这样的隐患在奈奈生身边。

        双方对峙的场景再次出现，纱崎怕继续耽误下去，决定退一步，将矛盾掐灭。

        “奈奈生，让他们离我远些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赶出去。”

        惨白如纸的面色，疲惫的笑容，诉说着她的脆弱。

        奈奈生尊重她的意愿，难得的，巴卫和瑞希也点头同意。

        “纱崎同学，你真的是人神吗？”奈奈生问。

        矮桌前，纱崎一身校服，安静地跪坐着，眼神无波无澜，“这也是我想要坦白的，或许，我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神。”

        她在书包里翻找出手工刀，指腹推动开关，露出锋利的刀刃划破掌心，。

        奈奈生惊得站起身，“你在干……”什么啊！

        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眨眼间恢复成原本细腻的模样。

        “就像奈奈生你看的这样，虽然我拥有一副人类的身体，但我的神力和你见过的众神并不相同，所以严格来讲，我不能被称之为人神。”

        “的确，你的神力很特殊，我从未见过！”

        巴卫的话很直接，将她推到未知的一端，或许再深入挖掘下去，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实也会暴露。

        纱崎红润的唇瓣上出现两道深深的牙痕，她没有看任何人，低着头保持缄默。

        残余的血液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似雨后的清新，又似嫩芽般充满生机。

        瑞希动了动鼻子，好奇着眼前之人的神力，往前凑了凑，像个小迷弟一样有着数不清的问题。

        “你的神力好香啊，而且很厉害啊，那么深的伤口都能在瞬间愈合！”

        纱崎的精神因为他的靠近瞬间更改为一级戒备状态。

        她战战兢兢地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不愿让先前昏倒的事故重演。

        他追，她逃，直到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无奈，纱崎对着奈奈生求助，“奈奈生，把这条弄走好嘛！”

        不等奈奈生开口，巴卫上前，一把捏住瑞希的七寸，后者变回小白蛇的模样，冲着纱崎吐了吐殷红的蛇信子。

        纱崎吓得失声，眸底有化不开的风暴，内心疯狂叫嚣着逃离。

        她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奈奈生的怀里，身体轻颤着，死死抓住被她视为救命稻草的少女。

        奈奈生轻轻环住她，轻柔的呵护，轻抚着安慰。

        巴卫和被自己拎着的瑞希对视，看到了双方眼里的无措。

        这个神明，似乎真的是怕惨了妖怪。

        巴卫拎着瑞希离开，将全部的空间留给两人，路过奈奈生身边，还顺手提走了那只好奇的皮猴子——护。

        “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奈奈生说道。

        纱崎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奈奈生，一滴泪不争气地沿着脸颊滑落，带出斑斑泪痕。

        她扬手拂去眼泪，露出个笑容来，“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没有没有！”

        纱崎看向屋外，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的话，家里的两只会担心的。

        虽然更多的可能是两个家伙正玩得不亦乐乎……

        “看来我该离开了。”纱崎起身告辞。

        温柔平静的模样将奈奈生的心房击得溃不成军，手不自觉就拽住她。

        “太晚了，今天留下吧，而且粉婆的事情不是还没商量出对策吗！”

        奈奈生说的都是事实，可纱崎并不想在这里留宿。

        巴卫和瑞希，无论哪一个的存在都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

        神社的灯彻底被熄灭。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纱崎往上掖了掖被子，不明白为什么看到在神社门口蹲守的两只妖怪，她就自己走回了神社。

        身边传来奈奈生银铃般的笑声。

        纱崎不解，“为什么笑？”

        “因为刚刚纱崎看到巴卫和瑞希后的反应真的好可爱。”

        黑暗中，奈奈生翻身坐起来，靠近纱崎，“纱崎，你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妖怪啊？”

        纱崎一怔，叹息一声，用随意的口吻回道，“小时候做过一场关于妖怪的梦，因为太可怕了，哪怕梦醒了，我依旧无法摆脱来自噩梦的恐惧。”

        “这样啊，到了现在还不能忘却的话，那一定是一场很可怕的噩梦。”

        温热的手紧紧握上，纱崎偏过头，看向黑暗中奈奈生不甚清晰的笑脸。

        她回握她，“睡吧。”

        ……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纱崎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她不想和任何人诉说自己的过往，本以为交给时间，一切记忆都会逐渐淡漠，却不曾想会来到这个妖怪遍地跑的世界。

        成神了又能如何？

        还不是一次次在梦魇中挣扎，沉溺于过去的恐惧，影响着现在，看不清未来。

        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粉婆啊……

        该怎么办呢！

        如果在希腊的话，她现在估计会戴着花环，自由的拥抱草地吧！

        周遭安静下来，每一处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山上各种动植物的躁动，根本逃不出纱崎的感官。

        她笑笑，薄雾般的生命之力从指间流出，蔓延着，不断扩散。

        屋顶合眼假寐的巴卫睁开眼睛，感受着空气中的气息，神情凝重。

        恐怕粉婆的出现只会是一个的开始

        ……

        在居民区的某个独栋，出现一道佝偻的背影。

        道路上有犬吠声，吵得人不得宁静。

        不断有居民的住宅亮起灯光，直到街道回归夜晚应有的安静，灯光才逐渐熄灭。

        ……

        如同往常一样准时来到校园，纱崎翻看着桌子上今天要课上要讲的内容。

        头顶有阴影落下。

        是千田惠。

        纱崎和她打招呼，“千田同学，早上好，有什么问题吗？”

