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城（2）

一夜的工作结束后，李姐和维克多还是坚持要送祁微染回家。

        “真的不用……多浪费你们时间啊。”祁微染推辞道。

        “没多用多少时间的，”李姐坚持道，“你家也离得近，说不定我们送完你天就亮了。”

        维克多也跟着点点头。

        祁微染鼻头一酸，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体贴入心的关怀了。

        在原先的世界里，她每天东奔西走打工，都要看着雇主们的脸色。雇主们看他们这种穷人就像看蟑螂一样，满眼嫌弃，动不动就克扣工资。

        而父母总是说家里缺钱，一个劲地打电话要她往家里汇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多半又是在外面打牌输钱了。

        李姐和维克多才认识她不到几天，就因为她年轻又是新来的，到处关照她，记挂着她的人身安全。

        思绪回到现实来，祁微染听见周围的几个小组也在商量着下班后回家一起结伴走。

        没人来保护下城区的人，没人在乎下城区人的死活，他们只能自发组织起来，自己保护自己。

        接替的人来了之后，李姐从自己的工作台走了出来。

        祁微染这才发现李姐走路一瘸一拐，不禁惊呼：“李姐，你腿怎么了？”

        维克多听到祁微染的声音，目光移向李姐，也发现了异常，喊道：“李姐这是谁弄的？我帮你去报复他！”

        李姐笑了笑，安慰起这两个组员：“不是谁弄的，是我今天来上班的路上，没注意到前面有块石板，磕了一下，不打紧的。”

        一阵愧疚涌上心头，祁微染小声道：“李姐，要不今天别送我……”

        李姐扶了一下眼镜，又笑了笑：“没多大事，我还内疚不能和维克多去接你上班呢。大家一起走一走，下班也没那么无聊。”

        于是祁微染和维克多一路搀扶着李姐走上了下班的路。

        维克多为了缓解沉重的气氛，路上讲了一些他在鸾鸟酒吧的见闻。无非就是醉汉们的打架斗殴，但李姐和祁微染都听得津津有味。

        维克多还唱了一首歌，虽然李姐笑他没有唱歌天赋，五音七零八落的，但是祁微染觉得有声音真好。

        有这两个人陪伴真好。

        祁微染照例走到教堂最近的杂货店旁停了下来，和李姐与维克多道别。

        李姐和维克多也嘱托着祁微染多注意安全，然后一路互相搀扶着往回走去。

        天还没有亮，是练习的好时刻。

        祁微染也已经习惯了日夜颠倒的作息，回教堂披上隐身衣，飞奔去秘密基地练习了起来。

        “今天怎么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待祁微染结束完一组快跑练习，老怪物开了口。

        祁微染摇了摇头，低语：“没什么。”

        她蹬起腿来，向附近的一处高地跃去。

        其实自从上夜班以来，她就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为什么全知的真神之前愿意为下城区的人做事，为什么能获得下城区的人的信仰了。

        因为下城区的人过得太苦，太绝望，太无助了。

        祁微染结束了这次的练习，回教堂洗了澡，躺在棺材里翻来覆去了好几次，才睡着。

        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周五的夜晚了。

        教堂里是黑的，走到外面去，街道也是黑通通的。

        上城区的人又把下城区的电停了。

        昨天、今天、以及不知道多少个明天，又要忍受没有光亮的黑夜。

        李姐一瘸一拐走路的身影在祁微染脑海里挥之不去，好不容易不去想它，二十八组那个死去的组员模样又接替李姐的身影浮现在了祁微染的脑海。

        祁微染已经走到了门口，又折回了教堂。

        看着棺材里那件被脱下的白色纱衣，祁微染深呼吸了一口气。

        祁微染没有能力阻止下城区正在遭遇的不幸，但阿卡娜有这个能力。

        她走上前去，掏出了白色纱衣口袋里的机械蝴蝶。

        淡淡月色沁入教堂的彩色玻璃，投向祁微染手中做工精巧的机械蝴蝶。这蝴蝶花纹繁复，美得就像真的一样。

        祁微染握着机械蝴蝶的手指抖了又抖，最终下定了决心一般，拉开蝴蝶的翅膀往下，模拟出蝴蝶飞舞的样子。

        虽然这次行动不符合自己一向谨慎的做派，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不可能对发生在下城区的这一切，对发生在自己周围的这一切熟视无睹。

