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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第205章天堂门前再回首


一个人关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了片刻的轻松,她不用再绞尽脑汁去调节脸上的表情,不用再掩饰眼中的恐惧,但接踵而来的是心里更大的恐惧与不安:这件事的后果原来这么可怕。可怕到她已经没有了选择,也无须考虑,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为了他,“打死也不说。”

        身陷囹圄的人,心再铁这头脑的思维也绝不会停止,相反会异常地活跃,此时的她,头脑里如翻江倒海,尤其是在意识到通向天国的路就在眼前的时候,她也和所有的人一样,都会回首一顾。

        在走过二十多年的人生跋涉之后,所有的风风雨雨、跌宕起伏都从存贮的记忆中浮现,一个个的人物:姥姥、姥爷、父母、晓红、朋友、同事、还有他和他,像电影画面一样从眼前闪过,她重又感受着这些人和事带给她的酸甜苦辣,凝聚成她的整个人生体验,越想越感到焦灼。

        对于人生、幸福、希望和未来,她过去并没有思索过那么多,也许还没来得及思索,没有人告诉过她人生的路该怎么走,她就已经匆匆忙忙磕磕碰碰地上路了,等到发现错了的时候也已是无法挽回,就这样鬼使神差般地、执拗地走上了这条布满荆棘却又诡异美丽的不归路。

        远处不时传来的爆竹声让她想起了今天还在过年。这几年的年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而且一到过年她就分外怀念姥姥家的“年”,当然还有为过好这个“年”的忙活。

        耳畔飘来:“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一入了腊月下旬,春节说话也就到了。节日气氛越来越浓,劈劈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临街的商店油饰了门面,橱窗里、货架上,摆满了店家费尽心机掏换来的东西,引得人们到处排大队。

        年前一、二十天姥爷姥姥就开始计划物资采购,好把凭“券”供应的那点鱼、肉、豆腐、花生、香烟、糖、酒等等全买回来。然后就是没完没了地排队,她时不时也被拉去顶个数,小孩子喜欢那个热闹,大人们则情绪激昂,一是踮脚伸脖时刻关注店里的货源情况,二是捍卫自己的权益不被插队,时不时还要吵上几句。

        乡下的亲戚一般都送些肉、骨头或糯米等,东西从四面八方聚齐后,姥爷姥姥开始没明没黑地忙,要在这些东西变臭之前将其做熟。

        做出的东西十分考究,比如一个包子也做出多少花样,青菜的、豆沙的、笋干肉的,外形也多种多样,朝天一个尖的是寿桃,支愣两个耳朵的是兔子。

        鸡、鸭、鱼都在盘里摆出各种姿势,扣碗肉、狮子头、酱排骨一碗一碗地放在那儿,赚人的口水,一日三餐却变成了临时凑合,姥爷一再交待:过年,就图个团圆,这些东西现在不能动,要等到过年亲威都来了才能吃,姥姥还补充说:“自个吃了填坑,人家吃了传名。”现在她明白了就是要面子,可有谁告诉过她面子后面实实在在的生活到底是什么?

        姥爷家居住的那座城市,一条小河从城中流过,姥姥家住在河岸边的一个院落里,门前有棵歪脖子柳树,不远处有座小桥,两扇黑漆的木门,外面钉着两个铜环,小时,姥爷白天要上班,姥姥出门,一把锁连着两个铜环就让她坐了禁闭。

        就是姥姥在家,也怕她出去掉到河里,仍把院门关着,一根粗壮而结实的门栓横在门的上部,外面的小朋友来找她玩就扒着门缝和她说话,在她最早的记忆里,她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拉开这个门拴,和小朋友出去玩,可是总也够不着。

        有一天,她灵机一动,从屋里搬了把小椅子,贴着门放好,然后站上去,她终于拉开了那个门拴,就在她用两只小手抱着穿门栓的门鼻把门拉开的时候,小椅子倒了,她也摔了个仰八叉。

        姥姥从屋里出来,揉着她的脑袋说:“小孩要听大人的话,不让出去就是不能出去,你看,这不,老天爷生气了,要不怎么这小椅子会自己倒掉呢?”

