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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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用极快的速度,仅仅几天上课的时间,迅速腻在了一起。
林枳从没觉得一天上学的时间这么快过,一转眼就能到放学,而他和韩君泽的关系也在因为同桌的距离迅速拉近。
比起曾经两人的关系,这种程度才叫朋友吧。林枳没什么朋友,难得和一个人天天黏在一起,几乎他每天起床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进教室,然后坐到韩君泽身边,和他凑到一起谈东谈西,讲题为主聊天为辅,不自觉地想更加了解对方的习惯和喜好。
同桌的关系令他看到了韩君泽生活中的更多细节面,比如林枳发现韩君泽不喜欢花里胡哨的笔,他只有一支黑笔,只要不写字,就一定在手里转,转笔的花样也多。
认真思考捏着笔起来时,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会无意识地抠嘴皮,然后落笔。
对数学题举一反三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只要林枳跟他讲对思路,同样思路的题几乎不用讲第二遍。
学累后他就愿意趴在桌子上浅寐休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教室太亮,他从来不会在补觉休息时把脸露出来,而深深埋进臂弯的黑暗里,似乎这个姿势让他极其有安全感。
只要是在学校,两人一定是捆绑在一起的,同班加上同桌,令他们共同出入都十分方便,午休一起去食堂吃饭,坐在一张桌,偶尔周子晟和安缚会偶然碰到他们,然后大家一起坐,吃完两人再一起惬意地去楼后小卖部买水和雪糕,坐在百年老树下聊天。
韩君泽会跟他讲自己初中时是怎么叛逆着打架过来的,干过的最丢脸的事是什么,林枳则会说自己小时候被他妈逼着学钢琴认音符花了多少耐心。
体育课时,两人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只能隔着栏网,一个打篮球一个看足球,林枳可以肆意自然地坐在篮球场上看韩君泽和朋友打篮球,并且因为现在没人不知道他们关系好,他也可以毫无压力地为韩君泽加油。
看那个少年下场时,带着一身的热气和汗液,和朋友们互相打气似的碰了下拳头,然后举双臂到头顶,将身子最大限度地抻了抻。再小跑来到林枳面前,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和水,用白毛巾囫囵地擦着汗,擦完拧开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灌水。
球衣,短裤,踩着白色的高筒袜和运动鞋,喝完水后气息不稳地边拧瓶盖,边冲林枳展颜一笑,比盛夏的阳光还要耀眼。
同时林枳也发现了,韩君泽穿球衣时在操场上经常会和打球的朋友打闹,却在面对他时格外拘束,既不会突然像和朋友玩闹一样熊抱他,也不会用手臂勒住他脖子然后往后仰,更不会把他扑倒在地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挠他腰间的痒痒肉。
林枳总会想起那天那个给他擦手上的鼻血的韩君泽,两片温热的手上的肌肤贴在一起,可也仅限如此了。
尽管打完球的韩君泽流着一身臭汗,但林枳知道,就算对方现在上来熊抱他,他非但不会产生对周天运的那种反感和恶心,还会很紧张雀跃地回抱他。
但韩君泽为什么从来不对他做那些呢?
林枳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同性的男孩子,他内心是胆怯的,但对这个人的热烈的喜欢几乎冲淡了这些胆怯,他只想让自己的有些匮乏和单调的精神世界变得更加强大,勇敢迈出改变的第一步,直到韩君泽也对他和那些朋友一样一视同仁。
于是他主动提出可以给韩君泽课后补习。
当时他俩正坐在校园里的榕树下,原本气氛很好,韩君泽却迟疑了一下,拒绝了。他说在学校能听林枳讲题已经很好了,不想再占用他课后的时间。
林枳就说,在给他补习时,自己也是在巩固复习。
林枳执拗地想给他补习,曾经一直对补习也态度积极的韩君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
好吧,林枳恍然间发现自己之所以想提出这个事,大多源于他在放学后也想见到韩君泽的占有欲在作祟,这实在太黏人也太强迫,他们两人就算关系再好,也应该要有个人的独立空间的。
这天晚上放学,他给小何叔叔发了消息叫他不要来接,然后主动邀请了韩君泽去书店买课后卷。
林枳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复,心想课后卷总行吧?
