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为了任务

一点都没错。

        他确实在笑。转头之前的几秒，他肯定也是这样的表情，在笑。

        对艾琳在笑。

        那个女人，为他完成了任务。

        销售经理每个月也有任务，每个销售的任务，都是他的任务。艾琳，让他这个季度可以很轻松的度过。难怪他会这么高兴。

        昨天的月光下，他说的受委屈，难道是这个？可是这个，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自己不过是借调过来的产品经理，销售指标又没有挂在自己头上。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他在拿自己和艾琳做比较？

        500万的合同，他肯定早就知道。也许，昨天晚上回去，他就和艾琳会面去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莎莎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间变得这么庸俗？变得会这么揣测别人？昨天到家都11点多了。如果他真的想约艾琳出来，完全没有必要和自己一起出去。完全没有必要。

        一连串的问题，涌出来。莎莎看着斯蒂文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让自己脸上挂着笑，好像面具一样，遮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后面的话，是艾琳和斯蒂文在说。其余的几个人，都被忽略在外。刘旭光也会插上几句。其余的几个人，都是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这样的会，听着就够了。问道自己，再说一句。

        王动开了几次口，这个项目和他有点关系。他帮着艾琳做的技术方案。客户查询系统，是另外一个项目组。王动也是那个项目组的成员。

        其余的两个人，都是静坐着。讨论的话题，几乎没有什么关系，斯蒂文还是时不时的指导几句，目的是让大家明白，看，好好做，科斯不会亏待你们的。

        除了偶尔配合着点点头，他们说什么，全都没有进入耳朵。她的手指放在笔记本的黑色键盘上，时不时的胡乱敲几下，然后再按下回退键，屏幕上又是一片空白。

        悄然看下胡戈。大胡的大圆脑袋微微一歪，递过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什么都不用说，莎莎明白这憨厚那嫩的意思：看看，那个公共汽车肯定又让人家上了。微带笑容的眼睛后面，说不尽的嘲弄和鄙视。

        每次，艾琳带回一个大单子，都会有人展现出这样的眼神，眼神的后面，除了鄙视之外，还会掺杂着说不清的嫉妒、分不明的羡慕。

        “你看，人家赚钱了……”

        “嫉妒吗？你也去啊？”

        “我去？我是男的，人家不要啊，女客户有太少。”

        “那你就别嫉妒了，谁让你不是女人呢……”

        “唉，是啊，还是女人做销售的好……”

        办公室里的男人，也是为了钱。

        是啊，有谁不是为了钱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销售的人，往往是非观念比较模糊，能拿到单子，是最最重要的。女人有女人的优势，男人有男人的优势，谁有能说出什么呢？既然吃上这晚饭，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你可以不这么做，只要，你能说服客户，让人家放心的把钱交给你。

        潜规则就是潜规则，别拿到明面上来说。你非要弄明白，就是你脑子有问题。

        莎莎喜欢竞争，让人与人之间变得公平了。可是这样包含着潜规则的竞争，让她不想参与。

        她只想知道，如果没有潜规则，女人难道就不能做成单子吗？

        长久的办公室生活，日子太过平淡。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拿到这样的单子，该会何种感觉。挣钱倒在其次，体验一下这种感觉，应该比较过瘾。

        那个叫做曾珂的女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这个昨天才知道的名字，几乎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头脑。

        是为了这个名字本身，还是为了说名字的男人？

        后面的内容，莎莎勉强听着。

        曾珂！曾珂！到底是谁？

        李琳不在线！

        COCO也不在线！

        莎莎恨不得冲出会议室，马上去找李琳，抓住她，问问曾珂到底是谁？李琳肯定知道。COCO也肯定知道。对了，卢建肯定也知道！可是不能去问卢建。卢建是于浩的人，曾珂应该是他的人。

        嗯，先问问李琳，再去找COCO。

        这个马上就要离开的斯蒂文，怎么这么多废话呢？简直是在和艾琳公开吗？回自己办公室去调不好吗？

        斯蒂文还在絮絮叨叨。莎莎真是懒得听。她的屏幕上已经打出了一堆乱码。他的声音比斯蒂文的好听多了。她听见他在说：“好”，“嗯”等等。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却没了昨日的温情脉脉，平添了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漠和距离。

