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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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过后,白矾楼恢复了平静。人们各自回屋,等待曙光。
张颂鹤笑嘻嘻地对司幽道:“幸好你帮我,不然我就要被扣上杀人的帽子了。”
司幽冷淡道:“你若有个正形,谁能奈何你?”
张颂鹤四顾,假装没有听到司幽的话。妖的寿岁那么长久,若是学不会扮猪吃虎,岂不是太无趣了。
“客官,沈爷有请。”还没有走几步,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厮忽然上前道。小厮皮肉白净,斯斯文文,没有口音,想来是来自某个大户人家。
“沈爷是谁?”司幽问。张颂鹤附耳低声道:“可能是集萃楼的楼主沈安。奇怪了,他约你干什么?”
司幽如何知道!她想了想,吩咐桐荷:“你先回去吧,将床暖一暖,我回去好歇息。”
桐荷道:“是。”
话音一落,她便闪身不见了踪影。
张颂鹤咋舌道:“让他给你暖床,岂不是与他同榻共枕?你们树妖都这么开放的?”
司幽白了他一眼:“污言秽语。”
张颂鹤嘿嘿一笑,顺手挠了挠头。他的举止不免令那身华贵的衣衫黯然失色,司幽摇摇头,如何此人那么不爱惜自己天赐的好皮囊,非要做一些倒胃口的事情。
跟着小厮又行了几步,司幽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只是唤我去,张公子呢?”
“爷不曾叫张公子。”
司幽呵呵一笑,揶揄道:“张颂鹤,人家根本没叫你,你跟上来干什么?”
张颂鹤又左右看了会:“来者都是客,人家也没说不许我去,只是没指名道姓。”
“癞皮狗。”司幽白她一眼。
小厮跟着笑了笑:“爷说如果是姑娘的朋友,无妨。”
张颂鹤即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对司幽做鬼脸。司幽又摇摇头,有些无奈——都上百岁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张颂鹤当真不要脸地跟着她,临进门的时候低声道:“我这是为了保护你,万一那沈老板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可以帮你解围。”
司幽忍俊不禁。她若靠他,也活不到今日。不过张颂鹤吹牛归吹牛,这些年偶尔的联系,倒也让她寡淡的生活多了些许乐趣。
小厮叩了叩门,门自里而开。沈安坐在圆桌前,桌上摆满酒菜。见到司幽与张颂鹤,沈安起身,请二人落座,道:“方才让厨房略备小菜,又烫了两壶酒,二位尝尝是否合胃口。”
“沈老板客气了。”司幽笑,抿了口小厮倒的酒,当真是好味。她奇怪道,“不知道沈老板找我所谓何事?”
沈安捋了捋长长的胡须,略一思忖,才问:“老夫身在临安多年,对临安妖乱之事并不陌生。数百年前,妖界与人界互通有无,为了维持秩序,妖王派遣了几大魔君前来协助临安府尹处理妖乱之事。说来好笑,老夫对妖并没有恶意,反而仰慕已久,只可惜一直无缘见到像姑娘这般修为高的魔君。”
“你认识我?”司幽意外地道。
“也曾了解过,八大城主中唯一的女子便是大椿妖司幽。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有机会遇上。”沈安似有感慨,举杯道,“这也算是缘分,沈某在此敬姑娘一杯。”
“好说。”司幽满饮。
“其实沈某找姑娘,是为了了结陈年夙愿。”沈安说话间,小厮呈上来一只锦盒,放在司幽面前。司幽奇怪道:“这是什么?”
“姑娘打开看看。”
司幽打开锦盒,只见一只海螺安详地躺在其中。那海螺表面颜色鲜妍,宛若蔚蓝的海水倒映着浮云苍穹。
“这……”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海螺,贴在耳朵边,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沈安微微一笑,“如果更早一些,里面还会传出女妖的声音。”
“女妖?”司幽怪诞道,“什么妖怪会藏在小小的海螺内?难道是海螺所化的精怪?”
“我原先也这么认为,但后来才知道,这海螺只是一只女妖用来传话的工具。”沈安感慨道,“有一天,它忽然间不再发声,我很奇怪,所以一直珍藏着。姑娘贵为魔君,可知道什么妖物喜欢用海螺传声?”
司幽看了一眼张颂鹤,他耸耸肩表示无辜。司幽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在她的印象中,不存在用海螺传声的精魅。
“我寻觅那妖物几十年,甚至不惜为了她建造集萃楼,就是希望能够找到第二只能够出声的海螺。无论是什么线索都好,只要能找到她,我愿意用全部的财产去换。”
“如此多的财富,换一只女妖,值得吗?就算你不要,还有子孙后代,你的财富应当荫及子孙,不是吗?”