        “是啊,这小椅子怎么会自己倒掉呢?”这时,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摆进了一尊神:老天爷,她知道了,小孩除了大人管以外,还有老天爷管着。

        夏天的晚上,全家人就到柳树下乘凉,桥下的流水叮咚作响,姥姥、姥爷手摇蒲扇,坐着小板凳,一边一个给她扇风,姥爷给她讲那千古不变的“狼来了”的故事:告诉她:人要诚实,本分,人的命,天注定,该是你的跑不了,不该是你的,想也想不到。

        她半懂不懂地点着头。

        姥爷坐不住,一会儿就跟他的那些老伙伴聊天去了。

        “天有多大啊,它有边吗?”望着一点一点闪烁的星星,她问姥姥。

        “哪有边啊,傻孩子。”姥姥慈爱地说,并进一步发挥:“那天上的星啊,就对着咱们地上的人,每个人在天上都是一颗星,那个人越好,他对的那颗星就最亮。

        “我要做最亮的那颗星。”

        “当然,做人就要做好人。”

        “姥姥,那谁能知道哪个人做的好,哪个人做的不好呢?”

        “当然是老天爷啊。”

        姥姥指着无垠的天空,开始给她讲老天爷的故事:老天爷住在天宫里,有好多好看的宫女陪着,还有天兵天将来保卫,他能看到地上的每一个人,你做的好事坏事他都记着,到时候都会有报应。

        “报应?报应是什么东西?是报纸吗?”幼小的她歪着脑袋问。

        “报应?”姥姥停下来,看着晓阳,用右手上下晃动着,折射出她心底的那份焦急,她害怕因为自己的‘说不清’,而影响自己说话的权威性。她急忙摇着头想了想说:“不对,不是,报应是这么一回事:你做了好事,老天爷就再让你遇上一回好事,当然,你要是做了坏事,老天爷就再让你倒霉一次,比方说吧,那天你不听话,非要去开门,老天爷就让你摔个大跟头。”

        这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太用最朴素的语言诠释了xxx他老人家“人要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的教导。

        在她幼小的心灵上,“报应”成了她弃恶扬善的精神支柱。

        姥姥似乎觉着自己把“报应”简单地说成是“摔屁股墩”会淡化它的“神圣”感,于是继续发挥:“阳阳啊,人一辈子遇的事多着呢,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对付法,这就是人的命啊,‘命由己造,福由己求。’也就是说人的福祸都是自己赚来的。人一辈子做的事,老天爷那儿都有一个账本记着,老天爷是公正的,它会用一双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眼睛看着地上的人。”

        这是一个睛朗的夜晚,月上柳梢头,月光透过枝叶在地上留下参差斑驳的光影,一阵微风吹过,光影也隨风移动。

        她站起来,追着光影用脚去踩,这时光影跳到她的脚面上,她高兴地喊:“我踩住月亮了。”

        姥姥赶紧摆手:“小孩子不能乱讲,月亮是高高在上的,怎么能踩呢?”

        “那儿是不是天堂?”

        “是啊,如果你在世做好事、当好人,死后上天堂,来世再下凡脱生成人,如果你在世时造了罪孽,老天爷就会罚他死后脱生成畜生,被人指使、奴役和宰杀。”

        “罪孽”是个什么东西?”,她天真地问。

        “罪孽”,它不是东西,是,是,是人做的事,比如杀人、放火、偷人东西这些坏事。”说完还问:“明白了吗?”直到她认真地点点头,才继续说:“老天爷就要罚它下十八层地狱,在一口滚烫的油锅里不停地煮它。”

        她咧了一下嘴:“咦,好吓人,我可不敢“罪孽”。

        在世当好人,死后上天堂,来世再变人,这就是她儿时眼中的美丽新世界。想到此,她心里一惊,自嘲地笑一笑:这回怕是要上天堂了,就是真上了天堂,来世也肯定变不成人了,怕还要下十八层地狱,在油锅煮,只是我已经不知道痛了。

        就在这懵懵懂懂中万晓阳背上了书包,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走过那座小桥,去看看河那边的世界。

        那一年,正好是特殊时期开始,学校里乱糟糟的,姥姥不放心,每天上学送去。

        那天一进校门,一伙高年级的学生押着一位女老师从眼前走过,她是晓阳的班主任,她的头发被剃掉了一半,高年级的两个高个子男生一边一个抓着她的胳臂,扭到身后,其中的一个还用手按住她的脑袋,后来她知道这叫喷气式。

        她们班的小同学就跟在队伍后面,举着小拳头喊着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懂的口号,有个同学还跟在高年级的学生屁股后面,拎个浆糊桶帮着刷大字报。

        姥姥赶紧用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嘴里咕噜着:“作孽,作孽,怎么能这样对待老师呢?”

