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秦倏不去管门外的声音，他甚至想重新躺回床上，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睡自己的觉。但到底心没大到那程度。秦倏站在门后，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那条蛇在发现自己没办法打开门锁后，气急败坏地用尾巴抽了门板几下，很像打架没打过，只能在门口骂骂咧咧。

        秦倏又等了等。门外安静片刻，没多久年轻人的房门发出“哐”一声，像被蛇气愤地从里面拍上了。

        秦倏还是没轻举妄动，更没有开门查看那条蛇还在不在外面，毕竟那蛇狡猾滴很，没准就在门口埋伏他。

        反正它拿门锁没办法，只要不出去自己就绝对安全。

        秦倏只当什么没发生，躺回去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起上班，秦倏谨慎地从房间出来，四下一巡视，没发现异常。他快速把自己收拾好，出门前检查了门窗，关了煤气阀，能断电的地方，都拔了插头。

        出了门，走在太阳底下，秦倏感受着身边的人潮与熙攘，忽然产生了一种从魔巢脱身的轻松与疲惫感。

        难得的休息日，简直休了个寂寞。

        一想到今后每一天，出门要先看脚下，半夜有可能被大蛇偷袭，除了自己房间内，室外任何一处地方，都有可能是大蛇盘踞的巢穴……秦倏心里那点因为它看起来有些聪明，而产生的恻隐之心，被消磨得一丝不剩。

        好好的日子，过成坐牢。自己成了又粗又黑的铁栏杆里关着的奴隶。奴隶主则是那条性格恶劣的大蛇，耀武扬威地占领出租屋，奴役可怜的两脚兽，为它端茶送水，奉上食物，毫无人权可言。

        这样的日子，光是想想就够了。

        在处理大蛇的这件事上，秦倏原本没什么倾向，或者说，他有意识的不去思考这件事，想等年轻人回来，两人共同商量出一个合理有效的解决方案。

        他骨子里不是一个爱替别人做决定的人，但这次不一样，秦倏决定劝说年轻人把这条蛇送走。

        如果实在无法说服，那只能自己留意下附近的房子，尽快收拾东西搬家走人。

        从长远上考虑，他无法接受自己和一条危险的蛇共处一室，每天活得战战兢兢。那不叫生活。

        到了公司，秦倏开始自己一天忙碌的工作。

        他对这份工作挺满意。虽然忙了点，社畜了点，但毕竟刚毕业，三个月的试用期工资是八千，现在转正了，每个月还能多一两千。

        先干一年半载，等有了更好的机会，再往大公司跳。

        秦倏对自己的人生规划都是短期，他每月除去租房和生活的费用，剩下大部分都能存起来。如果哪天自己出了意外，那就把钱全捐出去，没意外更好，哈士奇小布偶在向他招手。

        晚上八点，距离下班还有一小时，领导在群里发了消息，让大家来会议室开会。

        会议上不出意外，又布置了一个小任务，叮嘱大家下班前务必要完成。

        下班前铁定完不成，这意味着需要加班。秦倏忙完到家，已经十点过三分，钥匙插入锁眼拧了半圈，发现门是锁着的状态。

        他不由有些疑惑。年轻人飞机晚点还没回来，还是临时有事，又出去了？

        这个时候秦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他毫无防备打开灯，准备低头换鞋的时候，长长一条黑影正横在门口——

        “啊！！！！！！！”

        秦倏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他赶忙将手掌盖在额头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理智总算有几分回笼，秦倏看到那条蛇慢慢将平摊的身子收拢蜷起，蛇头正对门外，金色的蛇瞳里蓄满濒临爆发的怒火。

        不是开玩笑，秦倏真的从一条蛇身上，感受到什么是暴风雨前的压抑。

        但这吓不到秦倏。他可是手握钥匙的人。他淡定地当着大蛇的面一点点拉上门，再“咔咔”两下重新把门锁好。

        做完这一连串无异于挑衅的举动，秦倏灰溜溜蹲到了楼梯口，救命稻草一样点开了年轻人的聊天框，想问问他还有多久能回来。

        延迟的消息一条条蹦了出来：

        【流泪】【流泪】兄弟！！！

        太倒霉了，遇上恶劣天气，我航班取消了

        【截图】

        【视频文件】

        今天回不去了兄弟，我先在机场找个宾馆，等明天最早的班次

        你一个人再坚持一下啊兄弟！！

        秦倏点开截图，是年轻人收到的航班取消通知。视频是年轻人站在机场大厅拍的，外面风大雨大，雨水落到地面，被风吹成了透明的浪，绿化带的树在风雨中左右飘摇，看得人生怕它一不小心拦腰折断。

        一时之间，也说不清他和年轻人到底谁更惨。

        给年轻人回完消息，宽慰他自己能应付得过来，秦倏从台阶上站起来，手机揣回口袋。

        该面对的现实，还是要面对。

        秦倏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要不……别面对了，去酒店开个房间吧。

        秦倏的眼里燃起希望的火光，还不到两秒，这簇小火苗就灭了。

        他没带身份证……

        秦倏抱着头懊恼地重新蹲下。自从搬家之后，由于距离很近，他每天步行上下班，身份证如非必要，都是放在房间的抽屉里。

        他怕每天揣身上，反而弄丢。今早出门的时候，秦倏以为自己用不上身份证，压根就没想着拿。

        还是太年轻了。如果是一位成熟的男士，一定会把室友回不来的因素考虑进去，从而把去酒店作为备选项……自己这也算被生活上了一课。即便今天他能顺利取到身份证，跑去酒店过夜，也绕不开一个要先进家门。

