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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掉下去的是老方。
  孙南枝伸手去捞,却是没捞着他。
  呃,闯祸了……
  她记得,下头住着的,好像是李大管事与何姑姑。东家吩咐了,今晚的事,万万不能惊动何姑姑。何姑姑身体不好,得静养。
  孙南枝轻轻一蹙眉,赶紧也跳下去。
  屋中掉了瓦片,乌烟瘴气的。孙南枝拂了拂灰尘,只看到老方躺在碎瓦中,表情仇大苦深。哪个盖世英雄像他一般,与别人打架,竟然从屋顶上摔下来,还摔断了一条腿……
  孙南枝却是没看到李大管事与何姑姑。
  她正疑惑,便瞧见李遥揽着何姑姑,从旁侧的房间走出来。
  老方正疼着,却是瞧见何悠然绝世无双的容貌,这些年,他念念不忘的,便是这张脸。何家失踪已久的小孙女竟然出现了?是以他当下脱口而出:“竟然是你?!”
  夜里有人偷袭,声音这般大,李遥与何悠然哪能听不到。只是何悠然催促李遥去帮忙,李遥一本正经:“我的任务便是保护你。至于落落嘛,她那人,报复心极强,身边又有孙南枝与那两个小丫鬟,一般的人是伤不到她的。”
  自从在灵石镇中了邪毒后,苏云落一改慵懒的性子,没事便琢磨着,假如有人来犯,该如何弄死别人。她之前便是将人想得太纯良、太美好,这才受了别人的暗算。不得不说,女人狠起来,没有男人的什么事。想起被雕成菊花的欧阳亨,李遥相信,苏云落下一步,可能是将来犯之人给剁了,埋在菊花下面,给菊花当肥料。
  见李遥如此说,何悠然便信了。苏云落的能力她自是看在眼中的。横竖也睡不着,是以二人便披了裘毯,在外头的美人榻上相拥着一起看星星。
  二人正说着悄悄话,便听得屋顶吱吱嘎嘎的响。不消说,定然是孙南枝在与敌人搏斗。不过……这屋顶的响声怎地这般怪异?
  李遥皱眉:“这屋顶,不会年久失修了罢?”
  话音才落,就听得哗啦一声,屋顶烂了。
  何悠然看着老方那张脸,身子颤抖起来。这么多年了,她牢牢记在脑海中的,便有这张恶徒的脸。她牢牢地抓着李遥的手,几乎要掐破了。
  “是他,便是他,杀害了祖母……”她说着,一双美目淬了寒意,狠狠地盯着老方。眼眶虽红,里头盈了眼泪,却坚强地没有落下来。她不能哭,她要替祖母、替何家遇害的人们报仇!
  可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机未到。十多年了,那满脸恐惧的小姑娘已然长大,变得坚毅起来。而他,年纪也老了……
  老方扯了扯嘴角。
  老诸说得对,他不该为了两坛花雕而急吼吼地信了欧阳烺的话。他动了动大腿,却是钻心的痛。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仅仅从屋顶上摔下来,便摔断了大腿,说起来江湖中人谁能信?便是他自己,都觉得今晚或许是在做一场噩梦。
  李遥温润如玉的神情也敛了去,变成一脸的寒意。
  他轻轻拍了拍何悠然,而后亲自上阵,一一卸了老方的手脚,才将老方提溜出来,扔在地上。老方神情萎顿,像一滩烂泥摊在地上。
  他失手得太快了,他自己都不能接受。对,定然是那两坛子花雕的错。他不该吃酒的。更不该在吃酒的时候接受杀人的任务。这不,翻船了罢。
  李遥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当年何家遇害之事,你在里头扮演什么角色?是谁指使的你们?”他缓缓掏出一把匕首来,“倘若不说,便将你的肉一片片给片下来,放进铜火锅中烫了喂狗。”匕首闪着寒光,看得出是一把上好的匕首。这种匕首,若是片起肉来,定然很快。虽然快,但定然很疼。这种事情,老方以前威振江湖的时候,没少干过。想不到如今,竟然被一个看起来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威胁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凭什么那面具男在旁边安然无恙,而他却要遭到极刑?老方恨恨地道:“隔壁房中,有一个面具人。当年的事,他也有份。”
  面具人吗?他的身份自是让人充满疑虑的。不过,之前他们一直没揭穿他,是懒得理睬他。
  既然他有份,那帐,便一起算了。
  因老方断了腿,是以他是被毛瑟瑟、毛茸茸给提溜过去的。毛瑟瑟与毛茸茸过来时,老方吓了一跳,这楼里怎地又有这般粗壮的男子?欧阳烺,骗人不偿命的家伙!
