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她说周五有事，是去帮忙周五晚上的文化节晚会，原本没桑渺什么事，但其中一个主持人家里临时发生意外，请假回了家。

        突然少了一个主持人，还是个形象气质佳的女主持，学生会那边急得嘴里起泡，事发紧急，又得找有主持经验又能镇得住场子的女生，最后找来找去，学生会的主管老师出马找到她这里，拜托她帮忙救场。

        桑渺曾经得过老师的照顾，又有校级晚会的主持经验，把时间一盘算，连忙过来救场。

        周五下午，她上完课抱着书过来再进行最后一轮彩排演练，桑渺和其他三位主持人彩排过两三轮轮，问题不大。

        四个主持人两男两女，两个男生是理工科学院出身的文艺骨干，另一个女主持是隔壁外语学院的大二学妹小季，刚入学听说过桑渺，连带着看桑渺戴上一层厚厚的滤镜，一见面学姐长学姐短喊个不停。

        其他节目正在彩排，两个女生坐在台下休息。小季突然凑到桑渺耳边说悄悄话：“学姐你有男朋友吗？”

        桑渺正在埋头修改串词，深思熟虑，台词在唇间翻来覆去，她头也不抬地随口敷衍了句：“怎么啦？”

        小季刻意捋了捋她的头发，问：“学姐你觉得我今天漂亮吗？”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桑渺从串词本上分出一点视线，转头上下打量她一圈，凭心而论，能被选来主持校级晚会的形象与气质在中上，也不知道小学妹遭遇了什么令她产生自我怀疑。

        正待她合上台词本开口询问，小季心不在焉地扇了扇手上的台词本，文不对题地继续发问：“学姐，你觉得姐弟恋怎么样？”

        桑渺：“……不怎么样。”

        小季立马没了声音，隔了半晌，有些丧气地解释说：“可是现在姐弟恋很常见呀。”

        桑渺恍然道：“看来你喜欢的男生比你小了。”

        小季瞬间脸色赧然，不过只一瞬，昏暗光线的舞台下唇角缓缓溢出一丝笑容。

        小女生姣好的面容坦然，冲桑渺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被看出来了呀。”

        桑渺微微笑着。

        话音刚落，随即被旁边的一道男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哎小季小季，后台化妆间里的那个包是你的吗？”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小跑过来，向小学妹催促道，“赶紧收一收，马老师马上过来了，要是被他看见化妆间那么乱，又会被他说。”

        桑渺好笑地望着手忙脚乱的两人，道：“马老师会说人吗？”

        小季同学临走前，叹口气说：“我只能说，老马这几年变了很多。”

        说着，匆匆忙忙赶去后台化妆间收拾她自个儿的东西去了。

        舞台上的彩排进行到下一个节目，灯光适时打起其中两盏落在木质地板，打下一个大大的光圈。

        “哎同学，就是你，你赶紧过来帮下忙，把椅子挪到那里。”

        桑渺抬眼望过去，一个陌生的小男生站在舞台楼梯上，手指着台下干站着的自己，她一时没回过神。

        好像是个学生会的小干事，他见桑渺一动不动，耐心告罄，语气变得不太好，就差过来推她去干活，“说你呢，还磨磨蹭蹭干啥呢，下个节目要开始彩排了。”

        彩排的现场，每个人都在忙活自己的工作，无暇顾及别人。

        剧院一楼中央另一个腼腆的男生正在调试设拍摄设备，听到动静也转头过来，男生脸□□言又止，看了她一眼后冲楼梯台阶上的小干事说：“她是主持人。”

        “主持人又咋啦，现在忙不过来了，别挑三拣四都过来帮忙吧。”小干事说完腾腾腾跑上舞台，拿手指挥桑渺拿下面的椅子和道具。

        桑渺没在意他的态度，反正现在闲着也没事，她索性把台词本叠成豆腐干塞进口袋，然后大步过去拎东西。

        道具和椅子被拎到舞台的光圈下，她环视一圈，下一个彩排的节目是大提琴独奏，表演的学生好巧不巧正是莫芸的好闺蜜夏一嘉。

        桑渺对这人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她和夏一嘉的关系略微妙，因为夏一嘉和赵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乡，俗称青梅竹马。

