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八月下旬的日头依旧热得像一个巨大的火炉，高高悬挂在天幕上方。

        路边驶过的私家车带起一阵有温度的微风，吹得街边蔫儿的绿植越发摇摇欲坠，行人偶有路过，打着伞行色匆匆，恨不得下一秒钻入冰箱。

        桑渺坐了八个小时的航班，终于在来宁市最热的时间抵达国际机场。机场的空调开得很足，但下机还是被直面射过来的阳光被烫到，她抬头望向天蓝略带金黄的天空，被刺得忍不住拿手掌挡脸。

        原本七月下旬结束的暑期交流学习，她跟着宋应念和谢老师多留了一个月，参加各种文化研究讲座和交流。

        两位老师在那里还有些私事要办，所以她先回了国。

        明亮的航站楼熙熙攘攘，接机的人和出行的人来来往往，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格，铺在地上一格一格。

        桑渺去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背包和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回来的时候又多加一个书包挂在箱子上，里面塞满宋老师买的本地特产，说是让她带给她的朋友们。

        她再次叹了口气，把行李箱上挂着的包背在胸口前，后面还有个装满东西的书包，还好上下飞机都有好心人帮她拿，不然她还真的难拿。

        “渺渺姐，这里！”

        桑渺循着声源扫了一圈，终于看见右后方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不停地向她挥手。

        离女生不远处，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个男生，两道视线同时向她投来。

        桑渺有些艰难地提了提前面的书包，冲女生挥手。

        不到一分钟，她的行李全部被瓜分完毕，她两手一空走在中间。

        前几天段颂问她什么时候回国，他开车过来接她。

        桑渺当时便拒绝了，因为这几个月她和段颂的关系有点微妙。

        一来是段颂的前女友想吃回头草，三番两次过来试探她，她有心避嫌，没怎么和段颂联系；二来也是她回顾她和段颂认识的这些年，有时候他对她好得超过了好友的界限，她自觉无法回报相应的部分，因此开始保持必要的距离。

        然而还有个段书避不开，打听了她回来的时间，还是这一拖二。

        她扭过头，越过两根马尾，望向那道高出半截的身影，高高瘦瘦的准男大学生斜背着一个淡紫色的书包，那情景略微奇怪了些。

        段颂在同她说话：“宋老师他们没一起回来？”

        “啊？”桑渺闻言立刻收回视线，她偏头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你说什么？”

        段颂瞥过那道目不斜视的身影，笑着说：“我就问问你在那儿过得怎么样，也很热吧？”

        话音刚落，段书立马抬眼看了看他。

        段颂开了车过来，把她的东西一一放进后备箱里。

        桑渺指了指其中一个书包和这兄妹俩说：“这个包是你们俩的，都是些巧克力、红茶和护手霜之类的小东西。”

        “你们还没吃午饭吧？走，我请你们吃饭。”

        她合上后备箱的车门，转头对上付念寒投来的目光，她问：“怎么了？”

        付念寒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段书凑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她笑吟吟地说：“渺渺姐，我哥他定了餐厅，这顿就让他请。下回等你有空再单独请我吃饭好啦！”

        说着她推了推付念寒，挤眉弄眼念叨：“快走快走，我饿死啦。”

        刚开车子后座的门，她又回头和桑渺说，“渺渺姐，你和小付坐后头哦，我坐前面给我哥指路。”

        然后段书和段颂兄妹俩坐在前面，桑渺和付念寒坐在车子后座，中间相间三四个拳头那么宽。

        段颂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主动问起了付念寒：“小付有女朋友了吗？上回在图书馆，我那大学同学还问起你是不是单身，你记得的吧？”

        声音顿了顿，段颂随便比划，“就是那个长发圆脸，性格很爽朗的，她在隔壁的职业技术学院实习，毕业后应该能够转正当辅导员，她比你大几岁，你介意姐弟恋吗？”

        桑渺察觉到右边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听到他淡淡地说了句：“不介意。”

        段颂转动方向盘，车子驶入右侧的道路，他笑着问：“那要不要我帮她牵个线。”

        付念寒抿了抿唇，清亮的眼眸映出娇小的身形，视线下移轻轻落在她的手上，白皙的手背隐约有一道结痂的划痕。

        他说：“不用了，我有喜欢的女生。”

        段书在一旁插话说：“哥，你解决好自己，再来操心别人的事吧！”

        兄妹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拌嘴。

        付念寒低头看手机发消息。

        旁边立马传来嗡嗡两声，余光瞥见她点开手机，他重新低下头。

        付念寒：你的手怎么了？

        桑渺先是看她的手，翻动手掌和手背各自都看了看，终注意到手背上的那道痕。

        她偏头看过去，他正在看手机。

        桑渺：被竹签划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付念寒：滕阿姨已经回来了。

        桑渺看看他，回了个“好的”。

        这刚放下手机，手机又嗡嗡作响，又是一条新消息。

        她奇怪地看着他，见着面一句话都不肯说，网络上倒是能说个热火朝天。

        他不会是还记着她喝醉酒那晚干的那些蠢事吧？这一个多月时间，桑渺不敢再回忆那一晚发生的事，只要瞧瞧起个头，她立刻起一层尴尬的鸡皮疙瘩。

        这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次，她恨不得上手把他手机给抢了，删除她发酒疯的那份记录。

