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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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珏领着三人来到上方院外,已有长老在此相候。
那长老素来待她亲厚,笑吟吟言道,有访客在灵都万寿宫等她。
韩珏除却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位姐姐,如今借住在她的灵都宫中,此外并无至交好友,不知这访客从何而来。
心中奇怪,但来者是客,身为主人不好晾着不管;何况王屋山诸多事务她从不参与,于是向萧忆枫一行三人告辞,缓缓地回宫中去了。
还未到宫门,远远瞧见一株红豆杉下,立着一对青年男女,衣袂相交,仿佛十分亲密。
灵都宫中的男女弟子,并无如此放肆之人,她快步走上前去,待瞧清了人影不由一愣。
“君姐姐……”
树下的女子一袭湖蓝色的长裙,容颜极美,清冷中带着三分傲气。
此时转身望了过来,神色未曾稍稍和缓,自矜地轻轻颔首,算是与韩珏这个主人打过了招呼。
她对面的男子,悄悄退开两步,整理好仪容含笑迎上前,
“韩师妹,在下不请自来,还望宽恕唐突之过。”
韩珏情不自禁地后撤了一步,收起心中疑虑,还了一礼。
“杨师兄怎么会来王屋?”
杨醪潇洒一笑:
“奉师命特来拜访,韩掌教听闻我与师妹有旧,特地遣我来向师妹问安。”
韩珏闻言一呆,顾不得深究他言语不当之处,满脑子都是“爹爹为何会有此等安排?”虽说仙门不似凡俗有男女大防,但她自从被接到王屋山,生父对她看顾得极严。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也绝不敢扰了灵都宫的清净;怎会特地将其他宗门的男子遣来与她说话?
“君姐姐”轻移莲步,缓缓走了过来,瞧了她二人一眼,一抹思绪从眼底滑落,开口道:
“来了王屋山这些时日,还未好好观赏周遭景致,今日既有贵客到访,不知妹妹可愿为向导?”
韩珏心绪纷乱,胡乱地点了点头,领着二人往那流云飞瀑、溪潭珠串的景致而去。
一路行来,杨醪赞不绝口。韩珏脸上淡淡,只提醒了几句,让他们莫要往崖边去得太深。
“此地有许多深不可测的峡谷,尤其是南边百丈高的绝壁,寸草不生。”
杨醪问道:“竟有此等奇观?不知那绝壁下有些什么,可有人下去探过?”
韩珏蹙眉道:“倒也没有特别之处,不过望去五彩闪耀,传说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五彩石。”
话音未落,远远地从上方院传来了一阵钟声。韩珏霍然转身望去,此时并非清晨,却是钟先响起……
“这是召集宗门弟子的钟声……”
她上了王屋山,拜在大长老座下,也是宗门弟子。
杨醪见她神色焦虑,踌躇不定,善解人意道:
“韩师妹若有急事,无需顾虑,我会将这位姑娘带回灵都宫。”
韩珏想起他所持“核舟”,无论路途远近须臾可至,于是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那位湖蓝衣裙的女子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此时风姿绰约地立在斜阳里,嫣然一笑。
“杨公子适才言道是初来王屋山,怎么就能替韩珏妹子待客了?”
眼见韩珏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杨醪转过身来,对着她的态度又是大为不同。
“既是韩师妹的姐姐,何必喊我杨公子这么见外?”
“难道让我喊你杨师兄?只怕我那小妹子不乐意。”
“我姓杨,名醪,乃阳泉宗大执事门下。天下仙门本为一家,姑娘若不嫌弃,以师兄师妹相称有何不可?”
湖蓝衣裙的女子,韩珏的“君姐姐”,款款一礼,仪态万千。
“我来自洞庭,君山。”
日薄西山,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的面颊上,杨醪颇有几分意乱情迷,脱口而出: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君大小姐神色微变,犹自隐忍,拂然问道:“此时提及巫山典故,是为何意??”
杨醪素来喜欢装斯文,读过的书却不多,君山与巫山在他看来大差不差,此时心知弄错了典故,但他生了一张厚脸皮,镇定自若道:
“非为古人感慨,实乃自况心迹。”
君大小姐听完此言,脸现薄怒,粉颊飞霞。
她在君山身份尊贵,宗门弟子纵然倾慕于她,何人敢放肆?
君山虽是洞天福地之一,但数代未有出类拔萃的弟子,渐渐被世人遗忘。
靠着祖上的家底,在当地还能勉强维持一时的风光。
杨醪则不同,他出身天下第一仙门,与君山乃是天壤之别。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然身份使然,令她无法生出轻视之心。
纵然言语冒犯,却未曾让她感觉十分屈辱,反而由心底而生出一股自得,想着他如斯身份,自不用与我虚与委蛇,所言必是发自内心,而非虚言。
君大小姐在洞庭时,素来对其他男子不假辞色。若有人敢言语轻薄,早就有人出手教训了。
而此刻,只为了身份二字天差地别,唐突轻浮也就成了真情流露。
正当二人暧昧不明,河水滔滔声中,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婴儿啼哭声。
君大小姐四下张望,杨醪笑道:“莫担忧,这是此地一种鱼的叫声,与初生婴儿有几分类同。”因此当地人称之为娃娃鱼。
君大小姐听了,情不自禁道:
“我此次出门带了一枚灵丹,有助力突破境界的神效,只差了一味药引,正是黄河中的大鲵。”
杨醪目光闪烁,“这有何难,交与杨某即可。”随后,露出了些许忧色,
“大鲵生活在水流湍急处,性猛易攻击人,捕获极难。需备重金抚恤家人,令其无后顾之忧。”
君大小姐忙道:“钱财之事,不劳杨师兄费心。”
杨醪温文尔雅地笑道:“说来惭愧,敝派崇尚清修,愚兄身无长物,令小姐见笑了。”
上方院。
韩掌教很是气闷。
他望向下面坐着的长老,问:“阳泉宗莫名其妙派个弟子过来,是何道理?”
