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多方

时间倒回白雾还未笼罩横滨的时候。

        太宰失踪的原因很简单，他只是回应了某个邀请。

        “你对冬木老师的关注，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我。”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没有落座，而是站在太宰的身侧。

        虽然青年往往只是表面对人有礼，但此刻从他口中说出的老师二字，却难得显得真心实意，“冬木老师第一部作品发布的时候，恰好给了民众一个安全的、发泄不满的途径，等她第二部作品开启连载，又遇上了那场财产争夺……而现在，在老师回到横滨的现在，原本按部就班扩张的深渊教团，有了别的动静。”

        “很巧合吧？”

        “不仅那位风神暗中保护老师、偏爱她笔下不折的精神，就连老师所在的会社，也与那些异世界人有联系。”

        身为官方人员的太宰没有指挥谁逮捕他，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想说什么？”

        “只是代表涩泽君向你提出邀请，至于我——”被誉为魔人的费奥多尔加上了他的砝码，“太宰君，要一起见证吗？”

        “冬木老师是否为异能者这件事。”

        那一刻太宰治明白了。

        为什么涩泽龙彦能够如此轻松地逃离监控，为什么费奥多尔会忽然帮他出逃，这些理由统统汇聚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就是冬木，这个被魔人注视、企图剖开她的内里，看透她真实的小说家。

        考虑到自己的确怀疑过冬木的身份和目的，以及相较于异能特务科内部、直接去涩泽龙彦身边更方便把握全局，太宰治没有否定。

        于是他在异能特务科那边忽然失踪、直到雾彻底散开也没人知道去向，就不足为奇了。

        对太宰治而言，与费奥多尔达成一致前往骸塞的日子比想象中无趣。

        他自己姑且不提，费奥多尔绝不是什么能友好相处、安分守己的人。

        凭他为了自己对他人的兴趣就教唆麻烦的人物、将整个横滨的异能者划为测试道具的行为，太宰治就颇为不满。

        倒不是不满对方蔑视异能者的生命，而是不满对方将自己的好友也波及进去。

        两人同时存在的场合，大多伴随着无意义的对话，以及明里暗里的试探。

        双方对彼此的警惕心从未降低，导致这些试探着实没什么新意。

        真要说的话，也就三人中唯一还算“单纯”的涩泽龙彦，欺负起来有些意思（能有正常的反馈）。

        那是龙彦之间的异能即将对整个横滨施放前几分钟的事了。

        “哦呀，涩泽君！”正坐在椅子上十分无聊地数着窗外飘过几片云的太宰治，看到了从门外走来的涩泽龙彦。

        重点是，这位自他们结盟便一直表情冷淡的青年，此刻正露出一种被冒犯、或者说戳中什么痛点的表情。

        这让太宰治立刻支棱起来，语气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好奇，“很少见你露出这种表情呢，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与其说是“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不如说涩泽龙彦在和他们相处的这些天，全都是一脸无趣的冷漠。

        “不该用‘有趣’来形容吧？”一旁同样坐着的费奥多尔笑着纠正，“不过，你回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涩泽君？”

        “……不，没有。”涩泽龙彦虽然没这两人心眼多，但听到两人一唱一和的发言，还是能直觉地发现这两人只是用不同的话表达一个意思而已。

        简单来说，他们都是在看热闹，只是前者不加掩饰，而后者披上了关心的糖衣。

        想到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少女，涩泽龙彦选择略过这个话题，不准备满足两位小伙伴的好奇心，“稍微耽搁了一下，但无伤大雅。”

        他总不可能说，自己在回来前去了一趟服装店，因为对制服制作的看法和一个同样去选材的小姑娘发生了争执、最后甚至还隐隐败给对方的事情吧？！

        真说出来还要不要面子了！

        即便只是他小小的爱好，也和他追求的理想无关，但那也是输给了一个比他小的姑娘对服装制作的执着啊！

        就如没人知道涩泽龙彦这个够到超越者门槛的异能者最大的喜好是手工制作，涩泽龙彦也没想到，店里遇见的那个怎么看都是深闺大小姐的少女，居然能有那么大的爆发力。

        从布料的选择到颜色的搭配，从缝合的手法到遮掩的物件，饶是涩泽龙彦对自己的手艺无比自信，也在某一刻产生了他是业余的退让想法。

        反应过来的青年自然没有沉默，而是就自己的理解反驳了两句。

        然而他没想到，少女听到他有理有据的反驳双眼一亮，用更专业的态度再度驳回，而后兴致盎然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不得不甘拜下风的涩泽龙彦最后放弃抵抗，以和他长相相似（之前做着玩）的挂件人偶作为“赔罪”，终于重获自由。

        这也是为什么他离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会才回骸塞的原因。

        ——咳，当然，这都是小插曲。

        反正涩泽龙彦是不会主动告诉别人的。

        “我为你们准备了新的服装。”在两人的注视下，涩泽龙彦生硬地改变了话题，“为了表示我们相同的立场，由我特意制作的制服。”

