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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一章 何去何从


我的头顶,周围,包裹着暖黄色的雾霭,软软的光束从浓雾中透进透出,如若一间没有尽头的湿蒸房。
        脚下的路宽窄刚好容许一辆木质架子车经过,延伸到前方看不见归处。一低头,看到脚下的路面,是散松的浮土。
        我的素面布鞋踏着这份柔软,土粒子被荡起微微的尘。
        天地似无,这景象从未有过,但我依旧内心平静。偶尔有人影出现于前头,在朦胧中依稀,或稍纵又不现。
        刚才所走的那条大路,还见过千样百态的男女老少。可在大路分流小路,层层分流了数次之后,我便零落在这混沌之处了。我来至此地,而他们又归于何方,一路是何样风雪
        我的身旁跟上来一个羸弱的身子,我扭头看她,身形矮小,眼内无物,浑然不理会我的目光。
        “嗯,这做派倒颇有我往日之风。”我心内暗暗思忖,当下的我,也只不过是因为好奇,才不住的左顾右盼。
        哼,我有兴趣的并不是你好嘛
        突然,轰隆一声,雷声大作
        头顶一声巨响震的胆儿一颤,我抬首仰望,只见那绵厚的雾气也被震得几欲四散。紧接而来的闪电扒开了重围,原本的迷障渐匿了行踪。
        脑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暴雨将至,速速找个地方躲起”
        念头一起,便突然看见,眼前原本无尽的路,在路旁两侧长出数十间不同的房舍来。
        若被施了魔法,瞬间而就。
        而这数十套房舍,每套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我见过的,没见过的风格,不管古今中外,异域国度,从陕北大院到江南水乡,有单身公寓甚至草原蒙包再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气派无极到茅屋陋室,横跨所有的档次,无不齐全。
        豆大的雨滴说来就来,片刻间湿透了衣衫,淋的我额上的碎发也黏成一缕,汇成了水流,在睫毛旁滴滴答答。
        雨水大的开始往眼睛里灌,依稀中看见那个瘦子姑娘要走进一间若工厂厂房改建的院落,我急忙抹了一把眼睛,好上前去阻止。
        “不要去这一套了,有那么多条件好的,何必选这个”我指了指前头“去前边那套,看着不错,应该会有炉火烤干衣服。”
        她却甩掉了我的手,一副不领情的模样。而且不耐烦的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只有这一间而已”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进了那道双开的旧铁门,门上铁锈斑驳掉着铁皮。
        她跨进门口之后,身影极速的不见了,而那套房子就同时挟裹着她,一起隐去了。
        一起回到了透明,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了无痕迹。
        我惊觉周身的血液刹那冰凉
        我
        是死了吗
        很久以前在书上看过,欲将投胎之人,方才会遇雨寻庇所,进了哪扇门便是下一世所生之家
        所以那个女孩因为注定要投生在那套房子里,所以并没有其他选项可为什么,我的选项这么多
        更大的雨拍的我皮肉生疼,方才把我从天旋地转中带回。
        时间不由得我把疑惑考虑清楚,那些原本总总林林的房屋在逐渐的消失,这告诉我现在并不是思考解疑的时候,所幸心一横,奔向了原本最有眼缘的一栋。
        之前楼房住了半生,现下里再不选近代建筑。嗯那里是黛瓦水墨的马头墙,可以在冬天折一枝梅,在夏季的晨间丰收一碗攒蜜的无花果