“姑娘有所不知,我虽然六十多岁了,可惜膝下无子,纵有万贯家财,也是身外之物罢了。”
六十多岁,鳏寡孤独,他是鳏夫。
张颂鹤忍不住道,“据我所知,沈老板十八岁便成亲了,之后又陆续纳了几房妾氏,难道就没有一儿半女留存下来?”
“老天看不惯我,故而惩罚我罢。”沈安无奈地笑了笑,“我已经不求富贵显赫,只要能找到梦中之人,问她几个问题,便死而无憾了。”
沈安的确求无可求,前半生积累的财富已经足够,后半生就算每天吃喝玩乐也享用不尽。司幽瞧他一身锦衣,却满头华发,不免可怜他。
“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妖,令你魂牵梦萦至此?”司幽还没看见商品,便听了好几个故事,现下有些犯困了。她打算听完之后回屋睡一觉,醒了再思考究竟要不要帮沈安。
“说起来都是陈年旧事。那时我年少气盛,还做了不少荒唐事。我这一生纳妾无数,却只有一房正室。大抵是她死得太早了,又如此信守承诺,所以我也答应,无论和多少女人相爱,都不会撼动她正室的位子。
“可认识那女妖时,我当真有过休妻的想法。”
沈安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科考失利,回家无聊地待了一段时间。沈家非富贵人家,士农工商,沈家从事的是低人一等的商。父母闲置了家中几亩毫无产出的贫瘠田地,开了一家绸缎铺子,辛苦恣睢几十年,小有积蓄。
沈安是家中次子,生得晚,他十八岁时兄长已经四十来岁,父母更是六十多岁了。见他科考失败,父母俱是一叹——难道我沈家注定没有人可以入仕,一辈子只能做让人看不起的商人?
思来想去,他们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们替沈安说了一门亲事,让他迎娶江南方家的嫡女方菁菁。
方菁菁也是个怪人,时年二十三岁,生得不差,但任谁上门提亲都不嫁。唯独沈家人来提亲时,极其冷淡地答应了。
沈安的父母猜测,定是方菁菁年轻气盛,喜欢挑挑拣拣。但是过了几年发现自己年纪大了,便不敢再耽搁下去。
嫁到沈家虽然不会显赫富贵,起码吃穿不愁。
沈家自然也对方菁菁十分满意。方家书香门第,方菁菁的祖父在朝为五品要员,父亲则是员外郎。母亲乃文人之后,将子女教育得知书达礼,讨人喜欢。
沈安虽说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完全没有成亲的打算。他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更不知道男欢女爱为何物。听闻父母将自己卖了,让他对一个女人好,他便烦躁得无法入睡。他想知道那女人究竟长什么样,万一是个丑八怪,就算对方才情再高,为人再周到孝顺,他也无法忍受。
成亲前,夫妻双方不能见面,是旧俗。沈安不管这些,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溜进了方家大宅。
周庄的屋子都是青瓦白墙,挨家挨户,因而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他早就打听到了方菁菁的屋子所在,轻车熟路地躲在院墙后面,等她归家。
晚饭后,方菁菁便与丫鬟回屋休息。丫鬟在前面提着雕花灯笼,方菁菁披着斗篷慢行。她天生无眉,肤色极淡,五官清秀。沈安盯了好一会儿,方才记住她的模样。可回到家,他又忘却了。
他学过面相,听闻只有薄恩寡义的人才会生如此淡的眉眼,方菁菁便给他这般感觉。她像簌簌而落的雪,路过人间,不被红尘所扰。
沈安贪玩,本能地反感方菁菁,然而尚且年幼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父母之命,大婚当日,不得已穿上喜服,与那方菁菁成亲。
宾客济济一堂,他出了正门,远远地见轿子来了。轿子停在门前,他撩开轿帘,请出新娘。方菁菁盖着红盖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香粉味。
虽则浓郁,却不讨人嫌,那是一种极有辨识度的香气,沈安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闻到。
方菁菁伸出手,他握住。
那双手软若无骨,许是骨头纤细,肉多的缘故。沈安握住,忍不住又抚摸了一阵,竟然如此滑腻。他食髓知味,恬不知耻地又抚摸了一阵,便听那方菁菁声音冷淡道:“登徒子。”
三个字,惊得他把手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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