        她做人坦坦荡荡，但耐不住每次夏一嘉看她那眼神，活脱脱像她抢了她男人一样的委屈。

        “这椅子有些脏，你去拿块抹布擦一下。”戴眼镜的小干事又冲她使唤道。

        桑渺惊诧地挑挑眉，视线在那小干事和他身旁提着大提琴的夏一嘉身上来回扫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干事是在讨好夏一嘉。

        桑渺闲的时候自愿过去帮忙，但不代表她是冤大头，喜欢被人使唤。

        “这位小学弟，我的脚好累，要不你来？”桑渺退回到舞台下的椅子上，脱了脚上的拖鞋晃荡着脚。

        她靠些椅背，一脸疑惑，“而且马老师让我过来救场的时候，没说让我搬道具擦椅子呀。”

        说舞台上的一男一女安静片刻，小干事那张脸被他头顶上的一束灯光打得半明半昧，脸色似乎木木的。

        “拿纸巾擦一下吧，我看也不是很脏。”夏一嘉适时打破这份寂静，她扭头向身旁的人要纸巾。

        她今天穿了一身简单温柔的白裙，手扶着黑色琴盒，眼神柔和，面带淡淡的微笑。

        桑渺怀疑那赵峡是不是眼瞎，身边有这么个气质美女，竟然视若无睹。

        美女也眼瞎，这么多年就没见到过比赵峡更好的男的？非要吊死在一颗树上。

        夏一嘉擦完把纸巾递给男生，面向下方的桑渺，舞台高出一截，她的视线也高出下面的人，夏一嘉笑了笑：“桑渺你也别怪他，李毕他说话直，又热心，有时候不管是谁，拉了人过来干活。”

        桑渺没说话，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定定地看着她。

        她忽然牵起唇角，说：“那以后要好好改改这个毛病，热心工作是好事，但对其他人的工作指手画脚，在职场上容易得罪人。”

        小干事看看台下，又看看台上，一副想说但又不敢说的样子，不待夏一嘉安慰，桑渺抬手扇了扇，打断了这番安慰：“彩排时间到了吧，后面已经有同学在等了。”

        她做了个开始的手势，几束灯光应声亮起。

        舞台中央的女孩披着黑长直头发，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调整琴弦，桑渺无心看人表演，坐在台下继续对串词。

        没过多久，身旁的椅子被人拉下重重地坐下，一道气息凑过来，桑渺倏地往后避了避，“你又做什么？”

        先前去后台收拾东西的小季学妹又回来了，头顶上的八卦雷达闪个不停，她显然也知道桑渺的绯闻。

        “李毕喜欢一嘉学姐，但听说向她表白被拒了。这次晚会还缺个节目，他自告奋勇说找人，没想到把她请了过来。”小季轻嗤一笑，“他还以为自己面子大，人家女神对他有意思。”

        说完，声音倏地停下来，桑渺见没有了声响，扭头望去，却看见她扒拉着椅背看向会堂的后方。

        她顺着小季的视线看去，会堂入口处站着几个男生，其中一个是先前彩排过的主持人，此时笑眯眯地拍着身旁另一男生的肩膀。

        桑渺眯了眯眼，几个大男生有说有笑，说到尽兴处互相捶肩。

        所以这就是周五有事？

        她身边的小季立刻站了起来，因着舞台上还在彩排，她没出声，用力地晃着手臂引人注意。

        桑渺收回视线，继续翻她的串词本，大提琴旋律戛然而止，夏一嘉地说：“我可以再彩排一次吗？”

        台下的学生会干事比了个ok的手势，而那个姓李的小干事因为碍于桑渺在场，脸色臭臭的没有发作，只是意有所指地说：“不要干扰其他同学彩排。”

        小季浑不在意，仿佛没听懂他是在说谁，拉着桑渺的手臂往会堂后方走去。

        “绍哥这谁啊？”桑渺听见有人在问。

        被叫绍哥的男生立刻介绍道：“认识一下，我弟付念寒。”

        “表弟？绍哥咱表弟长得比你帅很多啊。”