        太宰和费奥多尔的表情很是有趣。

        前者脸上写满了“没想到涩泽君你有这种看人换装的爱好”，后者则微笑着以眼神表露“虽然没想到你会喜欢制作服装，但既然是涩泽君的喜好，那我会尊重的”这类想法。

        只是可惜，涩泽龙彦并没有掌握这两人才会的高级技能。

        所以不顾两人诡异的沉默，涩泽龙彦将准备好的白色制服放到了他们面前，并以一种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不容反驳的态度，让他们换上了新衣服。

        在那之后，以一身白的三人为起点，异能制造的雾笼罩了横滨。

        和千代柊相似。

        在雾扩散开的时候，梦野久作也在室外。

        他虽然没有直接目睹白雾的扩散，但也在瞬息间想通这个雾的本体是什么。

        梦野久作下意识摸上左手手腕，但他摸了个空。

        然后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自通过测试、确定大多情况下他的异能不会误伤别人，千代妈妈就收回了他的手环。

        他放下了手，但并不惊慌。

        就连看到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有他半个人高的诡异玩偶，梦野久作也没有露出被吓到、或是紧张的表情。

        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神之眼还有效吗？

        不，不全是。

        或许是因为……

        他在发现白麒麟再度作案的那一刻，就有想过现在的场景。

        “你是‘脑髓地狱’吧。”

        玩偶歪头，似掉非掉的衣扣眼睛盯着他，过了会才点了点头。

        看到眼熟的玩偶，梦野久作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在得到异能的回应后，他更是主动向玩偶的方向前进几步。

        “我知道你的发动条件。”在玩偶因为他的动作后退一步时，梦野久作没有停下步伐，而是以一种意外的坚决，上前握住了玩偶的手。

        下一刻，眼熟的图案浮现于他的手臂外侧，但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惊慌，更没有因此放开手，“我也知道如何停止龙彦之间的控制。”

        在略显紧张的气氛下，梦野久作放轻了声音。

        “你真的觉得，这是在伤害你吗？”

        玩偶是不会说话的。

        男孩低声询问的话语与其说是在问对面的异能，不如说也有几分询问自己的意思。

        ——过去因为异能遭受的一切，真的只是伤害吗？

        没有人给他回答。

        一场场异能与其主人的战斗，在雾中打响。

        等千代柊找到梦野久作，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尾声。

        少女只来得及听见自家弟弟低声对异能玩偶说了句“谢谢你过去保护我，马上见。”，就看到他以拥抱的姿势掏出她颇为眼熟（因为就是她中午放的）的餐叉，毫不犹豫地一击下去，打碎了玩偶脑门显眼的绯色宝石。

        随着异能碎片的挥散，异能回归本体，龙彦之间的效果彻底解除。

        “啊，是柊姐姐！”很快发现千代柊身影的男孩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毫无阴霾，“你看！我自己收服了脑髓地狱哦！”

        “真棒。”千代柊不吝啬夸奖，“久作也能独当一面了。”

        “我还小呢！还得柊姐姐多教教。”

        “好好，就会撒娇。”

        白雾笼罩下，晴朗的天空不复存在，世界好似变为了黑夜。

        只是这样压抑的环境，却在两人汇合后不再唬人。

        对于梦野久作来说，自己并非独自一人这个认知，就足以让他有信心跨越大多数危险。而对千代柊而言，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雾中行，就是单纯的饭前散步。

        两人交换了一下雾展开前的事情，便按千代柊的心意，找了个方向继续前进。

        “说起来，柊姐姐。”梦野久作拉着千代柊的手，比三年前高上一些的男孩已经过了少女的腰际，不需要仰头、只用微微抬头就能看清自己姐姐的表情。

        牵着弟弟的少女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白雾于她而言毫无影响力，又或者说她早就有一个要抵达的目标，所以没有一步迟疑。

        直到梦野久作喊出了她的名字，她才偏过头来，给了一分注意。

        “嗯？”

        “那个、柊姐姐也是异能者吧？”

        “对哦。”

        不知为何，觉得此时的姐姐有哪里不太一样，但更让他觉得喜爱的梦野久作踟蹰了会，疑惑自己这么多年怎么都没想过问这个问题。

        ——肯定是因为千代家把各种异能做成现代科技、当普通器材使用的关系！

        他想着，虽然之前没问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既然撞上了这个时机，主动询问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满脸好奇地向千代柊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看到柊姐姐的异能呢？是因为已经被姐姐打败回收了嘛？”

        梦野久作以为她比自己更快速地解决了异能体。

        正要赞美自己姐姐的男孩还没开口，就看到她弯起眉眼，露出一副无法界定好坏、但给人感觉十分奇妙的笑容。

        “没有哦。”

        然后，少女伸出食指，指向了白雾停止扩散后便浅淡了几分、能隐约看出外界的天空。

        “祂一直都在那里。”

        ——可那里并不是记忆中的夜空。

        “别乱看。”在梦野久作下意识顺着她的手仰头时，千代柊用另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轻声说出了提醒。

        “那可不是未成年的小孩该看的东西。”

        印入少女眼帘的不是横滨的夜空。

        而是更为绚烂、更为闪烁的，布满了“星辰”的银河（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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