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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 归去来兮


第一次为念奕安哭一哭,却是在这般情况下,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我曾以为,要等到一串紫藤枯,一片闲云走,一滴朝露晞,我才会感时落泪,唤醒这口死去的泪泉。

        如同对他的缅怀,灿烂且悲。

        然而,引起我泪流不止的,却是一个不相关之人。如此,怎叫人不生恨。

        我靠着秋千绳,长日斜倚于此,仍是宁愿相信,所得讯息根本不是事实。我还在等他的来信,只不过他现在暂时呆在一个闭塞不便的地方,传不出来消息。

        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过念奕安,以叫我谈一谈他,聊以慰藉的契机也无。

        其实在以前,也没有人提起。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最后那封信,在我心脏停止不能动弹之前,用全力塞进了床缝里。所以,并没有人知道我同时害了相思症候。她们只觉得,我与他渐行渐远渐无书。

        却无人知我,水阔鱼沉何处问。

        尖尖仿佛感受到了我的心事,它有时会带着动容的眼神看着我。头顶上的三根翎往前一垂,就表示它也有些悲伤。

        我笑说:“你也懂?”

        它微微点点头,然后叫两声。

        尖尖一日日的长大,叫声的穿透力也更强了。它的叫声,也总会引来一些鸟儿在院中驻足。

        并且,这两日夜晚,好似有奇怪的叫声从玄鹄宫传出。依稀之中,拉着长长的声调,悲宛凄凉。我猜着,许是里头关着的那只白凤凰不堪清冷,呜呼哀哉~

        尖尖的听觉是灵敏的,每当它闻听此声,就会变得躁动不安。

        种种的好奇浮上心头,特别是脚边又有蹭来蹭去的尖尖从侧面催促着我去寻找答案。

        于是,我找出来望远镜,爬上院门外半人高的假山,趴在围墙上,往玄鹄宫看去。

        墙,檐顶,藤萝。

        还是墙。

        “唔……”,我轻吁着气。

        突然一句话从身后传来:“在看什么呢?”

        我一惊猛然转身,鞋底在石头上溜了一下,差点摔下去!还好被我及时稳住了。

        如今胆子竟愈发小了,这一吓,面皮紧张的通红。那个像念奕安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虚张着手臂,只怕我跌下来。

        我靠着围墙站好,撇了撇嘴,鼻子又酸了。

        他扑哧一笑:“你怎么这么爱哭?”

        随即又补充道:“但其实皮的很,这么能爬高上低。”

        我揉揉鼻子:“你是谁?可是兰羌来的?”

        他眼睛一眨:“不是呀,京城人士。我叫杨莫责,「莫责人非,常思己过」的莫责。”

        我垂下眸子,有些失望:“哦……不是他的亲戚……”

        他疑问:“谁?谁的亲戚。”

        “没什么。”

        他又做恍然大悟貌:“姑娘既问了,我便如实相告,淑妃娘娘确是家姐。”

        我凝眸:“原来曾经西明寺圈地,痛打耶伽老和尚的人是你?”

        他牵着嘴角一笑:“这样的事迹你也知道。”随即他摇了摇头:“不过,这数月前的事情,都不大记得了。只因六月份害了一场大病,昏迷半个月有余,醒来后亲生爷娘都不认得了。”

        他比着口型:“所以,他们都以为我傻了。”

        我与他相视一笑,这一笑带着两个傻子的默契。但笑容也很快消散在风里:“原来六月份遭遇一劫的人,那么多。

        他说:“姑娘也病了?确实,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高处的风把我鬓角的一缕发吹到了双唇间,我捋了捋,把它掖回耳后。天儿不同了,皮肤干燥的感觉像是刚刚哭完,被眼泪微微腐蚀的腌痛感。

        不经意见,又走神了。

        他看出了我的精神恍惚,凑近了我略略带了丝坏笑,接上最初的话题:“其实,我也对玄鹄宫好奇,听说里面关了只飞不起来的白凤凰,有个老宦官每日都前去喂食。”

        这时玫姨的身影从院子内露了出来:“菟儿,你上那么高干嘛?下来。”

        我赶紧撑着假山跳下来:“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他抱着双臂歪着脑袋:“你叫菟儿,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又看了他一眼,“走了走了。”然后小跑着回去院中,只怕再晚一点,明日院门口也不给我出了。

        我现在的活动范围,仅限月池院和门口。

        她们一直关着我。

        压根不提叫我回去上值的事。虽然,我只是想看一看西南战事的折子,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仕途心。

        “不是说让苹果和我多玩一玩吗?我能去找她吗?”

