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

周宰相告病数日，说是染上恶疾无法起身，只能在家静养。

        睿宗还不是太子时并不起眼，而那时周谨礼只是一个礼部侍郎，便已慧眼识英雄，投靠于龙应天。后来睿宗登基，周谨礼为少年皇帝稳定朝政出了不少力，颇有功绩。这些睿宗都铭记在心。朝政稳定后，睿宗提携他为宰相，拜为老师。在旁人看来，两人亦师亦友，关系不错。

        所以这次周宰相告病，睿宗不管出于仁义还是礼节，都应该来探望一下。

        延宁五年季夏，周宰相府邸。

        “臣拜见皇上。不知皇上亲自来府上探望家父，未能远迎，还请皇上见谅。”周昶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当今天子脚下。

        “爱卿快快请起，不必拘礼。此次朕是以学生的身份前来探望老师，这些虚礼便免了吧。”睿宗龙应天明黄色的锦袍长到地上，长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龙腾，彰显着来人显贵身份。周昶微微抬眼小心打量，见皇上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浑然生成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龙应天面上带笑，减去些许威严。整个气氛终有所缓和。

        周昶忙起身迎立，道：“家父如今卧病在床，不能恭迎皇上。还请皇上亲自去一趟。”

        “那就有劳爱卿带路了。”对这个请求，龙应天不是很介怀，依然笑道。

        “请跟臣来。”周昶一手摊开，做迎客状。

        周昶带着龙应天前行。府邸建筑分东、中、西三路，东为花园，西为客房，中为主建筑。殿堂屋顶全采用绿琉璃瓦，厅前藤萝缠枝，紫罗兰盛开，使人恍如置于梦境。

        周宰相所处住所为乐福堂，堂内有雕饰精美的楠木隔段，跨过隔段，便来到卧室。

        周宰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气色并不好。

        “这是得了什么病？”龙应天眉头紧锁，对周宰相的病情甚是关心。

        “回皇上，太医说这是心病。家父处理政事常常是半夜挑灯、不眠不休，长期积累下来，身子底就弱了。再加上家父近日忧心国家边疆战事，愁思不展，人就被轻易击垮了。”周昶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

        “哦？”龙应天剑眉微挑，似笑非笑，“老师这么辛苦，倒是朕的不对了。”

        一听这话，周宰相可不敢再装死了，“哎呦”一声慢悠悠爬起来，勉强作揖，“老臣参见皇上。”咳嗽几声，又道，“皇上怎么来这里了？昶儿快带皇上离开，渡了老臣的病气就不好了。”说罢又因体力不支而晕倒在床上。

        周宰相本就是装病，生怕皇上在房内呆久了发现端倪。周昶心领神会，忙着附和，“皇上，这里久呆无益。近日府上新进了一批西域品种的奇花，不介意的话，可以到东边的花园一赏芬芳。”

        “这样啊……”龙应天拉长声音，像是在思索，袖子一提，却是在掩饰唇边露出的笑意，缓缓接口道，“既是如此，那朕也想去看看这奇花。小顺子，将朕命人特意准备从宫中带来的补品呈给老师。”

        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顺公公应了声“喳”。龙应天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厢房。

        “皇上，请沿着这条路走。”周昶亦步亦趋跟在龙应天身后，时不时介绍见到的奇花异草。

        东边花园名锦绣园，风景幽深秀丽，有碧水潆洄并流经园内。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

        “这里倒是别有一番洞天！”龙应天赞叹道。

        突然，有琴声传来。优柔婉转，似近似远，如诉如怨，如恋如慕。渐渐地，还有空灵的歌声伴之传来。竟是那名曲《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龙应天只觉心神荡漾，不知不觉被琴声勾去了魂魄。他应着歌声、跟着琴音、向着那未知的方向走去，竟连周昶早已落在身后不再跟随也不知。声音越来越近，九曲八拐，龙应天走至锦绣园中央的小亭。只见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正在亭中弹琴，面目不清，动作极为娴熟，音韵和谐，仿佛正向来人诉说心事，教人爱怜。

