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151章围城里的风景

几个月来，万晓阳在“围城”边上打着漂，这城门还关得真死，当她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走进去时，才发现留给她的只不过是一座空城，建国家没有办酒，连鞭炮也没有响一声，他们怕人记住那个日子，因为不久就有一小人儿面世，建国在厂里喜糖都没散一颗，因为这一路走来，什么气他都受了，唯独没有喜气。

        但围城里的光景还是要过的，而且要过的不比别人差，这恐怕是他这个小人物对这桩婚姻所能做的最高承诺。

        他开始了围城里的奋斗，置备那在当时结婚必不可少的“三转”（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一响”（收音机）、加“喀嚓”（照相机），“喀嚓”属奢侈品，像建国这样的阶层，可不备，但十六条腿（桌、床、柜和沙发）是万万少不得的。

        建国家解囊相助，该转的转了，该响的响了，这是一台我国自产的第一代红灯牌收音机，当时响当当的名牌，木质外壳，做工精致，清漆涂面，音质极好，三年后，它成了杀人的帮凶。

        建国用工人阶级勤劳智慧的双手，一个来月，这“十六条腿”就齐铮铮地站了起来，为了让这十六条腿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他开始了艰难地跋涉。

        他拿着那“一张纸”到总务科排了队，但他总是压后阵的，因为他没有文凭，因为他们不符合晚婚，因为她是未婚先孕。

        下来首当其冲是得给肚子里的小东西弄个名份，否则一落地就是个黑人黑户。这一天，厂里管计划生育的温主任，到二车间办公室跟陈技术员说话，万晓阳和建国追踪而至。他们进来时，陈技术员正坐在档头陆茵的办公桌前，她背靠着桌子，脸冲着门，温主任站在她对面，他们一进门，建国冲着温主任的背影，怯怯地叫了一声：“温主任”，温主任一惊转身的同时往一边闪开，万晓阳只顾低着头，咕咚一声，竟对着陈技术员跪了下来，陈技术员真切地看到万晓阳挺着沉重的肚子，左腿的膝盖先跪地，可能是用力太猛，身体前倾，两手扶地险些跌倒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霎时眼睛就湿润了，她赶紧走开，但那个场景却长久地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结婚后万晓阳住进了建国家。因为她三班倒，也只有在上白班的时候才能跟交通车回去，刚住进去时全家人对她都还客气，成母脸上时常也挂着笑，还把全家人的大米省下来，给她一人吃，有时还买点海鱼，端上桌，别人都不吃，反倒令晓阳不好意思，还生出些许的感动，这时，成母会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的肚子，这眼神给了她吃的勇气。

        婆婆特别爱干净，可以说是“洁癖”，家里的地板砖每天都要趴在地上用抹布擦，连大门外的石狮子都要隔天擦一次。每天，她拿块抹布在屋里打转，所有家什一尘不染，且实行了定置管理，井井有条，万晓阳是要上班要工作的人啊，下班回来已筋疲力尽，可看到婆婆满屋子转，她也不好回屋歇息，又不知干什么好，心里那个憋屈啊！后来她干脆下班回来，除了吃饭等事不得不在公共场合出现，其他时间就钻到她和建国的屋里，她们几乎是不说话，成母脸上的笑意也随风而去，于是她很少回去。

        二月份，春寒料峭，四合院水龙头下边的地上，薄冰一片，晓阳接了半盆水，转身回屋时，脚下一滑，“咣噹”一声，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水盆滚出去好远，水却倒流回来滋润着她的衣服和裤袜，娄庆云闻声开门见状，赶紧跑过来，从后面把她架起来，扶到屋里，说：“赶紧先把湿衣服换下。”

        万晓阳无力地靠在床头，手指着床头地上的一个大包，指点着让庆云一件件给拿了出来，当她脱下棉裤时，庆云看到了那肿涨的、爬满了青筋的小腿，说：“你都这样了，还上班？”说完就觉着说了废话，她能不上班吗？还是说点现实的吧，问：“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到医务室去看看？”

        晓阳有点茫然，说：“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屁股痛得厉害。”

        “那你好好休息，”说完拿了她换下的湿衣服到外面该洗的洗，不需要洗的就直接晾在屋檐下的铁丝上。

        中午建国到庆云的宿舍道谢，说：“今日的事多亏有你，谢谢了。”

        “这有什么可谢的，举手之劳，倒是她腿肿成那样，要到医院去看，你这个丈夫怎么当的。”庆云说到后来竟有些生气。

        建国不好意思地点头说：“是，是，都是我没本事。”

        “要你一时半会儿长本事也不现实，万晓阳现在行动不便，一时也离不了人，你们在厂里又没房子，这样吧，让晓阳和我同屋的换，我上白班下班就回家，你来照顾她。”

        “这当然好，你同屋的能同意吗？”

        “应该没问题吧，谁愿意看着你们天天做难。”

        万晓阳搬到了娄庆云的宿舍，一排七号，每天打水、买饭、扫地、生炉子这种要体力，需弯腰的差事都由庆云包揽，她很热情，至于原因，说不清楚，她就觉着应该这样，干完就觉着自己好象高尚了。

        一排六号屋住着徐会计，也常熬个汤、煮些粥给她，她还为她准备了小孩的小衣服，大家都在期待着一个小生命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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