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客厅里，那条蛇在沙发上卷成一团，毛毯歪歪扭扭搭在身上，脑袋埋在里头，睡得正香。秦倏坐到它身边，手指勾了勾露出的一截蛇尾，只见那尾巴尖条件反射一般，缠住了他的手指。

        秦倏抽回手，在它的秃头顶挠了挠：“醒着就别装睡了。”

        大蛇得意抬起脑袋，心想这个人类一起床就迫不及待来和它亲近，呵，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昨天就在他身边待了一夜，受宠若惊吧，人类！

        “夜里偷偷进我房间了？”

        吐着信子的大蛇一僵，尾巴不高兴地拍着沙发，表达自己的不满。怎么能叫偷偷，所有看到的人类都能证明，它是光明正大进的！

        “还睡了我的床。”

        蛇瞳瞪得溜圆。

        大蛇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这小子居然发现了……没理由啊，他凭什么能发现？

        自己的行动堪称完美，出来的时候连房门也用尾巴关上了。为了不发出动静，一个门关了它五分钟！

        “不要小看人类的敏感度啊。”秦倏颇为无奈，自己又不是喝了酒断片，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注意不到。

        而且这条蛇，最近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以后换了新环境可怎么办，会不会被新主人一气之下卖进马戏团……

        秦倏眼前出现了这条蛇被关进黑色铁笼子，运上卡车的画面。

        它被人钳制着，拔去了两颗尖牙，长长的身躯满是驯兽鞭打出的一道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滴水成冰的腊月天，大蛇奄奄一息蜷缩在潮湿的稻草上，它肚子空空，还没有水喝，无良马戏团将它赶下稻草，逼着它与游客互动拍照……最终它倒在了温暖的三月天里，身躯旁开出了一朵一朵粉嫩的小花……

        秦倏受不了这个，他微颤的手捂住了自己下半张脸，企图把那份悲痛按回面皮下。

        他忽然觉得大蛇干得那些事，其实不算什么。进房间有他一份默许，唯一超出预料的，是那条胆大包天的蛇居然爬上了他的床，最终带来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留下了一块蛇皮。

        比起追究它的行为，秦倏更想看到它活生生的，每天没心没肺，肆意妄为的样子。

        于是，秦倏用老父亲般的目光慈祥地看向大蛇。

        那条蛇也在看他，一对金色蛇瞳滴溜溜乱转，看着就不像在起什么好念头。

        秦倏注意到大蛇的视线先是在他的上半身逡巡，随后逐渐向下偏移，停在了某个地方。

        它开始反复打量那里，尽管没看出什么，却依旧咧开嘴，露出一个所有雄性生物都能看得明白的意味深长的笑。

        “……”

        秦倏气得屈指成拳，直接敲在了大蛇的秃脑袋瓜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近墨者黑，在这条不正经蛇的污染下，自己居然能对它的反应秒懂：

        “我说的‘人类敏感度’不是指这个敏感，是对周围环境的敏感，特别还是自己每天所处，极为熟悉的环境！”

        看着大蛇盘着身子不为所动的模样，秦倏简直气到失语：“我真没硬！”

        大蛇显然不信。它坚定的认为自己行动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怪只怪这个人类太敏感……大蛇懒洋洋伸长身子，蛇头探向秦倏的裤腰试图钻进去检查。

        秦倏惊得连连后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蛇皮摔到大蛇面前，一边又在心里给自己想象的那一幕幕，打上一个血淋淋的红叉叉。

        这条蛇真被卖了，凶多吉少的明明是马戏团！

        它极有可能把马戏团拆了，自己在里面当团长！

        大蛇也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起初它还以为是假正经的人类玩不起，气急败坏拿个暗器丢它，仔细辨认出那片薄薄的玩意是什么东西后，大蛇整条蛇差点裂开——

        自己，竟然是被这么个小玩意出卖的？？

        啊啊啊，气死蛇了！！！

        等秦倏收拾完房间，抱着拆下的床单被罩出来，就见那条蛇在沙发上此起彼伏，自己跟自己较劲。

        秦倏走近一看，发现这条蛇在用两颗尖牙撕扯身上翘起的蛇皮。

        “这是干什么？”秦倏忙把它的蛇头拍向一边，仔细去看那些被它扯掉皮的地方，“哪有你这样用蛮力去撕的，蛇蜕皮不都是等到了时候自己掉吗？”

        他用指腹在大蛇撕掉蛇皮的地方轻轻点触：“疼不疼？”

        这有什么好疼的，傻人类。

        大蛇扭过头看了秦倏一眼。

        不过是撕掉一层“包装膜”，你们人类拆塑料袋的时候，难道还要关心塑料袋疼不疼？

        但到底没再继续。省得没有见识的人类，再大惊小怪。

        年轻人是下午两点左右回来的。来的只有他一人，他要赶在去接大姐姐之前，把自己的狗窝拾掇干净。

        房间里还是他上次离开时的模样，靠近小阳台的位置还留着大蛇之前搭的窝，如今已经蛇走茶凉。

        年轻人把那坨东西卷了卷，一起当垃圾丢了，随后四处看了看，自觉没什么要收拾，又从箱子里翻出他的高级香水，到处喷了喷。

        环顾之后，年轻人对一切都很满意，直到目光落到了大蛇身上。

        这一看，年轻人一张白嫩的脸顿时皱得像便秘：“这蛇怎么回事啊，越看越丑，像穿了条花秋裤，我这一房间的逼格全让它拉低了。”

        他这番嘟囔一字不差全进了大蛇的耳朵，气得蛇直接暴起要咬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

        年轻人吓得一声惨叫，两腿一软，直接一屁股瘫坐到地上。

        秦倏一阵头疼，赶忙捞过大蛇的尾巴，把这活祖宗拉回来。他算是知道年轻人上回为什么会被蛇追着丢老鼠了，这也太能说会道了。

        这条蛇再怎么其貌不扬，也不至于被说像花秋裤吧……秦倏刚想完，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大蛇，发现确实挺丑。

        主要问题在于，这条蛇刚撕过自己身上的蛇皮，还撕得不是很匀称，东一块西一块，跟长了癞子一样。

        秦倏突然一怔，定住神认真去看大蛇撕掉蛇皮的地方。

        这条蛇整体看上去是其貌不扬的土棕色，灰扑扑的，花纹也十分朴素。在它失去蛇皮的地方，露出的蛇鳞却是深邃如夜幕的黑，隐隐有流光划过。

        这才是使得它看上去像斑驳不均的真正源头。

        秦倏看着那抹深黑陷入沉思。

        这明明是很容易发现，为什么直到年轻人提出，自己才意识到不对？

        简直像有什么东西，特意干扰了自己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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