        只道其，低眉信手续续弹，弦弦掩抑声声思；轻拢慢捻抹复挑，说尽心中无限事。

        “何人在此弹琴？”龙应天威严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名女子，想看清她的面貌。

        琴音戛然而止，琴声的主人停顿片刻，便不急不缓地抬起头来，不卑不亢道，“小女白玉，见过皇上。”

        白玉精致的脸蛋彻底显露出来，瓜子脸，柳叶眉，淡妆浓抹总相宜。又学着话本里的绝代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百花曳地裙随风飘曳。白玉虽然从未试过魅惑男人，但本就生着一副好皮囊，对于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简直是驾轻就熟。当然，今日也着实用心打扮了一番，毕竟功败垂成在此一举，她必须保证仅一次就让皇上惊艳！

        一丝惊讶混杂着欣喜划过龙应天的面庞，转瞬即逝，他显然是克制住了，后来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声音也很平淡，“你……刚刚说你叫白玉？为何出现在此？”

        “是的，小女名唤白玉，是周大人的养女。每日都会在此弹琴，没想到今日却扰了皇上的兴。”白玉保持着良好的仪态，不羞赧不造作，纯真自然地回答。她猜想，龙应天就爱这样的美人。

        龙应天直直地望着她，并未说话。他眉头紧蹙，唉声叹气，像是遇到了什么千古难题，一时半会难以解答。白玉内心惶恐，怕惹了皇上不快，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疾步走了过来，带起一阵风，走到她面前，没等她反应过来，竟伸手去摸她的脸！

        白玉不由一惊，正对上龙应天深不见底的眼眸。

        周宰相并没有夸大龙应天的容貌，其一双细长的眼睛，乌黑深邃，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邪魅。脸庞光洁白皙，鼻梁挺直，嘴角却是紧绷，彰显他的威严。离得近了，还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淡淡与生俱来的清香。

        他摸得很仔细，一寸一寸，来回摸索。虽然白玉早已做好献身的准备，但他突然这么亲密的举动，还是出人意料而羞红了她的脸。

        “妍儿……妍儿。”他喃喃自语，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停了下来，又看出白玉的羞涩，顿觉失礼，便随即负手而立，“抱歉，刚才，朕冲动了。姑娘长得很像朕认识的一位故人，所以激动之下失礼了。”

        “无妨。”白玉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想起周宰相之前的叮嘱，在心里只能默念，这场戏无论如何都要演下去！

        “刚才陛下是说妍儿？小女若无猜错，那位故人便是孝纯皇后？”

        龙应天好像还没解开难题，依旧直直望着她，没有掩饰自己探索的眼神，像是想把她看穿般，良久才答道，“不错。正是。”

        “白玉姑娘是聪明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龙应天板着脸，言笑不苟，眼神凌厉，“你口中的周大人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演这一场花园偶遇佳人的戏码？”

        不知为何，白玉竟觉眼前这位天子隐隐有些怒气，却压制着没有发作出来。

        她早知道，周大人所设的这个套，聪明绝顶的龙应天又怎会看不出来？这简直就是一个让人笑掉大牙的烂计！这样想来，她倒不如将计就计，坦然诚实地回答。或许，龙应天还不会怪罪于她。

        白玉便将她的身世全盘托出，周大人施恩于她并认了她做养女。至此，她在府中住下。弹琴此事并没有骗他。她有每日弹琴的习惯，只是今日恰巧碰上皇上来府上探病，确是偶遇。

        真真假假都不重要，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现如今最重要的是让眼前这位天子相信自己说的话。

        龙应天沉吟片刻，看他的表情却不知他相信了多少。白玉正想来个拙劣的暖香入怀的桥段来转移天子的注意力，他却重新开声了。

        “入宫陪朕如何？”

        白玉心里“喀嚓”一声，龙应天的思维真心跳跃，教人措手不及。刚才还在怀疑她和周宰相的动机不纯，如今却扮演起看到美色便被迷得昏头转向的庸君来。

        还没等白玉消化上一句话，他又火上浇油地加了一句。

        “你以后便是孝纯皇后的替身。”龙应天斩钉截铁地说。

        这下，白玉彻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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