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湿漉漉

甜品上来后，总算使尴尬的气氛和缓了一点。

        黎雪拉过林枳偷摸说：“咋不能把这个老鼠屎踢出去啊，真非得让他和我们一起吗？”

        林枳瞟了韩君泽一眼，人家正专心吃蛋糕，看都没看这边。

        即使这样，林枳还是不动声色地和她移开了一点距离，谨防恋爱脑发疯：“那你总不能现在把他赶走吧？”

        “啊！烦死了！”黎雪半抓狂地薅一把头发，眼珠一转，瞥到他的抹茶蛋糕，还在替小姐妹牵线跃跃欲试，“哎，林枳，你喜欢抹茶啊？”

        林枳：“还好吧，就尝尝。”

        黎雪指了指旁边一直不敢说话的闺蜜，揶揄地暗示：“我们橘子也喜欢，你看，桌上就你们点了抹茶。”

        林枳：“……噢。”

        橘子刚要把自己的抹茶饼干分给林枳一块尝尝，就见一旁的韩君泽一甩叉子，赖赖地说：“我也喜欢抹茶，桃子，分我一块成不？”

        橘子愣愣地点了下头：“……嗯嗯，好。”

        韩君泽冷笑：“对了，上次还在体育课上看到你了，正好在我们篮球场的铁网边上，咋样？看到我们打球了吗？”

        橘子：“啊……？我、我不记得了……”

        “害，我以为你们带那么多矿泉水，是要送给我们呢。”

        终于忍无可忍的黎雪甩了叉子，重重地一声“铛”，紧接着就指着他鼻子骂：“韩君泽！你还有完没完？！”

        “我怎么了？”

        “人家叫橘子，你三番两次叫错什么意思？！”

        韩君泽毫无歉意：“噢，不好意思，记错了，反正都是水果，没差。”

        “什么没差啊？！”黎雪一拍桌子站起来，“我算是发现了，你是来搅局故意的吧？我忍你一路了！你能不能别犯贱了？！连我朋友都不放过吗？就你这样的，谁会喜欢你啊？！”

        韩君泽歪了歪脖子，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嗤笑着用舌尖抵住软腭，说：“姐姐，别生气嘛，坐下，坐下，大家凑在一起不容易……”

        “滚！谁是你姐！亏我白天还在办公室给你说话，呸，我都怕烂舌根，要不是林枳求我，我稀罕理你这破事？！”

        韩君泽的拳头已经死死捏住，额上青筋一跳一跳：“……操。”

        周子晟心有余悸地站起身，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踹翻这张桌子，然后居高临下地损人一句“别给脸不要”，紧接着就是容易打起来……

        林枳也跟着咽了下口水，看出这场面彻底成脱缰野马，拉不住了，于是开始劝架。

        “从一开始这个韩君泽就一直针对橘子，你看不出来啊？！”黎雪找到林枳做出气筒，狠狠怼了一句，然后抓上书包带，“出来吃个甜品还一肚子气！我们不吃了还不行吗？！橘子，走！”

        橘子有些为难：“哎哎……小雪……没事……要不……”

        黎雪拉着她就走：“什么没事没事的，听我的，赶紧走！咱们不在这待了！”

        橘子被黎雪硬拉着出门，走两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一眼，歉意地和他们摆摆手，包房里就剩下了几个男生。

        韩君泽始终紧捏的手松开，眉头皱起。

        “不好意思啊，给你的局搅黄了。”他率先道歉，站起身，“我去追她们吧。”

        安缚叫住他：“哎呀，不用了，黎雪就那个脾气，你去追她们也是火上浇油，别再真吵起来。”小声嘟囔着，“喜欢人家还能惹人家生气，真搞不懂你。”

        “谁说我喜欢她，有病。”韩君泽傲慢地靠在椅背上，嫌弃地道。

        “哎？？？”吃到当事人亲自辟谣瓜的安缚有些兴奋了，“谁让你之前总在致远班前门转。”

        韩君泽的表情变得更嫌弃，妙语连珠道：“闲得蛋疼行吗，酝酿屎尿屁行吗，在他们班级门口转一会儿就成喜欢她了？”

