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大学，留在潇湘

　　赵芳的话语传入耳畔，仿似有灌满水的朦胧感，脑子嗡嗡的。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内心蔓延开来。

　　对于这个结果，他不是没有猜想过，但终究未曾问过陆冬妍。何繁有那么一瞬疑惑，前世的自己，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吗？

　　秉着给她私人空间的理由，她不说的从来不问。这到底是对她的尊重，还是一种漠不关心？

　　何繁脑子有点乱。

　　“初中时候的冬妍，你还没见过吧。我拍的这张照片，送给你。”

　　赵芳却全然没注意到何繁的异常，翻出一张塑封好的照片，递给了他。

　　照片中的画面，让何繁回过神来。

　　光线很阴沉，在下雨。

　　背景是人民医院住院部的楼下，小小的陆冬妍一身鹅黄连衣裙。没有孩童的稚气和笑颜，一双杏眸如悠远的湖泊。湖水深处，晕满了她那个年纪不该有的郁气。

　　一位身形消瘦的女人站在她的身后，眉宇间有着淡淡的疲倦。即使有些瘦脱型，但还是能看出来，女人在生病前一定是个大美人。

　　她强打起精神，略显枯槁的脸上带着笑容，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悬在女儿的头顶。

　　“初中时候啊，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呢，都没笑过……”赵芳轻叹着，一脸心疼。

　　何繁拿着照片的手，指节捏得有些发白。

　　这时，厨房的水声逐渐变小，赵芳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信封，递给何繁。

　　“这是五千块钱，算我私人给冬妍的资助。孩子她母亲留下的信托基金，到她十八岁的时候就该花完了。这点钱做不了大事，但她马上就要读大学了，总归用得上。我给她肯定是不会收你，小何，你替她收下。”

　　何繁摇了摇头，“老师，我也不会收的。您放心吧，冬妍不会缺钱的。”

　　赵芳听这话，不免又打量了何繁一番。难道，这少年还是个富二代？

　　若真如此，那就好咯。能够有足够的钱，能够让陆冬妍少吃苦，比什么都好。唯一让她有些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少年会不会对陆冬妍始终如一？

　　见何繁态度坚决，厨房水声也彻底停下，赵芳也不再勉强，只得将信封给收好。

　　“老师，我们就先回家啦。”

　　陆冬妍用厨房纸擦着手上的水珠，糯糯笑道。

　　“好！等我征询了老姐妹们的意见，再给你答复啊，小何。”

　　何繁点点头，与陆冬妍同赵老师和周老师到了个别，一起出了门去。

　　“你不开心？”

　　何繁望着窗外，少女望着何繁的侧脸。

　　“没有。”

　　街景不断的倒退，一路上什么都能看到，却什么都无法在脑海中留下，亦如此时他杂乱的思维。阴沉的天让空气变得潮闷，让复杂难明的情绪滋长。

　　“明明就有。”

　　陆冬妍抿抿嘴，乌黑的眼珠转啊转。旋即眸子亮了亮，从裤兜里拿出一面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把镜面对着何繁的脸。

　　“喏，看。”

　　何繁视线微垂，发现自己的脸色的确很差。

　　“有没有心情好点？”

　　少女轻声询问。

　　“什么？”

　　他不解其意。

　　陆冬妍甜甜一笑，糯糯道：“不管多么差的心情，只要看到你的脸，我就能开心起来哦。所以，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嘛？”

　　“噗嗤。”

　　何繁不由笑了，当然不是因为看到自己的脸，而是被她给逗的。

　　“看吧看吧，我就说一定会有用的嘛。”

　　少女满心欢喜的把小镜子收好，见何繁笑了，她的笑容也更甜了起来。

　　“我先去玩电脑啦，晚上回家吃饭。”

　　进了小区，陆冬妍笑道。对她来说，出租房是玩电脑和睡觉的地方，到何繁的家里，才算是回家。

　　何繁坐在电脑前，视线却是怔怔的看着陆冬妍的房间。因为天气原因，才下午，她就亮起了灯。

　　只是没多久，灯光就熄灭了。

　　正准备提醒，让她不要在黑暗环境下玩电脑，却见到少女的身影，小跑着从楼道出来，往小区外去。

　　“冬……”

　　何繁想要喊她，可声音终究是戛然而止。几乎是下意识的，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鞋子，冲出家门，往小区外狂奔而去。

　　目睹着陆冬妍的背影上了一台出租车，何繁赶紧又拦了一辆，对司机急切道：“跟上前面那台车，保持距离，不要被发现。”

　　出租车司机怪异的瞥了何繁一眼，他可是看着一个女孩上那车的。这电视剧里的剧情，怎么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还只演一半？

　　“不用找了。”

　　旋即，何繁从兜里掏出两百块，拍在座椅上。

　　对嘛，剧情演就要演完整。

　　司机将两百块放进兜里，一脚油门轰下，保持距离，远远的跟着前方的出租车。

　　……

　　云山公墓。

　　内里一片清幽。

　　少女靠坐在一块大理石墓碑前，石碑上镶嵌着的照片，是一位很美的女子。

　　陆饴，人如其名，像饴糖一样甜美。

　　越甜美的黑白照，就越让人心疼。

　　陆冬妍却一脸笑意。

　　“妈妈，告诉你喔，妍妍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呢，他叫何繁。是上次来看了妈妈之后，才遇到的他哦。一定是你怕妍妍太孤单，才让妍妍遇见他的吧？”

　　“现在，妈妈你不用担心了哦，妍妍每天、每天、每天……都很开心呢。”

　　“只不过……不过妍妍马上就要去一个很远的城市啦。能够来看妈妈的次数就少了哦，对不起啊。但是，你一定会原谅妍妍的，对不对？”

　　……

　　保安吐出一口烟雾，轻叹一声，指着少女的背影，对着散烟给自己的少年小声说道：

　　“这小姑娘，从几年前开始，隔三差五的就会来这里自言自语的。刚开始我们还觉得很怪异，后来也就习惯了。说到底，也是个可怜孩子。不过今天的话，倒是近两月第一次来。”

　　何繁微微颔首。

　　额头蓦地传来一丝凉意。

　　“下雨了。”

　　一颗雨珠滴落下来，旋即，雨珠接二连三落下，让视线变得模糊。

　　少女依然靠坐在那里，小手细细拂去照片上的水珠，糯米团似的脸颊，轻轻贴在暖暖的冰冷石碑上。

　　雨越下越大。

　　雨骤然停了。

　　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开，悬在陆冬妍的头顶。

　　“何……繁？”

　　少女怔了一下，蓦地抬头，看到何繁被雨水打湿的脸颊，小口微张，有些不知所措。

　　“潇湘。”

　　“啊？”

　　“大学，留在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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