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临终畅想

　　音宛现在或许陪着玉允珩，在山花烂漫的道路上，巧笑嫣然，燕语呢喃吧！

　　想到这里，隽王怒从心头起，抬腿朝路旁的栅栏狠狠踹了过去。

　　“咔嚓”

　　栅栏断裂了，带着重重的花枝藤蔓，轰的一声倒下。各色花朵和各状绿叶，连同密密匝匝交缠着的茎，匍匐了一地。

　　它们的毁灭，并没有消散隽王多少怒气。

　　他又狠狠将花蔓跺了几脚，才像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机械地往前走去。

　　孩童打闹的声音，就在前面了。

　　俩孩子晃动的人影，不断透过稀疏的花枝，进入隽王眼帘。

　　他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往他们玩耍的地方瞟了一眼。

　　“别动”

　　隽王猛吼一声，身子已腾空飞越过去，抬起腿猛然向外一踢。

　　一条碗口粗的黄棕色大蛇，被踢飞了出去。三角形的尖脑袋猛烈地撞到一棵老树树干上，“嘭”地一声闷响。

　　然后，大蛇直直地坠落下去，不动了。

　　隽王头有些发晕，身体趔趄了一下。

　　他掀起锦袍，捋起裤管一看，脚脖子处有两个圆窟窿，还向外渗着血。

　　他被毒蛇咬了。

　　花草枝条在他眼里都变成了模糊的重影儿，然后，眼底一切事物的轮廓，都虚浮得没有边界了。

　　“快离开这里，危险！”

　　隽王使出最后的力气，朝那俩吓坏的孩子吼了一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空洞，像来自遥远无边的天际，缥缈又虚无。

　　天佑和嘉羿对视一眼，同时飞窜出去，逃上了花园中间的碎石路，往园门口飞奔。

　　隽王往外走了一步，两腿绵软无力，眼前已经全是黑褐色的云雾了。

　　“被五步蛇咬的人，生命就只有走五步的时间了。”

　　隽王这会儿意识很清楚，

　　“现在，我怕只剩下三步了。”

　　“噗通”一声，他直挺挺倒了下去，脑袋扎进了草丛里，被草枝叶埋没进去。

　　“想不到，我的生命竟然是这样终结的。”

　　隽王浑身无力，他已经无法肢体的活动了。

　　“幸亏音宛没有跟我这个短命鬼。不然，她可年轻轻成了寡妇。有玉允珩那么出色的人，会照顾好她的。”

　　一直以来缠绕在隽王心头的痛苦、嫉恨，竟在这一刹间雪化冰消。

　　他心里格外温暖、安宁。

　　有一天，音宛会闻听他离世的消息。

　　知道他是为了救天佑和嘉羿，为了救她和玉允珩的儿子而死去，音宛或许会念及他的好。

　　宛儿会常常想起他吗？

　　至少会偶尔想起他吧……

　　什么声音？！

　　“沙、沙、沙”，像是在从草丛里蹚过，由远而近，很快传到了他耳边。

　　一只小手扒开了他的嘴巴，将一个圆丸塞了进去。

　　那丸入口即化，有很浓烈的药味儿。

　　那只手沿着他身子边缘向下，偶尔很费力地将他的腿翻转，像是在找伤口。

　　很快，那双小手准确地搜索到他的伤口处，捋起了他的裤管，用一条带子系在他腿上。

　　带子的位置，就在伤口上方。

　　“天佑！快打些水来！快！”

　　“欸！”

　　“嗵嗵嗵嗵……”像击鼓一样沉重的脚步声，向远处去了。

　　隽王撇撇嘴，虽然没有撇动。

　　他知道救助他的人，原来是小嘉羿。

　　人人都知道：被五步蛇咬了，只有死路一条，御医也照样束手无策。

　　小东西不懂这些，还在试图救他，徒劳无功。

　　不过，难为他有心了。

　　感动的暖流，从隽王心头缓缓流过。

　　对了！园子里保不准还有另外的蛇，很危险的，得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快走！”

　　隽王用尽力气催促，可他的唇齿已不能动，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天佑，快点儿！”

　　“来啦！”

　　打鼓般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天佑的声音里充满了做事的自豪感。

　　隽王简直难以置信，嘉羿竟然开始清洗他的伤口了。

　　嘉羿才四岁吧？

　　他怎么就能像个大人一样，处变不惊，从容应对？

　　玉允珩，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隽王酸溜溜地想。

　　那只小手很仔细地清洗他的创口处，他甚至觉得那家伙将小指甲探进创口挖洗。

　　有治蛇伤经验的人都知道：

　　要救被毒蛇咬伤的人，先要扎紧伤口通往心脏的血脉，然后彻底清洗创口，将毒液清洗干净。

　　这个小家伙就是这样做的。

　　他的施救过程，实在太专业了。

　　“嘉羿，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天佑好奇的声音。

　　“抹药膏，消毒。”

　　嘉羿回答道，“这是娘亲给我的解毒药膏。”

　　听到他说“娘亲”二字，隽王心里颤动了一下。

　　能不能这样认为：这是音宛在间接救他？

　　音宛的医术，是很神奇的。她的药膏，能救活自己吗？

　　隽王嘲讽地笑了。

　　自己竟然希望一个四岁孩子，能救活被五步蛇咬伤的人？

　　切！

　　他太不想死了，心愿未了啊。

　　音宛被玉允珩夺去，抢不回来了。

　　不过，他可以抢走他们的儿子。

　　这样一个英武聪敏的美少年，悉心教导成人，成为名将甚至明君，都有可能。

　　可能，这只是奢望。他可能……没有机会了。

　　不知不觉地，隽王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一片交错的草叶，还有缝隙里露出来的天空。

　　“嘉羿，你不是说，我二哥是你仇人吗？为什么还要救他？”

　　天佑的声音，从草叶上方传出来。

　　“他是我仇人，可他也在洞泱湖救过我，我欠他个人情。再说，他到底是我父王，虽然他不认我，也讨厌我。”

　　“醒了醒了！”

　　天佑的老虎脑袋突然凑下来，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拍手叫道。

　　隽王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伤腿。

　　蛇咬的地方肿得老高，用丝帕包扎好了，一条带子像捆粽子似的，绑在那块儿丝帕外面。

　　仔细一看，那条带子用的是嘉羿的小腰带。

　　隽王有点儿忍俊不禁。

　　他用胳膊按着地爬起来，试着走了两步。

　　除了伤口处略疼痛，身体并无别的异常。

　　一个四岁儿童，将一个被五步蛇咬伤的人，从阎罗殿里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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