  不过他的确有一点说对了。
  这小楼中的貌美的女子的确不少。先撇开与他对打的女子不说,何家的小孙女亦是美貌,还有身边跟着两个小丫鬟伺候的女子,一双美目在他身上缓缓打量着。若不是她的视线冷冷,老方差些心花怒放了。
  屋中似是点了香,闻着有一股极为香甜的味道。
  到底脑子还有几分清醒,没被酒气给侵蚀了。老方听得那孙南枝的叫女子为东家。那两个粗壮的男子也叫女子为东家。
  能用得起这般江湖好手的女子,老方自然没再敢轻视。
  只是面具男,怎地没被捆着?老方恶狠狠道:“姓陆的,你过得倒是逍遥。”说着看向何悠然,“此人姓陆,当年在江南府谋害何家省亲的队伍,便是他做的中间人。他奉他主子的命令,将几个江湖好手、使毒的人,共同前往江南府,杀害何家人。”他舔了舔嘴唇,回忆着当年的盛况,“当年,他给我与老诸,可是开出五千两白银的价钱。”
  面具人尴尬地呵笑两声,低头搓着自己的一双手。这阵子虽然他没得到什么好处,但还是怪尴尬的呢。
  何悠然红着眼,颤着声问他:“你们为何要杀害我们?我与祖母,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她想不明白。
  李遥揽着她,轻轻地给她支撑。
  苏云落的目光,落在面具人身上。
  面具人目光闪烁,他正欲说话,忽而瞧见苏云落正冷冷地看着他。一支弓弩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仿佛只要他说一句谎言,那锋利的箭头便射穿他的嘴巴。还有她身边的那两个小丫头,牙尖嘴利的,同样忿忿地看着他。孙南枝,倒是没看他,一双手正相互捏着,似是在跃跃欲试下一场打斗。
  他记得,那欧阳亨便是还没来得及行凶,便被一支箭给射死了。屋中的这群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
  他喉头滚动,最终还是垂下头来,有些艰涩地道:“当年的事,的确是我牵的线。”
  他回忆着,似是下定了决心。目光忽而变得清明起来:“当年,何家……”
  却是才说了几个字,他戴着面具的脑袋粗笨地往旁边一歪,便再也不能发出声音。
  苏云落眉头一挑,示意毛瑟瑟上前察看。毛瑟瑟才靠近面具人,那面具人的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毛瑟瑟将手放在面具人的脖子上,竟是没有跳动了。
  老方气得要死:“他便这般死了,竟是便宜了他!”
  苏云落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他死了,你还没死。将你知晓的,全部说出来。”
  老方瑟瑟了一下,却是道:“我们是杀手,向来只是拿钱办事的,只省得这杀千刀的是中间人,他背后的主子,从来不露面。至于为何要杀何家人,还是我与老诸多了个心眼,偷偷打听到的。”
  老诸一个晚上都是蒙的。此时听到老方提及他,赶紧点点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向来是我与老诸的特色。在接受杀害何家省亲队伍这个任务前,我与老诸也曾替京中权贵办些要紧的事,因而在权贵中也小有名气。我记得十数年前的一个下着绵绵细雨的春夜,我与老诸正在酒肆吃酒,这姓陆的忽而来了。”
  苏云落打断他:“面具男那时便戴着面具?”
