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念奴娇(八)
新笔趣阁小说推荐阅读:
我在废土世界扫垃圾
我不是戏神
我在惊悚游戏里封神(无限)
赵刚秦兰
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林七夜
伪装学渣
玄鉴仙族
铁血残明
三嫁咸鱼
魔鬼的体温贝瑶裴川
二十四
一夜春恩雨露,凌晨时崔昭昭坐着轿辇悄悄回去。
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过了,她如今半残花败柳,胭脂水粉过不了夜。
原来时光过得竟是这样的快,不过眨眼而已,最好的年华就从指尖溜走。
天光还未破晓,一切都是暗悄悄的。
路过贺文忱她们的地方,如今挤满了前来讨粥的人。
他们心善,每日清晨傍晚,施粥两次。
乱世流民无可依靠,便通通依靠到他们这里来。
人很多,轿夫走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崔昭昭不高兴。
“没事的,慢点就慢点”,崔昭昭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不真切,同这月色一样凉。
可还是出了问题,人群太多太挤,有人碰到了轿夫。
手一软,轿辇颠簸了一下。
“无妨,我们快些走吧”
“你长没长眼睛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崔昭昭的声音更小些。
她是吃花朵饭的,和吃力气饭的轿夫没法比。
流民自然不愿意,纷纷围了上来,讨要个说法。
“道歉,然后我们快走”,可惜崔昭昭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隐匿在嘈杂的人群里。
无人听见。
她不想跟这群人起冲突,乱世大家生存都不容易,何必要争一时之气,斗个你死我活。
是最没必要的事情。
还有那一点私心,她不想让贺文忱看到。
□□好,身边遍布痕迹。
她的肤色娇嫩,日日用上好的药材养着,寻常的力道在她身上都会留下青紫的印子。
更别提这次,这样的她,还是躲得远远的,自己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二十五
有道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激烈冲突愈演愈烈,崔昭昭的轿子就像是黄金做的扁舟,在人群里风雨飘摇,随波逐流。
贺文忱自然是要出现的,都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不出现解决问题,只会造成没必要的流血。
“怎么了”
贺文忱的声音响起,崔昭昭的心里一怔。
她愣住了,浑身像是如坠冰窟。双手不听使唤,只是紧紧地搅着手里的帕子,捏了又捏。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就像是一个人在夜里走了许久,她不知道天亮了没有,天在哪亮。她只知道自己必须一直走,她是没有脚的鸟。
崔昭昭没有掀开帘子,她坐在轿子里,并不是不想见贺文忱,只是太过于尴尬,装作默不作声是为上策。
周围是寂静的人群,贺文忱向她道歉。
人群和轿夫都不再说话,只剩下贺文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惊扰了这位姑娘,贺某在此向姑娘道歉”
“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贺文忱何其聪明的一个人,三言两语,将那群流民撇的干干净净。
“无妨,我走便是了”
过了很久一会崔昭昭才回应,她有意捏着嗓子,更显矫揉造作。
自然是被人瞧不起的,戏子无情无义,商女没心没肺。
无非是加深这一印象罢了,她和轿夫,都是狐假虎威的狐狸。
二十六
轿夫起轿,走的四平八稳,稳稳当当。
人群应当是空出来了好大一片地,再也不挤挤攘攘,磕磕碰碰。
起轿又走了一会儿,崔昭昭掀开帘子。
头探了出去,往后瞧着。
她既希望看到贺文忱,又希望看不到贺文忱。
矛盾的想法,她在心里偷偷笑自己矫情。
贺文忱待她并不算好,可崔昭昭就是喜欢他。也许也不喜欢,只是图那个新鲜感。
她说不清楚,再深究也无从可深究。
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三言两语概括不出来。
可古往今来,情之一事,也无非就是新鲜感作祟。暧昧上瘾的那一瞬间,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只往回看了一眼,就一眼,就被定在了那里。
原来贺文忱在看她。
他的脸在黑夜里并不清楚,崔昭昭只看到模糊的轮廓。
他的身影长而瘦削,即使在人群里,崔昭昭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该说什么好呢。
两两相望,唯余沉默。
在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所有语言都失去了意义。
心中是复杂的惊涛骇浪,波澜四起。
她想冲贺文忱勉强笑一下,可是嘴唇是红肿的。若是说声好,那声音有种意外的哑。在黑夜里绽放,显得别样妩媚。
那抬手呢?
