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阳神的旧情人

爱斯梅拉达已经有一两个月未曾见到过孚比斯卫队长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巡守任务繁重吧。”美丽的吉普赛姑娘如是想着。

        尽管这段时间以来，爱斯梅拉达的生活依旧始终快乐且充实，她与克洛德随着交谈而逐渐熟识了许多，分给孚比斯的时间也慢慢地减少了一些。不过，她印象深处的孚比斯还是那个骑着白色骏马、手执长剑的英俊骑士，尽管在贡德洛里埃府邸的经历令她尴尬而难堪，她也并不清楚孚比斯和小百合之间的关系。但这一切似乎并未妨碍她对他的倾慕，并且这个纯真而善良的吉普赛姑娘还一心认为，孚比斯是深爱着、牵挂着自己的。

        好吧，确实有人牵挂着爱斯梅拉达，不过对此尚且一无所知的她恐怕是弄错了人。

        某日黄昏，结束了一天表演的爱斯梅拉达迈着轻快的步伐准备回到乞丐王国。她一边猜测孚比斯眼下正如何，一边暗自露出甜蜜的微笑。

        波西米亚姑娘的心中还在思念着那个俊美超凡的卫队长，虽然尚不至于为孚比斯痴狂，但也对他充满了好感。

        就在爱斯梅拉达即将回到住处时，她听见远方隐约传来了一阵美妙而空灵的歌声。

        如同被那歌声攫住了心魂般，爱斯梅拉达一时竟忘却了所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循着悠长的回响慢慢走向那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个身着白裙、极为姣好的少女。

        “真是美妙动人的歌声！”爱斯梅拉达朝她走近，由衷地赞叹道。

        “多谢，”那女孩盈盈一笑，“我叫阿芙塞希。”

        阿芙塞希生了一双海蓝色的眸子，平静深邃似泛着粼粼波纹；她的眼睫与头发金黄，鬈曲成迷人的弧度；皮肤分外白皙，闪着温润的光华，如同水晶琢成。不同于爱斯梅拉达落拓而带着野性的美，她总能使人联想到圣像与白袍。倘若阿佛洛狄忒驾临凡间，恐怕也难免会忌惮她的形容。

        只是，她的瞳色和发色，让爱斯梅拉达这位适才陷入爱慕之情的少女不由得想起孚比斯来。

        爱斯梅拉达是个性情率真的姑娘。

        “你的头发和眼睛真漂亮，就像孚比斯的一样。”

        然而，她所没有发觉的是，阿芙塞希的神色倏忽间变了。

        “我听一位吟游诗人说呀，孚比斯，这是太阳神的名字。”爱斯梅拉达眼里满怀憧憬地轻声续道，双颊染上了柔和的红晕。

        “呵，太阳神的名字？”那位美丽的少女不屑地冷笑道，渐渐皱紧了眉头，“别玷辱太阳神了，只怕宙斯的情人都没有他多吧。”

        她的眼眸一点点地黯淡下来，哽咽了几声。待极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她才继续对爱斯梅拉达低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时，我还是巴黎的首席歌女，年纪也与你相仿…是啊，在那段懵懂而不谙世事的日子，哪个女孩不会为年轻英俊、风神潇洒的男子倾心呢…？”

        “我的存在震撼了整个巴黎，贵族青年男子们听闻了我的佳名，纷纷赶来以求见我一眼。为了博取我的欢心，他们赠予我成堆的珠宝首饰，甚至因我私下陷入斗争；但长期身处如此地位的我，从未将这些礼物放在心上，他们的玉勒雕鞍、熙来攘往，在我看来，经年一样平常。”

        爱斯梅拉达望向她的眼神慢慢转为了惊异，她淡然地瞥了爱斯梅拉达一眼，点了点头，续道：

        “是的，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样，这时，孚比斯出现了。他很年轻，虽然现在也是如此，但当时的他要更为年轻。他同我一样，金色的鬈发、海蓝的眼睛，这么久以来，在芸芸众生之中，我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我想，他不是雕塑所化，就是来自画中。对于他相貌的赞誉，在那时就已传遍了整个巴黎，我也自然有所耳闻，未曾想一见更是惊为天人。孚比斯，这是太阳神的名字；我倾慕他，比倾慕太阳神更为热烈赤忱。”