        心中的向往暗流涌动渐成喷薄之势,然而一切都在片刻后戛然而止。
        但凡我踏上那房子的门槛,整座院子便消失不见可再后退几步,它便又重新现前反复几次,莫不如是
        为何我进不去难道我要做一只孤魂野鬼
        我继续淋着滂沱大雨,狼狈的辗转来回,近乎于在泥水里摸爬滚打可是留下的依旧只有手足无措和逐渐塌陷的时空,岌岌摇摆的世界还是崩溃了,我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崩地裂,眼前所有的物质都化为了虚无,我的身体如一粒尘埃不知漂向何处
        不是坠落,也不是飞翔,此时此刻,没有恐惧,也没有欢乐,而有的,只是一种从容。
        身心放松而去接纳的一种从容。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是亲切的淡蓝色天空。
        云丝袅袅,鸟儿鸣鸣。
        呼进一口清新空气,还在品味,可脑门上便被重重拍了一记,“醒了还在挺尸,速度起来。”
        我看向呵斥之人,竟然是个头挽发髻的古代男人,一脸胡茬。穿着薄甲,赭红粗布衣袖缠着腕带。
        我的眼睛一定快要瞪出来,绝对大过铜铃。因为蓝色的天空又围上了几个女生脑袋,就是类似电视剧里看过的妆容发型,只不过要小巧些许这这这,唐朝宋朝横店影视城
        接着我的衣襟被生生提起,这表示了现实的严肃性,需要我表现的服服帖帖。推搡间我并不能认清局面,再加上仍旧头脑昏沉,便又莫名其妙的被簇在一群女子之间,而后数条长麻绳将所有人连成了串儿。
        十数个兵丁押送我们如同赶着羊群,往山顶而去。山石荒杂,一副人迹罕至的模样。我找机会往后回望,远远瞧见一座城池笼罩在苍茫暮色之中。斜阳已经不再光辉,唯有高处还剩的一点锋芒映着我的眸子,便又是几世的恍惚
        刚刚我不是在投胎转世吗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不对,刚刚似乎是投胎失败那我这是来了哪里这是我的身体吗
        我一直是个疑问宝宝,在我“去世”之前就是,常年思索各种疑难杂问以求找出真相。
        “加快脚步天黑前若赶不到便有野兽出没”那个大胡茬又在粗声粗气的发号施令。在场无一人敢有异意,这氛围不得不使我选择暂时媚俗,毕竟用上辈子二十九年的生活经验来看,自恃勇敢的出头常不能够使结局满意。
        地上半死的黄草。干涸的如我的嘴唇。不知道又走了多长时间,脚底磨的快要起火。身体里仅剩的一点水分都化作汗水,滋滋的往外渗,就连眼睛的余光也可以扫到鼻尖的晶莹汗珠
        手指背抹去了汗,顺势舔了舔嘴唇,觉得腌痛。下意识往身上摸去以求摸出点什么,倒是越过襦裙发现内层衣服的口袋里剩了几枚小番茄是的,那是我二十九岁“生命终结”那天,随意在果盘里抓了那么一把,还没来得及吃。
        隔世的东西润起喉来格外甘甜多汁。于此同时还意外发现手链项链竟然全部都在,现下里百感交集。
        虽然,它们并非连城珠宝,可却弥足珍贵。
        目的地在我将要再度魂不附体的时候终于到达,我许是天生的贫血患者,三魂七魄飞走一两个稀松平常。已经攀爬到顶峰了,一行人儿累的四散瘫倒,捶腿捏腰。个个青春华年倒顾不得姿态,大声喘着粗气,喘成了一群牛。
        山营内出来交接的兵卫,将我们的人数清点了数遍。又比对了名册,细致入微,仿佛关乎我们的事情重要之极。
        核对完毕并无错漏,才下令放下城门引我们进入。
        天早已转黑,大营入口处仅靠几只火把便显得昏暗。
        虽说不能看清这山营的囫囵模样,可是重砖磊砌的营墙已经站成了不可撼动的姿势。还有营墙甬道上那密集的岗哨与警觉的哨兵,皆在诉说着里面的秘密。
        入门来未走几步,果然被带至那远远看上去,便觉得颇为阴森之处。
        这是一座烟囱状的怪塔矗立于北侧绝壁,高约七八丈,直探星河。