她想起自己涂的红艳艳的指甲,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那日与女学生一起,她们白笋一样干净细嫩的手指。
抬了抬,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一方帕子,上面绣了金丝芍药和鸳鸯戏水,讲的是郎情妾意,一生一世一双人。
真是可笑,她眨了眨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
在扬州盛开的这几年,无数文人墨客赞颂过,那样潋滟勾人的秋波。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最后落了一滴泪,划过脸庞,沾了胭脂的红色,重重落在地上,却连一丝声响都发不出。
很快就会被蒸发,被泥土掩盖,被行人踩踏。
只留下残余的红色,像是干涸的鲜血,又像是芍药凋零的花瓣。
二十七
扬州平定的日子是那样快,也许不是快,新来的掌权者将那些流民尽数驱逐出扬州城,留下他们在荒山自生自灭,进出城门都需要令牌。
如果不听那日城中回荡的哭声闹声,仿佛天下还是天平,一如昨。
一切都是没有变化,扬州城还是那么富饶美丽,她这朵芍药还是盛开着,被金银珠宝滋养的妩媚无格。
可是她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站在玉霄楼最奢华的屋子里,为那位贵人跳惊鸿舞。
窗外是刺耳的声响,遮不住屋内的丝竹管弦。
那位贵人装作毫不在意,崔昭昭也只能装作毫不在意。
心里是惊涛骇浪,表面是柔情蜜意,言笑晏晏。
一步一个脚印,绫罗轻纱衬托着曼妙的舞姿,在往上是细腻修长的脖颈,易碎,不堪盈盈一握。
“跳错了”,那位贵人坐在高台之上,周围是美人剥了葡萄,殷勤地喂他。
“重来”,他随手掷下一串黄金做的手链,丢在苏惜惜的面前。
力度控制的很巧妙,恰巧地丢在,离苏惜惜一步远的地方。
他用手托着腮,仿佛丢弃的,是吃剩下的果核。
脸上挂着慵懒的、无所谓的笑。
崔昭昭看着那张脸,只觉得可笑。
原来金钱权力这么能改变一个人,不久前,他还是喘着粗气的青涩少年,乖巧地伏在她身上,说姐姐,我会对你一辈子好的。
那时崔昭昭用手指拢了拢他额前的碎发,少年黑色的头发在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
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留下红色的印子,在黑夜里看不清楚。
可是当时崔昭昭觉得少年的眼睛是亮的,即使是黑夜也没有关系。
总会等到光明的那天,她们在暗处紧紧相拥,共同期待黎明的到来。
二十八
崔昭昭恭顺地低下头认错,好看的眉眼垂了下来。
也许并不是失望,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如今只是在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添一道裂缝。
他之前不过是某位乡绅的私生子,养在乡下,做街头的混混恶霸。后来国破,顺势而为,揭竿而起。
乱世出英雄,他赶上了好运气。
一路北上,最后占了扬州城休养生息。
扬州城,古往今来都是好地方。富庶美丽,瘦西湖名扬天下。
刚开始总有人嘲笑他是乡下粗鄙之人,上不得台面,登不得大雅之堂。
后来随着权势一路增大,嘲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到最后只剩下赞美感叹,他偶尔会露出与权势不符合的少年气,可惜这丝气息在金银珠宝的掩饰下越来越少,可能最后寻也寻不到。
她重新起舞,做那朵无心无格的芍药。
不要想太多了,崔昭昭,她在心里那样默念道。明明很难受,却还是装作笑意盈盈的,眼波流转,映着金银珠宝的光,越发显得不真实。
春光泄了一地,谁知如今是严冬。
春天是可以人造出来的,如果造不出来,那就是不够有权有钱。
屋内融融暖意,她盯着那个坐在上方的少年,唇边本想扯出微笑,却太过牵强。
于是便把头低了下去。
从指尖在到手腕,再到胳膊,人与人之间的那一点情愫,就像缘分,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二十九
今夜留宿,他宿在青簪那里。
没有选择崔昭昭,跳完那支舞,崔昭昭灰溜溜地退场。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像一个失败者,可是没办法。
男人批甲胄,征战沙场,女人描细眉,靠年轻美貌,获得一点限时的荣宠。
色衰而爱驰,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眼角的细纹在白天如何也是遮不住的,身体再没轻盈灵动之感,做不了翩翩起飞的鹤,也比拟不了,照影春波的惊鸿。
若说她对这个少年心动,倒也没有。
她只是,触景生情。
触到她的,是当时少年青涩的动作,和那双黑亮的眼睛,以及粗粝的,像指尖划过砂纸的声音。
距离他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这才过去多久。
更可笑的是,她当时居然傻傻地、天真地信了。
并没有全信,只是崔昭昭觉得,自己应该是得到一点真心的。
并不多的真心也算真心。
可是并不是。
只怪夜色太美,当时少年的眼太过真诚。
嬷嬷说过的,她这个人心软耳根子软。
总是为那么一点点甜头飞蛾扑火,这样不好。
有时候嬷嬷会打趣,说她这样的姐儿丢了整个玉霄楼的脸。
她是情种,可情种却只能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
这时候崔昭昭总笑,她总保证说自己不会这样,以后也不会这样。
可是次次这样,总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诺言伤己,被割裂的支离破碎。
她记得她第一个动情的人是个落魄书生,总捡了自己的诗词书画送她。
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些酸掉牙齿的诗,当时却喜欢的不得了,爱不释手。
后来他骗了崔昭昭的感情,拿着钱财挥霍无度,赌场酒场,都是崔昭昭填的窟窿。
她没想过他能赎她,她们这样的人,只能如同蛾子一般,见不了光亮。
况且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身边是无数血淋淋的例子。
崔昭昭没觉得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她只是想给而已,只是想对他好而已。
黄白俗物,本就不是她能够拥有和掌控的东西。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最后她记得很清楚,那个落魄书生远走高飞,赴京赶考,再也没有回来。
眼前的少年也不是少年,是军阀是统治者。
就和当初的落魄书生一样,他们曾是少年,但只在短短的一瞬。
而崔昭昭永为芍药,无法挣扎,不得脱身。
https://fozhldaoxs.cc/book/92163065/6129818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