        算了，回去吧。

        秦倏抹了把脸，迈着沉重步伐，转身往回走。

        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他很清楚。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走过最漫长的路，居然会是家门口的这几步路。

        秦倏开了门，屋内景象还跟他锁门前一模一样，只是那条暴脾气的大蛇，已如同boss进入残血阶段，开启狂暴模式，神情狠戾得分分钟想把他撕碎。

        秦倏握着门把的手一刻也没敢松开，他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我错了……”

        秦倏站在门外低着头，小声说着给大蛇认错的话。

        他一边觉得自己的行为透着傻气，实在令人难为情，一方面又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给一条蛇认怂，不失为一种另类的解题思路。

        感受到门内的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秦倏悄悄抬眼打量大蛇，却对上一双充满兴味的金色蛇瞳。

        看得出，这条蛇现在已经没那么想把他撕掉了。

        秦倏动了动干涩的喉头，低声说：“能打个商量吗？”

        他抬起手指，半空中划了个弧，示意大蛇挪到一边把道让开：“你能不能别堵在门口？”

        “我真的非常非常怕蛇，你挡在门口，我没有办法进去。”

        “如果我不进去，你就得继续饿肚子。”

        最后一句话，完美戳中大蛇的死穴，秦倏才说一半，眼前就只剩游向一旁的蛇尾巴尖了。

        回到房间，换了衣服，秦倏记得年轻人提过，冰箱最下层冻着大蛇的口粮。打开一看，里面确实躺着满满一袋老鼠，一条条冻得硬邦邦，看起来是那种实验用的小白鼠。

        秦倏虽然对老鼠没有好感，却不至于像对蛇类那样害怕。

        他找来一双不用的筷子，夹起冻老鼠，直接放到煤气灶上烘烤。

        这期间，大蛇一直支棱脑袋在他身边冷漠旁观，神情像在看一个傻子执着的把袜子往皮鞋上套。

        秦倏心想：现在你对这只老鼠爱搭不理，等会烤软，你就明白什么是真香了。

        大蛇吃过三明治的盘子，秦倏没有立刻扔，清洗消毒之后搁在了墙角，现在他把盘子捡回来，将初步解冻的白鼠放进去，推向那条冷漠的蛇：“吃吧。”

        大蛇看着面前这坨老鼠，无动于衷。

        秦倏还打算趁这功夫再去烤几只。

        大蛇看他的目光却越来越不对劲，面对盘中美味，仿佛那只是一块破抹布。

        “不吃吗？”秦倏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又把盘子往蛇跟前推了推。

        大蛇连尖牙都龇出来了，它凶狠地咬住那只老鼠，不等秦倏流露出欣慰目光，叼着那只老鼠游到垃圾桶边，末了还回头瞪了秦倏一眼，恶狠狠地把那只老鼠甩进了垃圾桶。

        秦倏：“……”

        这下，是傻子也能看出这条蛇不吃老鼠了。

        最终，秦倏还是认命去冰箱取了正经食材。

        一块完整的鸡胸肉，五个鸡蛋，煮完之后，放到凉水里浸泡降温。鸡蛋原本是拿给大蛇直接吃的，结果它对生的东西完全提不起兴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蛇类疾病。

        等待降温功夫里，大蛇也没闲着，三番五次跑水盆边想偷吃，又被烫得直缩脑袋。

        秦倏想笑不敢笑。试了试温度，感觉差不多，全部捞出来给它堆进盘里，那块它眼馋已久的鸡胸肉，特意盖在最上面。

        做完这些，秦倏没有立刻走开。

        他默默蹲在大蛇身边围观。食物一点点撑开它的食道，本该与身体并不契合的形状，随着不断挤压，逐渐进入到身体更深的地方。无论第几次看，都令人觉得非常奇妙。

        要不是对蛇类的恐惧根深蒂固，秦倏甚至想用手机录下来，作为一段神奇的素材，日后继续研究。

        视线随着不规则的隆起缓缓移动，秦倏大致判断食物到了哪个位置，鬼使神差的，他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也不知道装了食物，和没吃东西的状态下，大蛇摸起来会有什么不同。

        秦倏在是否作死的边缘不断徘徊。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不是这条蛇被送走，就是自己搬家离开，这或许是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能摸到蛇的机会，好奇心便战胜了恐惧。

        层层念头的驱使下，秦倏修长的手指探向大蛇的身躯——

        “我可以……摸你吗？”

        话音落下，秦倏的手指触到了大蛇的身体。

        不是印象里滑腻冰凉的触感，相反，这条蛇摸上去是干燥的，身躯上有一层层蛇鳞覆盖，带有磨砂质地的颗粒感。

        手掌也不由自主按到了蛇身子上，顺着往下撸，很像在摸一种质地高级的皮革，让人发自内心产生愉悦舒适感。

        专心吞蛋的大蛇，被秦倏肉麻的手法，摸得一激灵，金色的蛇瞳顿时阴沉下来。

        它维持着吞蛋的姿势，扭过脑袋对秦倏眯起眼睛，释放出危险信号。

        秦倏正沉浸在新奇体验中，看到蛇头含着鸡蛋，眯着眼睛，努力表达自己的凶狠，不由爱怜地抚了抚它秃秃的脑袋顶：“乖，不够再给你煮。”

        大蛇扭回头，尾尖微不可查地晃了晃。

        呵，人类……

        还是太过肤浅，这么快就沉沦在它的魅力下，无法自拔。

        冰冷蛇瞳里，理智和欲望在不断交锋，最终闪过一丝破罐子破摔。

        算，算了……不过是给弱小的人类摸一摸，又不会掉鳞片。

        看这小子一副迷恋自己的样子，肯定会把所有肉都交出来，摸两下而已，呵，它根本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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