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试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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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风轻。
一切都毫无预兆,就连押队的宗门长老,都反应稍缓的一刹那——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无声无息,没有实质,但见岩石嶙峋的崖壁像是刀切豆腐一样,被削落了一整块,横亘对立的山崖间,化作了一道石梁。
萧忆枫伸手按在腰间,腰畔的刀跳了跳,那是战意!
颤栗着的渴望,高手相逢的酣畅,俱在此刻但求过招的战意里——
只为少年出了一剑。
这一剑,绝不下于登临境上阶的威能。
那两名失足的采药弟子,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爬下了石梁后,方才劫后余生地向天叩拜,不知是哪位过路的老神仙施恩相救。
有惊无险的小插曲过后,长老传令采药的弟子继续前行,分别从两侧崖壁攀岩而下,进入悬崖峭壁之间的幽谷深涧,那里是无数珍稀灵药荟萃的天然药圃。
确定一众弟子安然无恙,山巅站着的三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郁离屈指轻弹剑身,赞道:“好漂亮。”
剑身如一泓月光,或是静夜里,离人心头的白霜。
萧忆枫:“……”你擅自拔了剑修的剑,完了只差吹声口哨了。
这与调戏人家老婆有何区别?
殷念秋收起师弟递回的剑,含笑望着郁离:“好漂亮的一剑。”
郁离似不经意地移开了目光,转动一下手腕,山巅的微风拂过后颈,露出的一抹白腻的肌肤,轻微地颤栗了一下,随即感觉出与凌空御剑相较,并不觉凛冽寒冷。
上个月还是大雪封山,气候这么快就转暖了吗?
萧忆枫听闻,戏谑道,“太行山素有十里不同天的名号,莫非你今日方知?”
郁离心道:我出门得少,却也不要驴我。系舟山除却主峰,尚不及此地暖和,岂有越往北走,越是温暖如春的道理?
萧忆枫瞧他神色,心知糊弄不过,哂然一笑,往下一指,
“此间的山谷奇珍异草遍布,有千年的何首乌,据说采参人还见过万年成精的人参娃……此地离五台山不远,那寺里的大师们近年来无心俗务,连山门前的几畦菜地都无人打理,后来此山头就归于阳泉宗了。”
“宗门长老在山巅布下法阵,跟你的小院自是不能比的,不过是立下一道屏障,寒流经过此地就会逆转流向而去,山谷不受风雪侵扰。门下弟子一年四季采药,但凡不遇雨水季节滑坡,平日里都安全得很……”
说到这,眉心微皱,已然觉出不对。
这些采药的弟子虽非朝闻境修为,但个个身手矫捷,在凡人里也算高手,且有宗门长老压阵,便是遇到大雨也从未听闻有弟子坠崖。眼下不是雨季山路未见泥泞,怎会无故脚底打滑?
郁离笼手于袖,秀致的眉轻挑,缓缓言道:
“陡发意外,既非天灾,必为人祸。”
语气忽然转折,冷冷清清,隐含着不容反驳的威慑:
“听了这许久……”
“还不出来,难道要我去请?”
山壁仿佛闻声颤动了一下,过了一瞬,抖抖索索地滚出了一团黑色的物体,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站起身来,看着身形如同五六岁的孩童,师兄弟三人的目光落到他头顶的尖角上,沉默了。
“大师兄,你博闻广识……”
萧忆枫赶紧摇头,“我也未曾见过。”
那……
“带着上路?”
萧忆枫听了,神色凝重地点了下头,走过去一把拎起那作祟的生灵。
不管是什么种族,留在此地祸害无辜是不行的。
此地诸事已了,继续赶路为上。
重新站上了飞剑,郁离搂住了三师兄的腰,脸颊贴上了他的背:
“师兄,我有点困。”
殷念秋感觉腰间掠过轻微的酥麻,背上的触感柔软而温暖,他素来极稳的握剑的手情不自禁地轻颤了一下,声音低沉:
“放心。”
听了这一句承诺,少年无比安心地沉入了酣眠中。
或许是担心转身的功夫又将两个师弟丢了,萧忆枫慢悠悠地跟在后头,双手抱在胸前,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从系舟山出发时,御剑飞行的速度极快,超过了普通人□□能承受的极限……但登临境修者的体魄,不应脆弱如斯。
师尊说过的话回荡在耳边,一遍遍提醒着他,也在煎熬着他的心。
守住一个秘密,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事关亲近之人的安危,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然后,又想起了方才见到的那一剑。
被誉为当世剑道第一人的三师弟都交口称赞,那必定是很了不起的一剑。
小师弟分明才入登临境,那一剑的修为却直逼登临境大圆满。
可是,一剑之后,无以为继。使出那一剑的少年,仿佛耗尽灵力一般,亟需回复体力。
修仙之人,吐纳天地灵气,在体内运行不息,境界高深着,可以不食、不饮、不眠、不休,仍然神采奕奕。
往年朝闻台大比,有记载可查的最漫长的一场比试持续了一个月,几乎两个人差点活生生地耗死……境界仿佛的修道者的较量,很有可能演变为耐力的比拼。
可是小师弟,仿佛是所有攒起的灵力只够出一剑。
萧忆枫回头望向那片山崖。
天台山中,崖壁多为岩石裸露,这一剑削下了一块七尺宽、三丈高的岩壁,剑痕平整如斯,仿佛用尺子丈量一般,精准如斯!
