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第210章心灵救赎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岁月从他的指缝间水一般地流过，这些年来度过的每一天时光，时代都赋予了不同的色彩和形态。每日朝霞变幻越来越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心性和容颜，似水流年彻底再造了人们的思维和价值观，但永远不变的只留下一个“情”字，不管是曾经拥有还是天长地久。即使爱已逝去，情却永存，对情之所载的那片土地自然是魂牵梦绕。

        记得几年前，国家刚提出开发大西北，他就满怀激情，再一次踏上了那片土地。

        他兴冲冲地第一次降落到古海机场，立感心慌气短。同机的一位中年人，目光烔烔、气宇轩昂，身材魁梧，身着笔挺的西装，提着他那黑色的牛皮公文包，那里面装着他的雄心与梦想。

        他一下飞机就开始解领带，一边拍拍正好走过他身边的文昌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行，不行，这地儿离上帝太近，我还不想那么快就去见他老人家，还是打道回府吧。”

        文昌德上下打量着这位先生，慢悠悠地说：“可能是我这人罪孽深重，不招上帝他老人家待见，曾在这儿待了整整十年，都没见过他老人家长什么样。”

        “咦？”对方显出了诧异，看看眼前的这位：约莫50多岁，颀长纤细的身材，着一件深兰色夹克，一条牛仔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的腿，面容严肃，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宽边眼镜，两只略显深陷的眼睛在镜片后边闪着亮光。两个嘴角紧闭着，向右勾起形成一抹弧度，带出脸上沉稳的笑意。怎么看都好像与罪孽二字“不搭尕”。

        此刻他也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他想：这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玩笑，开玩笑，真的没你想得那么邪乎，慢慢适应就好了。”文昌德说完又自言自语：“事业，无所谓成与败，问心无愧才是最重要的。”边说边往航站楼出口走去。

        “老兄，赚钱，无所谓多与少，身体健康才是最最重要的，这块肥肉还是留给你吧。”一串话从身后飘来。

        最终，这位伙计义无反顾，放弃了雄心勃勃的投资计划，搭上了返程的飞机。

        此后文昌德和当地的一家大型机床厂搞起了“拉郎配”，尽管这家企业的装备和技术水平被长三角地区甩了几条街。

        可到了2008年，虽时令刚进深秋，全球经济却早已赶往了寒冬。金融危机，越有钱越危机，没有钱不危机，有钱的突然没钱了，这没钱的也跟着一块危机，一些中小企业甚至会关门大吉。

        这不，他帮机床厂签订的一单大生意因海外客户资金紧张，订单取消，尽管公司设计的数控系统费用大部分已经收回，但机床厂上千号人在这个严冬里真要去喝西北风吗？他心痛啊！

        现在好了，终于在国内给找了个新婆家，红娘就是刚刚结束的工业自动化展。

        在加工自动化展厅，公司推出了几款新产品，有客户要采用此新系统，他趁机将那批订单的产品一并推了出去，当然价格就得人家说了算。但他并不太遗憾，反倒像心里堵着的一块大石头立马落了地。

        回到家，已是万家灯火，妻子小慧开门迎接他，她接过司机手里的行李箱，看着对方说：“进来坐会儿吧。”

        “不了，让老板早点休息吧。”

        妻子从鞋柜里拿出脱鞋就蹲下给他解鞋带，他弯腰自己动手解另一只鞋的带子，说：“我自己来。”

        她直起身问：“吃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了，”

        她转身给他泡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说：“那你先喝点水然后洗澡。”

        十几年了，这个作为妻子的女人兼任着公司的业务主管和家庭的生活顾问，他已经习惯了。

        他坐在沙发上沉思片刻说：“不急，我还要先整理一下会议的资料，明天上班要给大伙通报一下。”

        妻掏出他公文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放到茶几上，插上充电器的电源线，坐到他身边。

        “这笔单子不赚钱，你不会怪我吧？”他手搭在她肩上转头看着她问。

        “不会，看着你去了块心病我比什么都开心。”

        “那你还是先别忙着开心，现在还只是个意向，要把这单子夯实了还有大量工作要做。”

        “知道，大家一起做。”

        她起身翻看着包里那些资料，把她认为有用的放到茶几上，然后又去收拾箱子，把里面的衣服分类处理完，又回到沙发旁说：“别搞得太晚，差不多了我就去放水。”

        “好吧，”他头也没抬，边敲键盘边应答。

        哗哗的流水声从里面流淌出来。

        他往浴室走去，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疲乏从骨骼筋肉间散发出来，溢满整个身体，思绪有些混乱，杂乱无章的一些镜头在脑海里不停地切换着。

        三十年里新友故知聚散无常，他的熟人圈子里已经不太有人知道他的那些陈年往事。可在这2008年的秋天，改革开放三十年之际，媒体的全方位报导，时时牵动着他的神经。那些年，那些事裹挟着和几个女人的爱恨情仇，像烙烧饼似地在心里翻腾，刻骨铭心，铭心刻骨。

