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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一 伴君如虎


  卫国公下了大狱。

  朝会上,除了旧逆案被认定为私放钦犯,还被数位大臣俱本弹劾其余几样罪过。

  我在龙座旁看的真切,听的舒畅。前几日这卫国公还领头参我阿爹,现如今局面扭转,真是大快人心。

  薛莫皟的父亲尚书侍郎倒是帮卫国公斡旋,慷慨陈词了一番。

  最后左相拿出了杀手锏,只见他正了正衣冠,从坐席上起身,出班在前,手持笏板启奏道:“禀陛下,经臣不断查访原羽林卫郎将凡中鹤被害一案。如今已摸清了脉络,信而有证,而这证据,便再指卫国公。”

  听此一言,血液如沸。

  皇上挺直了腰身:“哦?凡中鹤之案于今夏重审之时,不是查出金吾卫当中,有一张姓旅帅是为罪首吗?左相的证据从何而来?”

  左相浅笑:“回陛下。说来难堪,起因倒是件丑事。卫国公府有一家奴,从教坊买了一粉头,宠溺有加。不料却被国公瞧上了眼,这赌近盗、奸近杀,一来二去的,主仆之间就互生了杀心。后来,家奴醉后将主子的旧事抖搂了出去,幸而被查访的属下们得知,这才有了主要的人证。现下,此奴正被臣拘着,只粗审了,称卫国公出于私怨,这才对凡家之后下了杀手。”

  皇上道:“一并发往大理寺审理。”

  临散朝前,薛侍郎的一段话再使场面陷入了僵局:“圣人,卫国公府是为东延公主母家。若轻易处置,则前番与倭国和亲之于社稷的功劳,怕是会动摇啊!”

  余光之中,皇上狠狠的握了一把龙椅,咬了咬牙说:“案情先由大理寺审理,稍后再由朕亲鞠。今天就到这吧。”

  崔常侍一挥拂尘,唱了句:“散朝,退食自公。”

  而后,大殿外的钟玉之声响起。

    

    

  每次朝会结束,群臣都可在宫内用一餐朝食。

  我来在两仪门外的廊房,寻找用餐的左相。见他们的餐标还不错,羊肉菜酒,一应俱全。

  我玩闹着溜过去,一把抢过相爷正要下手拿的羊排,在他面前扬了扬,哈哈笑着。

  他慈祥笑道:“这孩子!都是三品尚书了,还这么顽皮。”

  我在旁边坐下,重新切了一根,抹好胡椒递给相爷,然后一起啃了起来:“诶,挺好吃呀。我的这一份朝食从没领过,亏了亏了。”

  相爷乐的面泛红光,问我道:“丫头是来问哥哥的案子吧?”

  我抿嘴笑道:“相爷总是为父亲和哥哥平反旧案,小菟心里感激。”

  “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凑近了小声道:“李伯伯,我瞧处置卫国公有圣意做主导,却不知其中内情。”

  相爷眯眼看我:“了解圣心如何就妥,身为臣工,自当为圣人分忧。至于其他,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我嘟嘴:“您也对我打马虎眼。”

  然后想了想,又问道:“圣人是不是怀疑卫国公跟洛阳之事有关?”

  相爷一咂舌,即刻抬手示意我停下:“有些事情,知道了并非好事,听话。”

  “哼。”我假装生气。

  相爷脸色正式了起来:“伯伯有一件事需得警告你。春闱新科在即,就在年假之后。马上就要腊月了,又到了定考题之时。这每一届考题,皆先由吏部预拟,再由圣人选定。你现在亲近御前,若说谁能提前将考题过目,便有你一个。”

  我沉静了下来,一脸难色:“李伯伯的意思是,让我悄悄把考题泄露给您,好让三公子高中?”

  相爷轻斥道:“胡闹!这可是腰斩的大罪!”