        对艾琳，对斯蒂文。

        余光悄悄扫过去，他没看自己，一次也没有。

        好不容易散了。

        合上黑色的笔记本，莎莎准备起身离开。忽然，昨晚的那个声音，冒出淡淡的一句：“莎莎，整理一下会议纪要，回头发给大家。”略带命令的语调。

        啊！？

        怎么是我？

        这是艾琳的项目！

        汇报的人是销售艾琳，不是我！

        为什么偏偏让我写什么破会议纪要？

        莎莎瞬时感到自己瞳孔放大了几倍：前半截的东西，就算没记下来，她多少还是听见了。后面的，她根本就没在听。谁知道斯蒂文和他的小情人都说什么了？公开场合下的隐秘话语，也要我记录下来？就因为和这工作有关？

        “哦。”莎莎应了一声，正想抬头看看刘旭光，去不想，碰上对面斯蒂文熠熠生辉的蓝眼睛，直愣愣的投射过来。老外看人，都是瞪着貌似纯真的各色大眼珠子，看得人直发毛。

        斯蒂文不算难看，年轻十几岁的话，去好莱坞的片子里演个FBI的英俊小生肯定没问题。目前来看，唯一的缺点就是身材有点发福，肌肉全都慢慢的掺入了各色美食转换而成的脂肪。他，现在像一个濒临退休的老警察，保留着最后一丝的精力和锐气，让自己适应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完全陌生的男女。每天看着他们勾心斗角，自己间或着煽风点火，自得其乐。

        莎莎见过他几次，但是每一次几乎都是在开大会。斯蒂文其实多少有些遗憾。科斯每年的新近美女太多了，他实在记不住那么多人。一个艾琳，就够他受得。

        “莎莎！？”蓝眼睛微微一笑，简单的两个字怎么听着都像在说“傻傻”。白皮肤的市场部总监，仿佛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一样，对莎莎一笑。礼貌，距离和教养，都在这一笑之间投射过来。

        艾琳和她，仿佛是来自两个不同地方的人，受到斯蒂文这个外乡人完全不同的款待，连微笑和礼貌也有了远近。莎莎觉得，她和斯蒂文之间隔着太平洋，而艾琳和斯蒂文之间，只隔着一张纸。

        可他，是自己的老板，就算他要走了，目前依然决定你的绩效！

        莎莎抬眼看着他，唇边的微笑呼之即来，瞬间挂在唇边。

        别忘记了，莎莎的老板是于浩。于浩教出的人，怎么会这点伎俩都不会？

        大家目送斯蒂文迈着不紧不慢的离开。

        莎莎心里暗暗叫苦。刚才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没记住一句话。一抬眼，艾琳的脸微微侧过来，玫瑰色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媚眼横波之下，是深深的得意和淡淡的不在意：辛苦了，不过，你这样的女人，也就写个会议纪要罢了。

        王动起身走了，好像剩下的一起和他无关。胡戈同情的看了一眼莎莎，悄无声息的离开。倪忠什么都没有察觉，跟着他走了。

        莎莎的动作轻缓，慢慢的从插座上拔下电源线，缠绕起来，放在笔记本上。该怎么办呢？她此刻无暇顾及艾琳的挑衅，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找胡戈问一下，到底后来说了什么。

        这个该死的刘旭光，要是早知道这样，为什么提前说？自己也好做个准备。

        低着头，正在准备出去。忽然听到一句：

        “PATRICK，中午一起吃饭吧？”声音从蜜罐里转一圈出来，点点滴着甜腻。

        循声望去，艾琳轻咬着玫瑰红唇，侧身望着销售经理，细长如狐媚一样的眼睛里，仿佛伸出两个钩子，勾在身边的男人脸上。

        “好啊。”他竟然说好？

        笑，在艾琳脸上荡漾开。

        他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可今天不行。我约了银行的王总。下次好不好？”生意如冬日的温水，看得见的热情，伸手一试，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那说定了。”艾琳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依然甜甜的一笑。

        莎莎听得出，他深深隐藏的不情愿。

        艾琳怎会不知道？

        难道自己听错了？还是自己感觉错了？他原本就没有没什么不情愿？

        她愣了一下。

        前面的两个人，边说边向外走。走到会议室门口，男人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瞥了她一眼，说：“会议纪要写完先发我看一下。下午给我。”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色彩。

        昨天树影下的低低细语，和眼前的一本正经，分明判若两人。

        艾琳也驻足停下，回头漫不经心的一眼。正在收拾东西的莎莎，在这一瞥之中，已然沦落为搞卫生的保洁阿姨。保洁阿姨收拾的是废纸，莎莎收拾的是废资料。同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一阵气恼。莎莎勉强让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个艰难的声音：

        “哦，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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