        浴室的门被推开，妻走进来，脚步轻盈小心翼翼。

        他没有睁开眼，却有一股暖流在胸口荡漾：她是来给他送浴巾的，他总是不记得带浴巾进来。

        妻站到浴缸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又在浴缸里睡觉，快点洗完起来去床上睡！”

        他睁开眼睛，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到了床上，我就不想睡觉了。”

        妻是常州人，当年和他在常州的同一单位。

        她一米六八的个头，一张清秀白皙的瓜子脸，长腿如椽，细腰翘臀，加上丰满的胸，天生的一副衣架子，可她并不特别在意穿戴，一大盒首饰放在那儿压箱底，要出席正式场合时，他提醒她她才想起佩戴。

        她业务上很强，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就抽到厂技术科，这个刚出校门的学生，一头乌亮油光的头发在脑后扎起个马尾，在脖颈处别一枚精致的发卡，刚好露出一半小巧的耳垂儿，显得那么清新脱俗端庄雅致。

        当他在一家居民楼的一个套间里开办自己的公司时，她放弃了当时在大多数人眼里还那么金貴的铁饭碗，毅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遭到了她家人极力地反对，她的哥哥几次来公司把她拉回去，她的父亲更是来大闹，威胁说：“你要再往这儿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残了这辈子我养活你。”

        文昌德也劝她说：“你还是回去吧，这样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我这公司的牌子人家都不让挂了。”

        “我往哪儿回？我来就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的。”

        “陈科长找过我说希望你回去，他还挺舍不得你这个人才的，你又没办手续，旷几天工他会给你做技术处理的。”

        “想赶走我，是不是？打明日起，我给你跑业务，拿提成。不拿你的工资，一则减轻了你的负担，二则整天在外面跑，让我的家人找不着，岂不一举两得。”说完又像是恍然大悟似的一拍大腿：“咦，我怎么早没想到，我不就是嫌在技术科整天对着那些工艺卡片枯燥乏味才到这儿来的嘛。”

        五年后，当他决定将她娶进家门时又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尽管他的公司已具相当规模，可整整十六岁的年龄差距，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横在两人面前：那一年她二十八，他四十四。

        亲朋好友们也都一致地站在她父母的一边，劝她放弃这段不明智的爱情，又各显神通给她介绍他们理想的‘王子’。

        但她很坚决，冲抱团前来相劝的亲友们点头哈腰、抱拳打拱说：“谢谢，谢谢你们的好意，小女子真配不上你们相中的郎君，你们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我会幸福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站在她身边，那一刻他感动得无以言表，竟有种想放声痛哭的冲动，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对着众人发誓：“我一定要让她永远做我的公主，我一定会让她幸福。”

        他没有食言，他们像许多幸福的家庭一样，后来有了儿子。

        床头灯调得很暗，妻轻轻走进来，她的脸精致而美丽，淡红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光洁的脸颊，曲线流畅的眉毛，应当归于极品妇人的类型，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是成熟女人特有的风情。

        纱质的睡衣中间镂空，她摇曳着身体走到床前，在他身边躺下，伸出胳臂环过他的脖颈，揽住了他的头。

        妻窝在他的怀里，蜷着身体就像只猫。

        他喜欢她偎依在怀里的感觉，喜欢她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喜欢她偶尔露出的淘气神情，有时恍惚觉着她就是他的女儿。

        时光缓慢坠落，女儿慢慢长大，但只长在他的梦里，他曾n多次想见她，小时她做不了自己的主，到一九九五年二月，她十八岁，成人了，他送一张万元的汇款单，做为生日、成年和新年三重大礼。

        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他终于如愿以偿、如获至宝地得到了女儿的只言片语，只是挺噎人。

        前爸：请欣然接受这个称呼吧，因为我亲妈是你的前妻，所以我只能这样叫你，当年你为了自己的所谓幸福，抛妻弃女，你害了我妈害了我，我今天能给你这个称呼已经是客气的了。

        请记住：不要干扰我们的正常生活，不要寄东西，我会扔到马路上，因为退回去还要我费心。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感叹道。从此，他不再奢望见面，连活动活动心眼都不敢，但一个影像定了型，那是三十多年前的苟爱琴。

        眼前的日子越幸福，他就越是想起过去，想起和他有过交集的那些不幸的人和事。正像只有站起来的中国人民，才会想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心，长在人身上就拳头大的一坨肉，但心思却是虚无缥缈的，一看到儿子他就想到女儿，有时搂着妻，眼前飘浮的却是另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地狱，如果有的话，一定是心灵的地狱！那自责与悔恨如地狱的火焰，焚烧着文昌德的□□与灵魂。

        他要重走那条路，给心灵一个放飞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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