        —

        新生八月底开学，桑渺从图书馆经过，操场在举行这一届的新生开学典礼。

        她隔着篮球场的铁丝网遥遥望去，绿色草地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广播里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尼采曾说过，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1”

        桑渺不由得眯了眯眼，主席台上的人小如黑点，掌声雷动，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待换了种声音，她抬步迅速地离开篮球场。

        第二天，a大的官方网站上登出这一届新生的开学典礼。

        桑渺在宋应念的办公室分她带给学生的东西，恰好分完所有礼物，贝熙发了条链接到她们三人小群，还艾特了她和施潆文。

        施潆文估计在休息，几乎是秒回。

        施潆文：这是啥？有漂亮优秀的小学妹吗？最近我们组缺小美女实习生。

        贝熙：小付学弟出息了，就是你给桑桑介绍的那个学生啊，他刚入学我们学校，现在已经成了名人。

        施潆文：？？？我错过了什么。

        桑渺分礼物站得有些累，靠在黑板上蹲下来玩手机。她点开链接，发现是学校官方发布的开学典礼新闻。

        手指下滑，男生站在主席台前发言的照片映入眼帘，

        手指顿了顿，继续下滑，出现另一角度的照片，这一张里的男生正好抬眸看向台下，唇角抿起一个小小弧度，脸颊两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她迅速地浏览完整篇新闻，看见群里两人聊上了。

        聊天的内容已经转战论坛。

        贝熙：这个小学妹很有桑桑以前的感觉。

        桑渺：哪里像了？

        贝熙截图的这个小学妹是大一新生，论坛上发的是她的证件照，还有一张她被路人偷拍的校园照。

        如果说证件照漂亮是有p图的可能，那路人随手偷拍的照片里，能看得出这位小学妹纤瘦苗条，那张脸颜值至少有8分。

        施潆文：我懂，是那种冷冷的感觉。

        桑渺：我哪里冷？我对人很友善很温和的。

        导师推门而入，桑渺没再继续聊下去。

        宋应念和她一起收拾了因分礼物凌乱的办公室，收拾完她准备回宿舍休息会儿。

        然而一摸口袋，兜里没钥匙，翻包，包里也没钥匙。

        她问贝熙在哪儿，贝熙回她在室内的篮球场看球。

        施潆文当即接了一句：以前让你出来运动死都不肯，现在有兴致看球了？

        贝熙：我们学院新生的篮球赛，我导侄子也在，不得不捧场。

        十分钟后，桑渺来到篮球场门口。

        她进a大这几年，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室内篮球场。

        这个室内的篮球场有操场旁三个露天篮球场那么大，红色的台阶座位围绕着底下的篮球场地，场下战况激烈，篮球拍地的声音混着急促的奔跑脚步声，四周座无虚席，鼓掌欢呼呐喊应有尽有。

        桑渺根据贝熙的消息穿过一排排座位，终于找到了她的位置，距离台下只有一排的位置，近距离看球赛的绝佳位置，人那么多的情况下，贝熙还给她挪出了个位置，拉着她坐下。

        桑渺不看球也没接触过篮球，她只看得懂谁投进了球、哪个队伍比分更高。

        她向贝熙伸出手，“你把钥匙给我，我马上就走了。”

        贝熙掏出钥匙在她手里，但在她起身的时候当即挽住手臂，拉她坐下，她朝场下努了努嘴：“别走呀。小付也在打球，你不打算看看？”

        桑渺顿了顿，随即又坐下来。

        上半场其实打的差不多了，身穿7号黄色篮球服的男生站在篮筐不远处，手速飞快地把球投进篮筐，“滴”的一声哨响，上半场结束，两支队伍散开回到各自的休息区。

        贝熙指了指7号，有指指旁边的一片人，她凑近小声道：“那边一群女生，都是过来看小付的。”

        桑渺没见过这种场面，视线转来转去，她甚至能听见有女生的议论。

        “这是你上回说的小学妹？”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百褶裙的女生走近7号，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贝熙也看到了这一幕，后头有女生小声议论：“两个人挺配的，不过听说是蔡诗君在追他。”

        “是她，小付的同班同学，咱们a大的校花之一。”

        桑渺站了起来，“傍晚还有个会要开，我先走了。”说着她转头又往台下看去。

        7号没接没接女生的水，摆摆手似乎说不用，然后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他像有所感应，转头望向观看区，一眼发现正打算离开的她。

        7号的脸上当即露出一抹笑容，冲她挥了挥手。

        观众的注意力几乎全被吸引到了不超过五米的范围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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