        玫姨停住针:“现在不行了哦,你不能受刺激。外人再冷不丁说到什么,是要坏事的。”

        “我已经好了,心不慌不跳了。”

        玫姨抿着嘴:“你说可不算,得听女医的。”

        姑姑就不用去问了,玫姨就是她的传声筒。再说了,出了小院子,到底离不开皇宫这个大院子。

        我蹲在地上一边和泥巴,一边盘算着这事。

        傻病没好全表示打傻子没用,心疾没好全表示不能刺激我。咝……这等于免罪金牌,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啊……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如趁此机会稍微勇敢一点,完成这许久没完成的心愿?

        于是,一个大计划涌上心头——我要带尖尖回家去!

        打定主意,整个人精神的不行!双眼在夜里都能发出光来!

        好在我之前有先见之明,把从金佛身上掰下的金花瓣和最后那道出宫令牌藏了起来。

        撬开东厢外墙角的地砖取出,然后缝了个布兜背尖尖用。咳,日日看玫姨做线活,也早看会了。

        带上钱带上尖尖就足够,日常物品衣裳什么的,随买随换吧。

        我看了看老黄历,七月廿八,宜出行。

        我在书桌上留下一张字条:

        「姑姑,玫姨。小菟带着尖尖回凉苏县了。会在路上小心,勿挂。」

        然后选了一身绿衫紫裙布衣裳,耐磨耐造。尖尖也配合的跳进布兜里,再带上两个梨子。于是,整装待发。

        天未亮,院中夜烛刚熄。我背上行囊,打算自此悄悄离去。

        在关上门前,我回望了一眼上房和院中的菟丝藤。姑姑,那个我心中的姑姑,已经随着念奕安一同去了。

        我同时失去了两个最爱的人,终天之憾已就。

        再见了,这里的一切。

        我在玄武门滋味万千的等待着。

        时辰到了,“轰隆隆”,侍卫们推动沉重的大门,外面的世界一点点铺开,与我入宫那夜瞧着它一点点关上,成了一场轮回。

        然后既紧张又兴奋的往外迈出第一步!

        出示令牌,被一只手接过。

        然而等了许久,不见回音。

        我一抬头,只见那人咧着嘴角笑着。

        又是杨莫责……

        他把令牌递还给我,官腔一句:“放行。”

        我激动不已,收回令牌,大踏步的往外走去,感觉门外有彩虹也有鲜花。

        但他跟了上来,不停的问我:“你要去哪儿?告诉我呀。”

        我不理,他絮叨个没完:“怎么看你像出远门?你去哪儿?我也去!”

        我登时站住,不耐烦的吼他:“回家!回西南!去不去?”

        “去!”他大声一句。

        然后他掉头就跑:“你等下我!”

        我才不理,大清早遇到一个神经的。

        卯时宫门开,这与我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一个半时辰。我要趁大家还以为我在熟睡的时候,尽可能走出最远的路!

        吸取上次出走未遂的经验,不可以在京城逗留。我已提前做好了规划,走到前面民巷里,包一辆车,从皇宫以西的开远门出去。

        我脚下飞快,但身后哒哒的马蹄声更快。

        我惊恐的回头,还以为是“追兵”已至,却没想到,是杨莫责骑着马追了上来。

        他伸手:“上来吧!”

        我瞪大眼睛:“你疯了吗?”

        他口气洒脱:“我已经和他们说了,出去一趟,归期不定。”

        我扑哧笑了。

        他晃了晃在我眼前的大手:“唉呀,磨叽什么,快!你一副着急模样,现在又不怕耽搁了?”

        我脑袋一歪,也是!他说的有理。既然有人送上门要帮忙,我干嘛拒绝呢?

        于是我一伸手,被他拽上了马!

        “驾!……”

        鞭子一挥,马儿狂奔。若躲着东边渐阔的鱼肚白,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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