然而,不但剑痕四周崖壁植被纹丝不动,就连阳泉长老在侧,也未觉察剑气波动。
这般随心所欲、操控自如,何等的惊人!竟是出自昨日方言要择剑道的少年!
惊世一剑,
可惜,
只得一剑。
赶在暮色落下前,阳泉宗的草药弟子们赶回了宗门。
三百年来,慕名寻仙而来的络绎不绝,历经数代后,门下弟子逾万。
阳泉宗并非来者不拒,相反择徒极严,留下的弟子根骨悟性皆佳,可谓是百里挑一,即便如此,仍有超过九成的弟子被挡在朝闻境门槛之外。
纵然此生很难跨入朝闻境,这些弟子也不愿离去,就留在阳泉宗,平常打打杂,听听长老授课。或许有晚慧的终有一日能越过那道门槛;即便不能,跟着教习长老修行,也可强健体魄,增长见闻。
平时劳作皆有报酬,采药更是难得的好差事,运气好能得到珍贵灵药作为奖赏。今天有惊无险,所幸收成还不错,个个脸上都有笑容。
更有人打趣险些失足掉崖的两位,莫不是在山中遇上了仙缘,若有一朝发迹,可别忘了其他兄弟。
正说说笑笑的,有位穿着月白色弟子服的青年,迈步走了进来。
众人抬眼望去,顿时恭敬地起身行礼,就连管事长老也拱手道:
“杨师侄,可是大执事有事吩咐?”
来人正是杨醪,他素来礼数周全,当下团团地回了一礼,随后和颜悦色地向长老问起上月的药材可都归纳整理好了。
“按例,所得药材只留下三成入库,一成送往五台山,余下六成送往系舟山。这个月都快过半了,可不能再耽搁下来了。”
长老连忙称是,“系舟山的药材,上月已然送了过去,其他的皆在库中。”言罢带了个弟子亲自前往库中清点,留杨醪在堂上稍坐。
杨醪一边接过弟子奉茶,一边听药堂弟子们说着今年的收成,他含笑点头似有嘉许之意,忽然一声长叹,
“天台山的灵药,素来是阳泉之冠,可惜,泰半都送去了系舟山,如若不然,未必就不能由炼药堂长老多得几炉洗髓伐筋的灵药。”
药堂弟子闻言愣住,洗髓伐筋的灵药固然引人神往,可是系舟山这些年的份例从未变过,也无人质疑。于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话。
杨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神色,含笑道:
“且不说圣人,就是系舟山上那两位师兄乃天纵之才,得再多的份例都是应该的。只是我听闻那位小师弟从小体质极弱、根骨欠佳……唉,这数不尽的灵药流水似的到了系舟山,却也未能稍见成效,可惜啊可惜!”
药堂这些打杂的弟子,多是根骨不佳无缘仙途的,骤然听闻系舟山上有个与他们一般的小弟子,许是资质比他们还差些,却仗着师尊师兄福荫,每年都浪费着阳泉宗几千名弟子都能分到的资源,不由心中意难平起来。
对天下宗门而言,圣人是开山立派的根本,而无圣人坐镇,终要仰人鼻息。
圣人之外,对于各宗门而言,最重要的是能将宗门发扬光大的青年俊才。
系舟山两样俱全,故而无论占去多少资源,都配得上宗门的供奉。
但是那个刚刚年满十七的少年呢?他何德何能?
杨醪将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离开药堂的一路上可谓是春风得意。
他就是要慢慢地、一点点地,将对系舟山上那位天选之子的不满与猜疑,都种入整个宗门弟子的心中。
一个不受世人敬重爱戴的“主角”,还能呼风唤雨吗?
不过,这样还是太慢了。朝闻台在即,一个阳泉宗,还不够。
回到大执事处,他就提出想去外务历练一番。
阳泉宗日常事宜分为“内务”“外务”两派,井水不犯河水。大执事主管内务,听闻此言未曾犯难,点了点头:
“我会派人去打个招呼。不过内务也别荒废了。”
杨醪不想如此顺利,对于身兼二职并没有抱怨,对于大执事的看重反而洋洋得意。
能者多劳嘛,何况何需他亲力亲为?反而,还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好处。
旷野之中,有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旁边跟着一个丫鬟。一行人脚不沾地,眨眼已过数里地。
轿中传出了一个娇柔无匹的声音:
“到哪里了?”
“已是黄河边上,过了河就是太行地界了。”
“往西走,我们先去王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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