        千田惠摇摇头，笑道，“我只是好奇纱崎同学的研究到了哪一步而已！”

        纱崎拧眉。

        研究？什么研究……

        思索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昨天到底许诺下什么。

        “哪能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清楚的呢，我昨天才刚刚开始呢。”

        千田惠咬着手指看向她，似乎是有些失望。

        纱崎眼神乱瞟，四下寻找着可以转移的话题。

        “那什么，千田同学，你的作业做完了吗？”

        千田点点头，颇为自豪，“那当然了，那么简单的东西。”

        纱崎讪笑着称是，好在三人组的其他两人即使出现，将千田惠拉走了，不然她还真不清楚能和对方扯些什么。

        果然，一个谎言总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填补不足。

        ……

        课间的时候，纱崎坐在课桌前，对着犹如暗礁般布列呈现在眼前的试题发愁。

        不是说不会，甚至是恰恰相反的。

        她就是因为再熟悉不过，才没什么提笔的动力。

        奈奈生对着纱崎的后脑勺扔了个纸团，小声呼唤道，“纱崎，纱崎。”

        纱崎低头，弯腰捡起她的扔过来的纸条，在桌面上铺平展开：

        千田惠同学还没被粉婆下毒手，咱们今晚就去她家外面蹲守，争取把人一网打尽。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她将纸团揉皱后撕碎，确认不会被人看出上面的字迹后，对着奈奈生比了个ok的手势。

        直到放学，纱崎这心里就没踏实过，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为了掩人耳目，纱崎和奈奈生刻意在校门口上演了一出相互告别的戏码。

        纱崎独自上路，顺着街道往远处走，在拐角处停下，拿出手表掐算着时间。

        指针顺时针转动着，悄无声息地将时间带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将手表重新塞进口袋，换了个方向，朝着奈奈生交代的地址赶去。

        明明是初夏，却不断有枯黄的树叶在她面前飘落，连带着往日里温和的暖风也迎面吹拂过来。

        就好像……

        它们察觉到了什么，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她提醒。

        ……

        奈奈生和巴卫蹲守在草丛里，警惕的望向对面的住宅区。

        “你太紧张了，奈奈生，放松些，不过一个小妖怪。”

        巴卫懒洋洋的声音，非但没能让她冷静下来，反而越发紧张了。

        她故作镇定地给自己加油打气，“我才不紧张，我可是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白符，光是贴符就够粉婆受的。”

        奈奈生把手伸向口袋里，准备掏出自己的杰作进行展示，却摸了个空。

        “巴卫，我好像，忘记带过来了！！”

        巴卫对奈奈生关键时候掉链子的特点表示无奈，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你还有我。”

        “巴卫……”

        身后的草丛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纱崎有些尴尬地探出脑袋来。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奈奈生羞红了张脸，脱离开巴卫的怀抱，手舞足蹈的开始转移话题，“那什么，一会儿疗伤和洞察工作就交给纱崎你了。”

        纱崎点点头，抓掉刚刚不小心挂到头顶的叶子。

        薄暮降临，归巢的鸟儿站在枝头对着纱崎啼叫。

        巴卫一个眼刀扫过来，纱崎吓得大气不敢出，那鸟更是被惊飞，扑腾着翅膀飞远。

        奈奈生等得有些不耐烦，“怎么还没出现啊！”

        纱崎有预感，今晚肯定会发生什么，便道，“再等等。”

        月升星起，晚风带来浓重的凉意，攀上人的后脊，还在不断向内渗透。

        “阿嚏！”

        头发扫过鼻尖，有些痒，奈奈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巴卫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人披上，“当心别着凉。”

        奈奈生紧了紧衣服，鼻尖传来独属于巴卫的气息，羞答答的点点头，“嗯。”

        一生下来就因为相貌原因被护犊子老父亲斩断一切姻缘的纱崎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虽然巴卫的确是个可怕的大妖怪，但对奈奈生是真好啊，看得她都酸了。

        她在脑海里筛了一遍曾有过接触的同龄男生，可悲的发现，自己就连份像样的情书都没有收到过。

        有被打击到！

        天空中一朵灰云飘过来，遮住了本就不算明亮的月光，街道上似乎笼起轻烟。

        纱崎警觉起来。

        粉婆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奈奈生伸出手指倒数，数到二的时候，巴卫已经冲出去将人制服。

        两个女生看着被五花大绑扔到跟前的粉婆，结结巴巴地道，“这么简单？”

        巴卫摊手，“不然呢？”

        奈奈生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吧唧一口亲在侧脸上，“不愧是我的神使——巴卫大人！”

        粉婆痴痴地望向纱崎那张脸，面露垂涎之色，情不自禁地喃喃道，“真是一张毫无瑕疵的面皮啊。”

        奈奈生一脚踹在粉婆身上，“什么东西啊，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唬女孩子了！”

        ……

        纱崎走在街上，回想着今晚发生的种种，总感觉事情解决的有些太过顺利了。

        真是，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顺利解决不是件好事吗！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迎面走来一个撑着花伞的和服少女。

        两人擦肩而过，都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看向对方：一样的黑色公主切长发，一样的红色血眸。

        如果纱崎不是知道父母只生了她一个女儿，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她的同胞姐妹。

        阎魔爱收起伞，平静地朝纱崎伸出手，发出邀请，“要来地狱执事吗？”

        起风了……

        漫天的樱花从少女的身后飘落，划过发梢，绕过衣角，看的人眼花缭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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