  然后他敛了敛语气,回归平和:“伯伯之意,乃是要你慎微慎独。每届科举,不知有多少人无所不用其极,行这泄题卖题之事!你如今算的上御前红人,届时定有居心叵测之辈,想从你这儿得知题目,你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原是此意。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谢伯伯提醒,我定会谨慎小心。”

    

    

  所谓春闱科举只是俗称,其正式之名为「进士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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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应试者谓之为“举进士”,中试者才称“进士”。

  提起考题,不日就在书房见到了吏部拟呈的五十道。这些题目,涵盖了军事、政治、经济、教育、律法、外交等范畴。

  皇上将在其中选定五题出来。这五道考题统称为「时务策」。

  我粗粗过目一遍,每道题仅是题目就是长篇累牍,意蕴深奥。

  皇上用了整整一日斟酌比对,最终以朱笔勾了五题,才将试题发还给吏部。而留在御书房的存档,则被锁入秘匣,与机要奏折,一并存入了书库中。

  我瞧这“机关重重”,甘露殿又是“耳目众多”,只感慨即使要从御书房偷出题目来,只恐难上加难。想必旧年泄题舞弊的案子里,该都是从吏部或者主考官手上流出的。

  皇上处理妥当此事,瞧了瞧我问道:“凡尚书若赴考,可能及第?”

  我惭愧笑答:“每科仅取三十,应试者不减千人,臣倒无此信心。”

  皇上哈哈大笑,然后又咝着气叹道:“你实乃最幸运之人,不是生徒也非乡贡,更莫提登科,甚至书都没读过几本,却能够御前参政,打了十年寒窗苦的脸啊。”

  我心中暗暗不悦,轻声分辨道:“圣人如此看轻于臣。虽说臣做不出什么拍案叫绝的文章,可也是殷勤奉上,应答如流。自然称不上什么微言大义,可也算妙言要道。”

  “哈哈哈,妙言要道,好一个妙言要道。”他一边乐,一边点着头,松垮的踱着步子,意味混杂的说道:“这会说话过了头,顶得他人无话可说,就不全然是优点了。着实可爱,也着实可恨。”

  我惊的变了神色,马上行礼道:“是臣失言,一时恃宠而骄,请圣人降罪。”

  “得,你既知错,谁又没个年少轻狂时呢,朕不跟你计较。起来吧。”

  我欢喜的,讨好的对圣人甜笑着:“谢陛下天恩。”

  他起初也是笑着的,随即龙颜又变,话音一转:“不过——,朕待你虽不薄,你可知最根本的缘由?”

  我垂下眼眸,不敢再妄言,只说道:“还望圣人点醒。”

  他咧嘴轻笑:“倒没什么,闲来无事说这么一句。”而后又摇摇头,唤崔常侍道:“摆驾临照殿,朕去瞧瞧陈修媛。”

  撂下有头没尾的一句话,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的态度,皇上拍拍衣裳离了书房,留我呆在原处冥思苦索,百般揣度。

  但我明确感知到一点,因为阿爹延缓回京,圣人的心中存了疑,捎带着我一并防备了。

  忙完了公事来在甘露殿外一角儿的玉阶上吹吹风。

  室内香碳熊熊,倒烤的人有些燥热了。

  一队羽林卫穿着明银色的盔甲在周围巡逻,他们帽檐儿上的红缨子跳动着,是这个枯竭冬日里,少有的一抹亮色。

  然后,有个少年一如红缨子,步伐活泼的走来了。带队的他见我孤零零立着,叫属下们先行一步。

  “我的小大人,发什么呆呢?”

  “看一看侍卫中,有没有什么美男。”

  “嘻,美男来了。”

  我扑哧一笑:“有人的面皮儿真是越来越厚了。”

  “那可不,某人一会儿娇痴貌,一会儿冰山脸。脸皮不厚可受不了的……”

  “问你啊,你们北衙几卫不是在捉水猴子吗?捉的怎么样了?”

  “捉住了,杀了。”

  “啊???”

  他乐的不行:“逗你呢!还没捉到。天儿太冷,水性再好的下水,也扛不住一刻钟。”

  正说着话,有一侍卫跑来禀道:“薛郎将,后宫西海池等湖泊里,今日突然漂出来许多河蚌,您过去瞧瞧吧。”

  河蚌。

  闻言我一并跟了过去,势要探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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