        “他同我说起话来，摆出有心为之的微笑；他为我讴歌，说我是他此生所见过最美的女子；他不断向我发出约会的邀请，哪怕我最开始拒绝了他，他也未曾停止…”

        爱斯梅拉达听着她的叙说，忽然发觉这一幕幕情景似曾相识——

        那些是孚比斯夜间在小巷中初遇她时、在贡德洛里埃府夸奖她时，并且在小百合晕倒后，他跟在自己身后所说的话。

        “他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许诺，''如果我有妹妹，我爱你而不爱她；如果我有全世界的黄金，我全都给你；如果我妻妾成群，我最宠爱你''…”

        说着，阿芙塞希眼里闪过一阵讥谑的寒芒，

        “我当时欢喜极了，一心以为遇上了自己的真命天子；真幸福啊，那一切就如同身在梦中。他是军官，穿着英武漂亮的盔甲，手执弓箭，骑一匹骏马，率领他的部下，威风凛凛地在巴黎城中穿梭。人们常说，我的美貌与歌喉，与他的英俊与气度最是相配；每每听闻此言，我总不由得泛起甜蜜而羞涩的笑容。我知道，他有着太阳□□字，太阳神是没有妻子的，但当时的我全然不如此认为；我确信，我不久便将成为他的妻子，就像他所言的那样，成为''他的心肝，他最大的珍宝''。”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他…”

        渐渐地，她的声音已经因愤怒而有些颤抖了：

        “可是后来呢…？因为他，我决意不再做歌女，而是一心当好他的妻子，贵族男子们也因此不再来找我。谁料他得知我的想法以后，反而讽刺我皈依宗教与成婚的念头；随着矛盾的加深，我们越来越疏远，可他为此所做的一切，只有逃避与不闻不问。”

        “他因占有我而傲，却以承认我为耻。”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抛弃了我，正如同他此前抛弃任何一个情人一样…”

        听完这番话，爱斯梅拉达早已僵在了原地，再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心下被孚比斯的举措所震撼；随后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这个美丽女孩的无限哀怜与对孚比斯的愤怒。

        不料，女孩突然朝她哀伤地微笑了起来，轻声对她说：“我来给你唱首歌吧。”

        语罢，阿芙塞希海蓝色的眼睛闪烁着，里面慢慢盈满了泪水。她将少女嗓音中特有的那种空灵演绎得淋漓尽致，却于圣洁之外夹杂了一丝深藏的憔悴与凄凉：

        “当星辰不再闪光…”

        “红玫瑰会变成白骨…”

        “优雅灵巧的金丝雀呀…”

        “从密林扑入囚笼…”

        爱斯梅拉达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哽住了。

        歌声不绝如缕、感人泣下。但当爱斯梅拉达好不容易才收住自己盈满眼眶的泪水、待到眼前足够清晰去望向四周时，她万分诧异地发现，那个瑰丽而圣洁的女孩早已不知何时远去了。

        爱斯梅拉达不清楚自己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复杂心情浑浑噩噩地回到乞丐王国的。当格兰古瓦怀着关切与忧虑向她询问时，她只是简单地摆了摆手，缄默无言。

        “原来，仅凭外表，真的不能判断一个人的本质如何。”爱斯梅拉达暗自思忖着。

        随后，她忆起了一月的那个夜晚，自己在小巷中初次遇见孚比斯时，他穿着一身鲜艳英武的军服，高坐在马背上朝自己露出一抹无比灿烂的微笑的模样。

        以及初春的那个下午，在贡德洛里埃府邸时，小百合晕倒后被人从另一道门抬走，而他在犹豫片刻后快步紧跟在自己的身后追出门，一边朝她慌张地解释，一边急切地向她发出约会邀请的模样。

        “原来都是故技重施啊。”爱斯梅拉达此刻才看清这一切的真相，冷冷地想。

        她曾经确实对孚比斯倾慕不已，如今再回想起这些昔日所珍视的“甜蜜”回忆，却只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孚比斯依旧是那个身骑骏马、手执利剑的俊美骑士，但他在爱斯梅拉达心目中的形象却已今非昔比了。

        然而，此时正远在军营之外逍遥作乐的孚比斯还不知道，自己使一个女孩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又使另一个女孩对自己的感情由倾慕转为了鄙夷与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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