果然韩君泽没拒绝。
韩君泽从学校的车棚里取出自行车,然后一把捞过他的书包。
林枳吓了一跳:“你干嘛?!”
“背着不沉啊?”韩君泽向前面的车筐抬了抬下巴,“我给你放里,你上车,我载你走。”
林枳打量了一下头大屁股小的自行车,觉得后车座不太安全。
韩君泽忍不住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车技?”
此时此刻,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回想起了,在巷口初见,韩君泽非要他上摩托,结果一起摔了个狗吃屎、去诊所包扎的情景——短短几秒,韩君泽就决定推着车头,跟林枳一起缓缓往书店走。
临江大桥是回家以及去书店的必经之路,两人走过长长的电缆,身侧的乳白栏杆下,江面闪着碎银般的粼粼波光,天边燃起艳丽的火红,胭脂般的赤色云霞缓缓蔓延铺开,连绵磅礴的云海画卷在他们眼前铺开,林枳兴奋地抓住栏杆说:“韩君泽你看!火烧云!”
话音刚落,就听扑腾两声,一只雪白的江鸥在他头顶滑翔而过,往桥对岸飞去。
紧接着,又是好几阵翅膀扇动的声音,无数江鸥成群结队地趋势往桥对岸而飞,像迁移成群的雁,那盛景,可谓壮观。
林枳纳闷:“他们这是要往哪儿飞啊?”
韩君泽想了想,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笑道:“走啊,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林枳毅然而迅速地坐上自行车后座,韩君泽咧开嘴角骑上车阔笑道:“走喽——”
韩君泽的袖子挽着在手肘,露出细白匀净的前臂,衣怀大敞,衣角翩飞,而坐在后座的林枳耷拉着一双长腿,裤脚盖不住的脚髁骨干净细腻,手指轻轻地勾在前座人的衣料上。两个蓝白校服的少年发丝微乱,在火烧云的江边盛景追着鸥鸟,林枳惬意舒适地吹着风,往耳朵里塞了只耳机,里面放的是英格兰小调。
刚下桥的地方是一处老店,刷着白漆的单独平房,用木头围了个篱笆似的小前院,林枳坐车从这里路过,从来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人家。
林枳和韩君泽一下车就被惊呆了,因为那个前院里,此时正有个坐着轮椅的老人往地上撒着鱼虾小米,而他们追了一路的那群江鸥,都在那个他院里停停飞飞,有的扑腾两下着翅膀吃够了又回到天空盘旋。
这时林枳才突然想到,韩君泽之前说过,江边有个喂养那群江鸥的老人。
那老人的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脸上褶子堆垂着,体型微胖,看到两个穿校服的少年出现在这里,锐利的眼瞪了他们一下,态度不太友善:“小娃儿放学不回家到处跑什么?”
林枳摘下耳机,解释道:“不好意思爷爷,我们就是在路上看到这群鸥鸟成群地飞过来,想跟来看看。”
韩君泽拉着林枳的衣袖:“打扰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老人声音苍老而混沌,还带一点点口音,他坐在轮椅上,用手指虚空点了点韩君泽,又向地上觅食的其中一个鸥鸟努努嘴,差遣人似的,“把那只鸟给我抓来。”
韩君泽往他努嘴的方向看,看到一个情绪不高的灰鸥,走路磕磕绊绊的,甚至偶尔被同类挤了两下险些站不住。
他按开手机屏幕,睨了一眼时间,有些不耐烦地往那边走,就有鸟扑腾着翅膀远离地飞走,只有那只看起来病怏怏的灰鸥,想试图飞走却只能乱扑腾,飞不起来又掉下去,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又试图再扑腾起来。
韩君泽抓它毫不费力,然后送到老人手里。
林枳道:“它是受伤了吗?”
老人用鼻孔出气,更加没好气道:“总有些像你们这么大的臭小子,没事就爱在桥上拿石头打鸟玩!”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齐齐闭嘴了。
老子面相虽凶,但依旧轻柔地抚了抚灰鸥的羽毛,然后像指点江山似的,给林枳指了一下后面平房窗前的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你,去,给我把这个拿来。”
这老人腿脚不便,居然还真使唤起他们了?
林枳走到窗前,刚拎起塑料袋,旁边的门突然打开,露出个乱蓬蓬的人脑袋来,喊了声:“老爹!开饭了!”