        始终沉默的林枳突然把叉子放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目光冷淡，不起一丝波澜地看向韩君泽。

        韩君泽顿时闭上嘴。

        说真的，林枳这次确实有点被韩君泽的恶劣气到了。

        虽然早就领教听说过这人的无赖本领，但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一些传言和过去事情进行了选择性失忆，毕竟韩君泽从来没那样对过自己。

        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就是两个世界的。

        黑白分歧的两条道路，或许中间交织了那么一瞬，还是无法融合贯通。就像韩君泽当时在办公室说的一样——关系一般、普通同学。

        他可以为了猜想伪造证据，可以随意在摄像头下动手打人，也可以嘴上凭喜好随便损女生。

        这些都是他今天看到的。

        又沉默了许久，林枳才缓缓开口：“韩君泽，跟你说点事。”

        韩君泽眨了下眼，似乎想说什么，抬起头对上林枳眼神时，微愣一瞬，生生咽了回去。

        林枳说：“以后别再让别的同学给我送早餐了。”

        韩君泽仍看着他，手指微不可循地蜷了一下。

        “和你说实话吧，每次的面包牛奶都是过期的，根本不能吃。还有，你微信上也不用给我发消息和表情了，我不怎么玩微信。”林枳也不敢看他，自顾自说，“之前我们有一点误会，你也不用道歉，这次我去找主任，也不需要你还人情……”

        林枳好脾气地对他露出一个疏远的笑容。

        “嗯……我的意思是，我们没必要太亲近……”

        包房里的气氛凝固得像一个冰窖一样，许久未有人敢出一声。

        “啪嗒”一声，安缚嘴边的蛋糕掉到了桌面上。

        蛋糕掉到桌上不要紧，吃瓜兄弟周子晟和安缚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操？？？

        什么早餐？！

        什么微信？！

        什么亲近？！！

        什么情况？！！！！！

        周子晟风驰电掣地转过头，望向场中主人公的另一位，痛彻心扉地用扭曲的脸质问——韩哥，你还有多少事没告诉你的亲弟弟？！

        安缚的脸僵住，手底下却已经飞快地掏出了手机，在某八卦群里疯狂打字。

        【学不好物理不改名】：救命救命救命！惊天大瓜！学神与校霸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学不好物理不改名】：原来今日办公室的双向奔赴追根究底竟是因为这个！

        【学不好物理不改名】：随带一提，校霸对某班花根本不感兴趣！

        完全没管他们两人动作的林枳缩了一下肩膀，知道自己这回大概真的要得罪校霸，于是闭上眼，一脸视死如归的平静。

        在外人看来，却仿佛是高冷男神淡漠甩手后不管不顾、嫌弃到连眼神都不愿再给对方、急于撇清关系的傲慢。

        安缚看了看林枳，又看了看被嫌弃撇清关系的韩君泽本人，只见对方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一直盯着林枳没离眼。

        韩君泽努力地措辞：“……你、你认真的吗？别开这种玩笑，嗯？”

        八卦群里接着打字——

        【学不好物理不改名】：学神大大抛弃校霸名场面！割袍断义！

        【学不好物理不改名】：校霸不忍伤害友人，极力按捺！可怜兮兮！他会不会挽留！

        这个群将近千人，原本是为校里跑腿买饭取快递而建，后来由于闲聊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传递校园热事的吃瓜大群，安缚自然是重中之重的管理员。

        他一出来爆料艾特全体成员，便有群成员出来刷屏。

        【管理，别瞎爆瓜了，你说141哥和韩君泽私下联系我信，他们决裂了谁信啊？】

        【今天白天在办公室不还是兄弟情深义重、两肋插刀吗？】

        【讨论了一上午他俩关系好，结果晚上就告诉我们他们掰了？sos】

        【没准是真的，他们今天在办公室不就互相避嫌嘛！】

        【kswl】

        群友的迷惑，安缚也很想求证，顺便打圆场：“呃，枳哥……你们闹矛盾了？”

        韩君泽：“谁说……”