        “马上是小学弟啦，小付是不啦？”小季立马凑上前，笑嘻嘻地插了一句。

        话音刚落，那位小学弟转来目光，无意间对上桑渺的眼眸。

        她眨眨眼，面色平淡无波。

        小季挽着她的手，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付念寒那处靠近，关切地问道：“周五没课吗？”

        杨绍之主动替他解释：“小付学校周五下午是自习课，偶尔不上几节问题不大。”

        桑渺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正巧他也在看她，眼神坦荡，似乎他不是在翘课，而是在休假。

        过来彩排的人渐渐多起来，主持人这边也有彩排的任务，话没说上几句赶场子似的又去彩排。

        等到彩排完，稍微能喘口气，已到了饭点时间，学生会给大家订了食堂的盒饭，副主席还拎了几个全家桶过来请大家吃。

        桑渺拿了份饭，在后台化妆间外的台阶上坐着吃晚饭。

        现在这个光景，气温不高不低，微风更是天气的中和剂，稍稍拂过台阶旁的两棵樱花树，散落一地粉色花瓣。

        另一棵树上挂着一串串朱红色的小珠，树身上挂着张“身份证”，仔细一看是樱桃两字。

        她很少有闲暇时间坐下来细看周遭的景色，她听说过a大有一块很大的果园，种着各类果树，她却是一次也没去过。

        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膝盖上的振动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的遐想，桑渺瞧见屏幕上闪现的名字，目光闪过一丝烦躁，她瞬间没了胃口，任由手机振动大概半分钟左右，才接通电话。

        她没作声，重新拿起筷子搅动着纸盒里的饭菜，一荤两素还有一份蛋花汤，伙食不错。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像在等她先开口，桑渺略有不耐地咳了咳，“妈妈？我这里有些事，你如果有事尽快说吧。”

        听筒立马传来熟悉的声音：“桑桑，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桑渺随便夹了豆腐塞进嘴里，囫囵几口迅速地吃下去。

        “我和你卓叔叔很早就想打算换一套房子，原本住的那套面积小，房间也少，现在看好的那一套可以把书房改成房间，等你放假你住。”

        听到这里，桑渺抿了抿嘴，问道：“所以？”

        电话那头微顿几秒，然后道：“现在我和你卓叔叔首付还差二十万，你哥哥那边借了我们十万，剩下还有十万，你那边有的吧。”

        桑渺：“……”

        盛着饭菜的塑料边缘冒出来几条塑料丝，她闷不作声，手指抠着那丝边角料。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阮彦芝立刻补充说：“就当是妈妈问你借的。”

        她扯了扯嘴角，她妈在老家打的算盘声，她在来宁市都能听得见。

        什么叫就当是，本来就是借钱，现在说的勉勉强强。而且一对成年夫妻，向正在上大学的女儿借钱，合理吗？

        但这世上不合理的事多了去了，不多这一桩也不少这一桩，桑渺自嘲地笑了，仰头看了看头顶，落日余晖把整片天空晕染得浓墨重彩，远处大雁成群而过，没有留下足迹。

        “我没有钱。”

        比钻石还真的大实话，偏偏她亲妈不信，桑渺也无所谓她相不相信，抠干净饭盒随手往地上一放，起身，轻飘飘道：“妈，随你相不相信，我是没钱补贴你家的。”

        她这话刚落下，那头她妈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了：“什么你家我家？这些年你卓叔叔对你还不够好吗？供你吃供你住还供你上学，原本托关系给你找了个事业单位的工作，你不要非要去读什么研究生，让你卓叔叔在他老同事面前不好交代，难不成你还真想继续读下去啊？”

        这些话她听阮彦芝说过无数遍，像是洗脑一般翻来倒去地说，生怕她背不出来，她白无聊蓝地掏掏耳朵，“妈妈，如果你一定要我出资，那房子也写上我的名字，亲兄弟明算帐，将来才不会有纠纷，妈妈，您说是这个理吧。”

        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桑渺面不改色，迅速地挂断电话，然后弯腰捡起塑料饭盒望过去。

        那道高瘦的身影半掩在廊柱，眼见着藏不过去，男生跨一步走出来，面露尴尬地和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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