  老方摇摇头:“自然不曾。他生得也不丑,虽然长得福薄了些。约是后来亏心事做得太多了,怕别人寻仇,便戴了这面具。”
  苏云落冷冷:“你还有脸说别人。”
  老方咬了咬牙,将心间的怒气硬硬压下去:“他像是识得我们,始落座,便道有一桩好生意,价钱为四千两白银。事前给一半定金,事后再给另一半。”
  “我们还是第一次接到价钱如此诱人的任务。我起了心眼,故意与他讨价还价,将价钱提至五千两。”
  “没成想,他竟然一口同意了。”
  “事后我与老诸还后悔不已,价钱说低了。”老方至今还悔恨不已。钱自然是越多越好啊。
  何悠然一声冷笑。
  老方咽了一下口水:“后来听说,要干掉的不过是一个老妇人……”
  苏云落蹙眉:“一个老妇人?”她目光轻移,看向何悠然。何悠然也面露愕然。他们的目标只是祖母?怪不得那些人像疯了一样,去包围祖母。也怪不得她没死,那些人追寻无果,便不再寻她。原来她只是附带的,祖母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老方继续回忆着:“那次的任务并没有失败,我们顺利地杀死了老妇人。后来很快便听说,那一次的刺杀,被官府定义为路遇土匪,不幸遭到土匪劫杀。”他竟还叹了一声,“那些权贵,可真会玩。”
  “那后来你为何恨上面具男?”苏云落示意毛瑟瑟端一碗茶,喂与老方。
  老方吃了酒,又是连番的打斗,又说了这一堆话,嗓子早就冒烟了,见苏云落竟然让他吃茶,不由得大为感动,一口气不停顿,将一碗茶吃得滴水不剩。
  他润了嗓子,又狠狠地看了一眼面具男的尸体:“我们帮他完成任务,而他竟然要替他的主子灭口!”
  “江南府刺杀事件后不久,这姓陆的又寻上我们,道我们上次干得好,主子又另有新的任务。这次,却是要刺杀一个姓顾的官员。好像……是叫什么顾太傅的。”
  顾太傅,顾长鸣!那是不是说,顾长鸣能从这件事中摘出来了?李遥看向苏云落,却见苏云落自岿然不动,仍旧看着老方:“接着说。”
  方才吃的茶不错,入口回甘,口齿生香。老方细细回味着:“这一次任务,姓陆的出了三千两白银。他说,这次不用奔波千里,那顾太傅的身边也没有侍卫,他的作息简单,每日出入宫中与顾家,我们只要在路上伏击他便可以了。”
  “谁料那姓陆的竟然说谎。那顾太傅身边不仅有侍卫,武艺还不错,我们差些丢了性命!”老方面露恨色。
  “便是这样,你们便恨上了他?”苏云落不动声色地问。
  “若不是他,我们怎地会掉以轻心?”老方言之凿凿。
  苏云落没有再言语。
  怪了,方才的茶水吃了,怎地有些头晕?老方猛然一惊,吃惊地看向苏云落:“你!”却是一头直直栽在了地毯上。
  事情发生得突然,蒙了一个晚上的老诸瞪大了双眼。老方,老方,竟然死了?
  只见毛瑟瑟上前去探老方的脉搏,神情风轻云淡:“东家,这人毒死了。”
  那茶水,有毒!老诸一颗心怦怦跳着,自从出道,他便与老方相依为命,浪迹天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吃同一碗饭,饮同一碗酒,便是去寻欢也要点同一个女子。可如今老方为了两坛雕花酒,竟然被一个貌美的妇人给害死了!
  他忽而觉得自己也头晕目眩起来。再看向那面色清冷的女子,只见她唇边竟是缀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果然最毒妇人心!老诸颤着唇,想挪向老方的尸体:“好毒的女子,老方不过是骗了你,你便要害死他!老方,老方!你说得对,这世间,没有女子是善良的,到了地府,也可千万别娶那女子啊。”
  毛茸茸一个箭步走过去,将他拎起来,丢在一旁:“骗了我们东家的人自然该死,你若不说实话,便是与他同一个下场!”
  那老诸却是个犟脾气的:“老方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们想叫我说真话,下辈子罢!”说着竟是奋力挣扎着,要撞向那碗口粗的柱子。
  却听苏云落自言道:“这兄弟情深的,倒叫人感动不已。这样罢,这位诸大侠,若是你与我说了真话,我便叫黑白无常将方大侠送回阳间,你看可好?”
  老诸闻言,竟是停止了挣扎,看向苏云落,有些疑惑:“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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