        她是祁微染，也是永远会惦念下城区人的全知真神。

        一下，两下，三下。

        蝴蝶翻动第三下翅膀的时候，一阵轻风从旁侧吹了过来。

        祁微染转头望去，面容姣好的女子正立在窗沿之上，抚摸着自己秀丽的卷发，眨巴着平静中偶尔透着点病态狂热的大眼睛，笑得妖冶。

        “我的主，请问您这次召唤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温柔女声依旧。

        祁微染很快开口：“你可以把下城区所有的电都重新通上吗？”

        吸血鬼回得很轻松：“几个电闸开关的事情而已，至于电闸开关的位置……下城区没有我们吸血鬼家族去不了的地方。”

        祁微染顿了顿，没想到吸血鬼真的能力强大到什么都办得了，她以为至少要分好几步才能通好电。

        祁微染于是说道：“那就快去办吧，我不希望下城区的夜晚再也没有灯光了。”

        吸血鬼随即单手抚肩，向祁微染道别：“好的，我的主。感谢全知的真神一如既往地护佑您的信徒。”

        祁微染一个眨眼间，教堂的窗沿上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了。

        她低头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等来通电。

        最终祁微染决定还是先去上班，于是又迈向了出教堂门的步伐。

        这时教堂上方的大灯突然亮了。门外的路灯也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几家杂货店的老板也都跑出来看，嘴里念叨着“真稀奇”。

        祁微染的嘴角慢慢往上扬起来。

        ……

        上城区。

        五个西装笔挺装着精致的男子围着圆桌而坐，盯着面前最新款的全息显示屏。

        一个白发的男子摸了摸手上镶着闪耀钻石的通讯器，开了口：“下城区怎么会流传全知的真神苏醒的消息？祂不是和巴蛇同归于尽了吗？”

        旁边的褐发男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也知道，下城区那帮人不管他们的神死没死，都会一如既往地信仰那玩意，他们永远都觉得那玩意活着。”

        又一个身材矮小一点的男子反驳道：“万一祂还真活着怎么办？”

        褐发男子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巨大的圆柱形培养皿，里面泡着两个全身都由机械打造而成的人形物。

        褐发男子随后说道：“等我们的机械真神成功出生，还怕什么全知真神？来一百个杀一百个，再也不用依赖巴蛇那种不靠谱的家伙。”

        身材矮小的男子没法反驳，不过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大家从自己的研究所监控里就可以看到下城区的人很难管，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让他们信奉机械真神他们就会信奉吗？”

        褐发男子笑道：“你想到的我自然会想到。我早就已经派人在下城区布教，下城区的年轻人很容易动摇，未来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信仰我们一手打造出的机械神教。”

        “那也需要一段时间，现在的舆论怎么办？一些下城区人总是相信他们的机械真神一直存在，会保护他们，还会偷财团的机械义体拿回去研究，要献给他们的真神。”一旁的黑发黑皮肤的男子也开了口。

        褐发男子回道：“那只能抓紧财团内部的看防了。下城区那么大，也不能每个街道都安上摄像头。花在下城区那帮垃圾身上太浪费了，机械摄像头只能供研究所使用。我们多断几晚电，下城区的人自然会明白上城人的威慑。”

        一直没开口的棕发男子也附和道：“我同意布莱克的安排。”

        他看着前面代表下城区的全息图，夜幕降临，上面只有代表研究所的几个零星的点亮着，偌大的下城区其他的地方全都黑成一片。

        这是他们教训下城区的人一贯手段。

        古时的人类若好几天没有太阳，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现在让下城区失去夜晚看见光明的能力，肯定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突然，全息显示屏上又亮了起来，所有的区域全亮了，宛如白昼再次降临。

        圆桌上的五个人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真的。

        棕发男子深呼吸一口气：“谁干的？”

        白发男子推断道：“肯定不是普通人干的吧，谁能几秒间让下城区四个区都重新通电？我怀疑是下城区的高级神力者干的。”

        矮小男子颤抖着声音说道：“可是断电这事都两三年了，怎么从没见高级神力者参与过？除非……”

        除非是全知的真神真的苏醒了。只有祂敢，只有祂愿意，只有祂有能力，只有祂永远站在下城区人那一边，为下城区人反抗。

        五个财团代表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愿相信，那个难搞的老东西真的复活了。

        褐发男子不确定地说道：“会不会显示屏出问题了？”

        “如果这么昂贵的全息显示屏也会出问题，那整个上城区没有一块显示屏能用了，”白发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转着手中镶着钻石的通讯器，继续说道，“那边传来消息，下城的电闸确实被人接上了，而且没人知道是怎么接上的，总之就是一下子通电就完成了。”

        棕发男子顿了顿，说道：“布莱克，下城区的机械神教要赶紧办好。”

        褐发男子紧张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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