旁的弟子也就罢了,这人倒好开口就提他的闺女。珏儿那性子素来不肯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身世,怎会连名字带来历都一并告诉了那男弟子?
那位长老与大执事打过交道,略知他的心性,细细琢磨杨醪说的话,揣测道:
“莫非是想联姻?”
韩掌教一听这话,立时吹胡子瞪眼,全无半点修仙的风度。
“若要联姻,让萧忆枫来,其他人可不配喊我一声老丈人!”
话音刚落,就见前去迎客的长老站在阶下,略显尴尬地笑道:
“掌教,系舟山萧忆枫领两位弟子前来拜见。”
韩掌教:“……”说过的话,能吃下去吗?
他面沉如铁,生硬地吩咐将人领进来。心中怎么都不是滋味,恼羞成怒地喝道:
“他系舟山何时讲过道理,今儿怎么懂起礼数来了?”
郁离走进来时,刚好听到了这句话,
“王屋山掌教好大的脾气……”
萧忆枫轻咳了一声,还是听着小师弟补完了后半句话,
“怎么好像被人欠了十几年的债没还。”
萧忆枫轻轻拉了一下小师弟,悄声道:“十几年前,师尊向王屋山掌教借《九鼎神丹经》与《阴符策》阅览,并带回了两卷抄本。”
小师弟不以为然:“不过是抄本,不会也让掌教惦记了十几年吧?”
“数年前,抄本已由师尊亲自归还。”
“都已归还了还耿耿于怀,未免太过小气。”
“太过小气”的韩掌教面色铁青,坐在大殿上,问三人所为何来。
《九鼎神丹经》与《阴符策》相传乃是昔年黄帝入梦时,得九天玄女与西王母降授,是为王屋山的镇山之宝。
师尊他老人家说借就借,纵然只是抄本,但内容一般无二;抄本过了十数年才还,换个当真气性大的,早就打杀上系舟山了。
郁离游历时间不过数月,早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买卖。
师尊并非强取豪夺的性子,这桩买卖做得成,必然是王屋山有求于系舟山在先。
十余年前,韩掌教师尊仙去,他匆匆接掌王屋,势单力薄,且修为尚浅,亟需外力相助。
他不好向阳泉宗低头,而系舟山圣人悠然世外、不理会凡尘纷争,无疑是最好的靠山。
况且,若是圣人想要一观经书原本,尚无人能阻拦,何况仅是抄本;因此,门派内部反对的声音并不高涨。
数年前,圣人亲自将两卷经文抄本送还。王屋山既得体面,又显得与系舟山亲近。如此一来,韩掌教更是坐稳了位置,就连他将女儿养在观内也无人置喙。
身为圣人大弟子,萧忆枫自是清楚韩掌教乃是虚张声势,含笑行礼道:
“小师弟养在山上,性子天真烂漫,见了掌教亦觉亲近。”口无遮拦了些,长辈也不好见怪吧。
韩掌教面色淡淡,目光扫过下头三人。萧忆枫与殷念秋他是见过的,如今见了最小的那个,目光微顿,忍不住心中泛酸,这圣人的徒弟都是如何寻来的,怎的天地钟灵毓秀,尽出在他家菜圃里了呢。
不再过多纠结,相谈正事要紧。
听完三人描述的怪物样貌,韩掌教面色凝重,低声对大长老与二长老吩咐了几句,两人领命而去。
然后转头就下了逐客令,“此事王屋山自会料理,回去转告圣人不必忧心。”
听掌教的话中意,对那怪物的来历了然于心,且有十足把握。既称是王屋山内务,三人不好再多插手,毫不拖泥带水地告辞了。
虽说眼下有一桩大事,但韩掌教心中自有成数,并无十分难色。倒是轻易将这几个小鬼打发了,心中甚是畅快,望着郁离和颜悦色道:
“师侄初次登门,本不应空手而归,然我王屋山,只有粗陋什物……”
郁离轻轻一笑,
“长者赐,不可辞。何况王屋山物华天宝,数不胜数,怎会有粗陋之物?”
韩掌教噎住了,他想我只是客气几句,并没有给见面礼的意思。如今倒好,寻常之物都拿不出手了。
于是,郁离离开王屋山时,带走了掌教压箱底的相思舟。
“相思舟”通体乃是北方红豆杉所制,画满了层层叠叠的符箓,遇山开路,遇水不腐。
虽比不得阳泉宗至宝“核舟”可御风而行转瞬千里,但也算得上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地级法宝。
师兄弟三人乘舟横渡黄河,转道洛水,走进了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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