他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人牛仔衬衫,体型壮而胖,小麦色的肌肤,一头偏棕的微卷英伦风长发,一副艺术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枳眨了眨眼睛,试探地道:“……诚叔?”
那颗脑袋愣了一下,转眼望过来:“小林?”
韩君泽和林枳也不知道怎么个事情发展,俩人就被半推半就地被热情的诚叔,按到饭桌前了,两道家常菜加米饭,因为多了两张嘴,诚叔又重新起锅抄了一盘爆葱酱鸡蛋,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而林枳的注意力却大多没放在菜上,而是盯着这个小平房的内部好奇地打量。
从外面看这个小房子简陋普通,里面竟然大相径庭——屋内的装饰几乎都是木质的,墙上悬挂着好几把手工木质吉他和牛头琴,屋里搁着键盘和尤克里里,门前悬挂着千纸鹤风铃,柜子上摆放着手工小动物的摆件,不失情趣又文艺复古,和白鸽书店如出一辙的风格。
“小林,吃饭啊,在诚叔这别客气,快,动筷子。”诚叔落座在桌前招呼他,旁边的老人嘴角向下,几乎要挂油瓶。
林枳每次都招架不住诚叔这人的朴实热情,尤其是在人家家里的饭桌上,让他更加拘谨了,倒是韩君泽没他那么扭捏,大大方方地道谢然后开动,吃得很快,时不时看向屋内的墙上的钟表,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林枳坐在他旁边,低声偷偷问他:“你有什么急事吗?”
韩君泽笑笑:“没有,我就是……怕一会儿回家晚了。”
诚叔今天非常高兴,筷头夹了一大口凉菜,然后抬头打量韩君泽,眯着眼睛想了想:“哎?你不是那个……”
韩君泽礼貌地笑笑,微微对他摇了摇头。
诚叔的表情渐渐变得贼起来,一脸揶揄地看看林枳又看看韩君泽,抿起了嘴角。
林枳看着两人之间的氛围懵了懵:“嗯?韩君泽,你和诚叔认识?”
诚叔:“啊,这小子之前也来我那书店这看过书,也算,常客。”
韩君泽也自若地点点头:“嗯,从高一时就开始了。”
“你看什么书?”林枳新奇地看着韩君泽,没忍住笑了一下,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吗?他也是高一时经常出入书店,怎么从来没见过他?还是说他们运气不太好每次都没碰上?
要不他早就可以认识韩君泽了。
韩君泽想了想:“漫画比较多吧。”
林枳“哦”了一声,他确实不经常到漫画区去,这么一想好可惜啊,他们曾经居然离得那样近过,这多有缘分啊,在书店邂逅初见,处处都充满着文艺和浪漫,这不比他狼狈地被肖究堵在巷口扭了脚、坐摩托车摔一跤、最后两人齐齐去诊所包扎强吗?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老人哼了一下,用鼻子出气:“学生看什么漫画,多读点有用的书,培养正规的兴趣爱好。”然后向林枳抬了抬下巴,“你也读漫画?”
“啊不,我不喜欢看漫画。”
“那你爱好什么?”
“钢琴吧。”
韩君泽抬眼瞥了林枳一下。
林枳话刚从嘴边溜出去,就怔住一瞬,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几乎没经历过任何思考。
可仔细一想,要说兴趣爱好的话,他的人生中除了钢琴,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老爹,你可不知道,小林的钢琴弹得可好了,还有十级证书呢!”诚叔骄傲地碰了碰老人的肩膀,那语气就好像,得十级证书的是他。
“是嘛,哼。跟你一样,净玩这些不务正业的。”老子气鼓鼓着腮帮子,眼睛高傲地瞥到一边,匆匆地扒着饭。
“是是是,我不务正业,老爹多吃点啊。”诚叔给他夹菜。
尽管有诚叔这个润滑剂,一顿饭吃得依旧并不算融洽,几个各怀心事地下桌后,老子继续摇着轮椅去门口照看那个受伤的灰鸥了。
林枳在屋里往外一看,老人微微弯着腰,固执地从那个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里掏出纱布碘伏等医疗工具,粗糙的手指给那个灰鸥处理伤口事,却是异常轻柔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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