        即使换算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八层楼的高度。听闻周边此起彼伏的叹吁,像是果真少见到如此怎般的高大建筑。而这怪塔,怪就怪在下瘦上肥,下细上粗,浑然一个颠倒。
        随即塔门一开,陈旧霉味扑鼻而来。这没有人气的处所,即使光晒通风再好也免不了破败加速。死角细微之处蛛网残留,看得出只是将将粗略打扫一过儿罢了。
        石头砌出来的主体上,到了高处便以木板铺地,我们一圈圈旋转而上,直到被赶至顶层,如同动物般哄进圈内。
        这塔顶无床无被,仅有一张桌子,几把条凳。夜风袭袭,又在山中高处,更不胜寒。大家所幸一股脑席地而坐,拥在一起取暖。
        唯独片刻后送上来人均一份的饭食水饮,得以续命。此时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味的食物,无甚油水的青菜好比翡翠化生般清脆,而干巴的米粒也嚼出了日月精华的味道
        舔干净了粗瓷大碗,才丢了筷子,我们纷纷找了个中意的位置,其实也算圈了块地,以墙为枕,以地为席,抱着膝盖一边回味口中余香,一边睡意泛上眼皮,精神随着目光溜向窄窗外的星光
        神游中我轻喃一句“我这是,在哪儿啊”
        我感受到目光齐刷刷冷射过来。
        有个浑圆的小姐姐用着浑厚的声音“你是跳崖吓傻了吗”
        “跳崖”我反问。
        小姐姐懒得站起,挪了挪屁股围了过来,红苹果脸凑在我面前“我还想问你,那个山间沟虽然下面是水,可是那么高,你以为跳下去能活着逃走”
        “那”,我支支吾吾问道“那我怎么上来的”
        苹果姐姐咂着嘴“你刚跃出一步,就有一道白影从沟里窜出,把你顶到了对岸。那物动作极快,力道又足,砰的一声摔将你摔晕半晌,没叫人看清它的模样便攀着绝壁不见了。”
        “啊”我的脑袋轰隆隆,这几辈子听来的的天方夜谭全在今天一股脑的冲过来,冲的叫人怀疑人生。
        苹果姐姐咽下笑意“咳,山林老地里的野兽怪物,也是年年新奇了”
        我只得就着她的话往下接“我可能真的摔坏了,那些醒来之前的事情貌似都不记得了。”
        我抓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有劳姐姐告诉我,我们为何被关在这里”
        “啊是伤到头了吗”她来回摩挲着我的前额和后脑。
        “可是,倒没摸出什么破皮鼓包。”
        苹果姐姐持续疑惑着,倒也难免,有谁真正见过失忆之人呢还不都是电视剧的桥段。但也许是见我生的人畜无害,觉得和我说多几句也并不妨事,瞅了瞅旁边确定了自己该用的音量高低,便与我耳语道“一个月前各官衙下旨,举国寻找十六周岁白露之日所生的女子。这不,搜寻到我们这十七个倒霉蛋儿。”
        我不可思议道“千方百计找到我们只为了关在这里”
        这时又凑过来一位面容姣好的青衣女子,纱衣垂坠,月光正好洒在她的身上,色若烟雨。只见她巧启朱口“这个问题,我倒是一路上都想问你来着。”
        她盘腿而坐,若有所思道“你定是听闻了什么,了解了什么,不然怎会冒大险试图脱逃呢”
        “我”
        我想发一个“靓女语塞”的表情包难道我要告诉她们我是一睁眼才来了这个世界吗大家完全是初次见面多多关照的节奏好嘛
        我继续顺着她们的话语往下推“你们确定我是自己跳的”
        “确定”
        她们两个的头点的那么认真,口气那么的笃定
        好吧
        我抬眼环顾一圈,又结合自己素来的倒霉体质,感觉她们所说的若真的发生了,在我这里也算家常便饭,不足为奇。
        若改变不了,那只能保持好心态放轻松,比方说现在,我咽了咽口水,毫无波澜着说“想必有危险,那,还是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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