        “他们不怕老天爷报应吗?”晓阳问。

        “这些人恶呀,连老天爷都怕他三分,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他们。”

        “噢,原来老天爷也是欺软怕硬啊。”她第一次对心里的那尊神产生了动摇,姥姥愣了一下,发现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念遭到了质疑,赶紧补充:“哼,让他们做吧,做吧,老天爷都给他们记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没到。伤天害理呀,阳阳,你可千万不要去做这些事啊。”姥姥说出了她的担心。

        在姥姥的絮絮叨叨中,她对老天爷至高无上的权威发生了怀疑:老天爷怎么不立刻报应他们呢,像当年让她摔屁股墩那样,“报应”的信念也渐渐地烟消云散。

        天冷,她的心更冷,她本能地从记忆里寻找着温暖,儿时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在脑海里浮现,此起彼浮,连成一片灯的海洋。

        伴着一阵更骤一阵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年来了,她跑到街上,小孩们穿着新衣,大人们相互打躬拜年,家家户户门口的灯笼都升起来了,连河中划过的船上也同样灯笼高挂,有红的,黄的,绿的、紫的……,五光十色,灿烂辉煌,现在的她最喜欢的当然是红色,灯笼的形状也各有创意,有简单的园和方,更多的是倾注了主人心血的造型:有的像马、有的像鸡、有的像鱼、有的像乌,有的像花篮……,真是千姿百态,远远望去,宛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与万里星空交相辉映,她置身于这灯的海洋之中,久久不愿离去,此刻,她好像已经感受到了那灯的光和热,身上有了暖意。

        直到很晚了,姥爷才找到她,到了自家门口,她还是赖着不进去,就用手指着门上的对联一字一字地念:“爆竹千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姥爷高兴的说:“不错,不错,我阳阳字认得的真不少。”

        受了夸奖,她还是不走,不愿回家,就找个由头问:“桃符是什么?”

        “是,是,”姥爷想想说:“就是春联,像咱家门上贴的。”

        “那为什么不写‘春联万户更新’呢?”

        “这是古人写的,古时候过年,人们不写春联,而是在大门上挂两块画着门神或是写着门神名字的桃木板。”

        “挂桃木板做什么?”

        “避邪啊。”

        “什么是避邪?”

        “噢,是这样的,这样的,就是大鬼小鬼进不来,阴气、邪气拒门外。”

        “这两块板真那么厉害?”

        “当然了。”

        “那别的木板为什么就不能档住大鬼小鬼呢?”

        姥爷说:“这孩子怎么这么较真,这,这,这还不是桃木硬嘛,你看见过核桃皮吗?那多硬啊。”

        “是啊,那核桃皮多硬啊。”她信服了,乖乖地回了家。

        后来,她明白了核桃木和桃木原本风马牛不相及,姥爷又哄了她一回,哄就哄了,反正哄她回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记得小时候,姥爷买了炮仗宁愿叫邻居家的小男孩放,也从不让她粘手,只叫她捂着耳朵远远地站着看。

        她终于提抗议了,姥爷说:“女孩放炮仗会把年趕跑的。”

        后来,她明白是怕伤着她。

        她从小差不多就是在姥姥、姥爷美丽的谎言里给哄大的。现在她也想哄“政府”一回,没准也能“哄了就哄了。”

        她又自嘲地撇了撇嘴,今年这个大炮仗真的把年给趕跑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环顾四周,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何方,缘何至此?

        她的思维最后定格在他和他的身上:他瘦削的身材,模糊的面孔,没有眼睛,五官已记不清了,因为近一年来,她甚至没有正视过他,她自知理亏,她怕他眼中的愤怒。渐渐的,这轮廓也没有了,只有大块大块的黑色。

        另一边是一张俊朗的脸,健康的体魄,充满朝气的神情,她张开双臂,奔他而去,只见大块大块的黑色聚集起来变成了一堵墙,横在她的面前,然后慢慢坍塌,可墙的那边没有路,是直立的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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