        林枳打断他：“从来就没好过。”他站起身拿上背包，赌气似的撂下一句。

        韩君泽愣愣地眨眨眼睛，就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茫然。

        看着林枳这模样，安缚彻底懵了，连群都忘了回复。

        就很奇怪，枳哥是出了名的温和脾气，再过分的事到了他这里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很少能见到他态度这么冷硬坚决。让安缚莫名想起了他父母吵架后冷战、互相拉不下脸、端得一个比一个紧，最后谁先破功谁就认输的场面。

        一顿甜品吃得不欢而散，离开店后，几个男生也各奔不同的方向回家。安缚家里最偏，上了公交就走了。

        周子晟也嚷嚷着急着去台球厅见朋友，临走前暗自拍了拍韩君泽的肩膀，给他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似乎在说——找时间赶紧跟我坦白从宽。

        让他纳闷的是，平时对他不怼就不舒服的表哥，竟然像个反应意识都慢了好几拍的弱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神就跟粘林枳身上了似的。

        最后就剩林枳和韩君泽两个“冷战”的人，一前一后地压着马路。

        林枳走了两步，停下，身后紧跟着的脚步声也停下。

        林枳叹了口气：“韩君泽。”

        韩君泽兴奋地回应一声：“在！”

        “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对不起啊，我没想整成这样。”韩君泽立刻认错，垂着眼睛，握着书包带的手紧张地收紧，“刚刚，对那两个女生，是我过分了。还有，给你送的早餐是每次在小卖部买的，从来没看过保质日期，我也没想到……”

        韩君泽的声音越来越小。

        “今天在走廊打架，也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冲动……”

        “我不该随便伪造对付肖究的证据，不该找贺祁帮忙……”

        “但我被别人污蔑，我有我的方式和人脉想处理问题……”

        “你看最后，承担后果的还是只有我，我都要被退学了，肖究也没被记过……”

        “看在我给他背锅的这份上，你能原谅我吗……还有不管什么事，我都道歉，你别生气……”

        “你刚刚在店里说的那些话，不是认真的吧……？”

        林枳回头，正好对着韩君泽曜石般的眼瞳，试探地看着他。

        好像看到了一只原本拴不住的大狗，风风光光横扫四方之后，自觉闯了祸，人前耀武扬威人后就成了委屈小可怜，耷拉着落了水的一身毛，湿漉漉地来求原谅。

        这是什么情况？

        正常后续不应该是他拽贱拽贱地赖着一张大脸，满不在意地摇头晃脑，骂上几句“你以为你是哪根葱？给脸都不要？碰瓷也要讲基本法”之类的话吗？

        这个卑微求原谅的恋爱脑是谁？！

        这种时候道歉也要去追回黎雪吧？！和他道什么歉？

        林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僵硬地转回身，直接失去了语言功能，继续往前走，一切如常——除了有些同手同脚。

        韩君泽眼睫毛微颤，接着垂下眼睛，耷拉着脑袋，林枳走一步他跟一步，好歹是不被赶了。

        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直到韩君泽轻轻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眼神粘着滚动的石子放空，声音很轻：“那个橘子，喜欢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还有那个秦……算了。”

        林枳眨眨眼睛，停了下来：“……啊？橘子？”

        “……”

        “不是……这……我们之前从来不认识啊。”

        正好这个空隙，韩君泽趁机走上了林枳身侧：“只不过你不认识人家罢了，说不定她早早就认识你了，而且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偷看了你多少次，做了多少准备，篮球场，然后甜品店……你想想呢？”

        林枳怔住片刻，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那也和你没关系。”

        “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该对女生那样说话。”韩君泽看了一眼他的耳机，见他防守弱下来，紧接着得寸进尺，“嗯……都这个点了，刚刚你也没吃什么，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

        他绕到林枳没带耳机的另一面，很是执着：“就当赔罪了。”

        林枳侧头看他：“……”

        对方的语气瞬间软下来，以退为进，带点可怜兮兮：“嫌我烦也别嫌饭烦啊，食物本无罪……”

        林枳无奈地转回头，刚刚好像莫名幻视，看到了他身后来回摇晃的狗尾巴。

        这人是谁啊？！

        那个冷酷高傲一口一个老子的bking哪里去了？！

        救命。

        s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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