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自从新车提回运输公司后,  安华就发现他们队里接到的任务少了不少。大部分之前二公司移交过来的任务，现在都被对方拿回去了。

        今天一早，安华按照惯例提前到达运输队,  整理今天的排班表。不过，在整理的过程中,  她发现了一个比较特别的任务。

        那是一个复合任务。

        所谓的复合任务，是指货车来回都不空车,  有回程货。在后世的运输过程中,  为了节省运费,  合理分配资源,  经常会出现这种经过人为配置的任务。不过，这个时候，因为信息传递困难,  所以，一般车子从起运地满载出发，到了目的地卸货后，只能空车回来。

        而复合任务，则是杜绝了空车回程的可能性。

        “怎么呢？”

        纪宏山从外面拎着个军用水壶进来，看到徒弟盯着两张托运单发呆,  有点疑惑。

        “师父,  早上好！就是,  这两个钉在一起的任务，是复合任务吧！”

        纪宏山瞥了眼那两张粉红色的单据,  点点头：“对。就是来回货车都满载。怎么,  你想接这个任务？”

        安华点头：“是,  我想要接这个任务。”

        “这可是跨市任务,  而且还是复合任务。一个不小心,  可能还得开夜车。你有信心吗？”

        安华明白纪宏山的担忧。

        她刚刚把这两个任务的内容看了一遍，在心里默默估算了来回几个地点所需要的时间，确实很有可能需要开夜车。而且回来南花市得半夜了。

        不过，她不可能一直只接市内短途任务。不然，时间长了，肯定会有司机不满的。大家都长途、短途轮流来，凭什么你安华可以一直跑短途。

        短途任务是很轻松的，有些家里条件好的司机，不在乎出长途的那点油水，又担心长途任务危险。这些人对每天运输队安排的短途任务都记得清清楚楚。生怕哪个人多跑了几趟短途。

        “师父，这次的目的地是在禾西市。这个城市紧邻咱们南花市，路途不太远。就是来回要跑四个地点，有点费时间而已。”

        纪宏山见安华的目光十分坚定，就知道自己劝不住她的了。也罢，早点出些复杂点的任务，多成长也是好事。

        “这个任务需要过去三台车。这样，这次就让路武这小子给你们当领头司机。他这一身本事都是你老爸教的。这小子可乐意把这些本事教给你这个师妹的。另外，还有一台车，就让孙凯一起去。老孙经常让我多锻炼他儿子。这任务就不错。”

        就这样，安华接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跨市而且还是复合型的任务。

        把两张托运单摊开，安华开始拿笔规划今天要跑的路线。

        首先，第一个任务需要从南花市的汽水厂提三车汽水，送到禾西市的国营饭店。这个过程，最少要花4-5个小时。

        第二个任务是从禾西市的拖拉机厂，提三台拖拉机，送到南花市的红山公社。这个过程，加上从禾西市国营饭店到拖拉机厂需要花费的时间，整个路程下来，最少需要花6-7个小时。

        这些预估的时间，还没算上装卸货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以及路途中可能会遇到的意外状况。

        路线规划好后，安华也有点叹气。肯定得要跑夜车了。

        收拾好资料后，上班的铃声也响了起来。

        安华抓紧时间跟自家老爸说了下今天接到的任务，在对方担心的目光中，叫上路武跟孙凯，就往停车场走去。

        运输公司的停车场，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整个停车场现在几乎停满了大货车。而且，其中十台大货车，在阳光的照耀下，车身闪闪发亮。这些车，正是前段时间从省汽车制造厂提回来的。

        他们今天的任务算是一个小长途，所以直接上新车。

        “小路哥，这是今天的托运单，你看看我这路线规划得对不对？”

        路武在派单大厅已经听安华稍微讲了下这个任务内容。现在看了看对方递过来的规划路线图，点点头：“对，提货送货的顺序这样理就对了。孙凯，你过来看看这个规划图。待会儿，我的车子跑最前面，你们两在后面小心跟上。咱们第一站先去南花市汽水厂。”

        兴奋激动中的孙凯：……

        对市汽水厂，安华那是熟门熟路的了。

        她来这里提过很多次货，门口的保卫大爷都认识她了。当然，领头的路武，那也是汽水厂的常客。

        汽水厂仓库的吴主任一见到他们，就跟往常一样，热情地招呼他们喝汽水。当然，汽水厂最近又出了新款汽水，正式好卖的时候。

        安华喝着这带着点柠檬味儿的汽水，嘴巴都甜滋滋起来。

        边上的孙凯作为一个18岁的小年轻，对玻璃瓶装的饮料那更是充满了热情。

        安华见状，干脆把自己还没喝的一瓶递过去给他。

        “你不喝了吗？”

        安华摇摇头，大清早刚吃了早餐没多久，实在没肚子喝那么多水。

        而吴主任那边跟路武交接好单据后，笑着看过来说：“这款汽水刚上市，卖得可好了。你看，这禾西市的国营饭店，都跑过来咱们这进货。你们要是喜欢，待会儿可以顺路带两件回家送街坊邻居。”

        这来汽水厂买汽水是不要票的，他们都知道。

        不过，这次可没位置带汽水了。

        “不用客气了，吴主任。咱们这次去禾西市，可不是空车回来。车上没位置放汽水了。”

        吴主任一听，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遗憾地说道：“这样啊！待会儿你们一人多带两瓶，就放驾驶座的格子里面。到了禾西想喝还有得喝咧！”

        热情的吴主任最后一人给他们塞了三瓶新款汽水。

        安华只能道谢，顺便决定把这些汽水瓶收好，到时候送回汽水厂。

        三台车装满汽水，花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等他们出发前往禾西市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

        禾西市位于南花市的东北方向，是一个跟南花市情况比较相似的城市。城市里面设置了几个大型工厂。不过，这些大型工厂里面，除了他们这次的一个目的地拖拉机厂外，其他全部是食品加工厂。包括饼干糕点厂、糖厂、肉制品加工厂以及水果罐头厂。

        另外，两个城市刚好相接，所以车程大概只需要三个多小时。

        安华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刚在汽水厂听到的介绍。小路哥显然去过好几次禾西市，所以，一路上走的路都是比较平坦好走的。

        车子在离开南花市的地界后，会有一段蜿蜒崎岖的山路。只要过了这一段山路，就能到达禾西市周边的公社。

        这一段山路的路面算是比较平整。整个路段最为麻烦的是道路比较弯曲。有好几个急弯跟大弯。有时候前车转了个弯后，后车就看不到前车的车尾巴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三台车作为一个车队，就需要在转弯之前按响喇叭，然后转弯之后，再次按响喇叭。

        而驾驶头车的路武在经过一个大弯道后，跟在他后面的安华还没来得及跟上，就听到了三长两短的喇叭声。一声长音，两声短音，正是他们运输队的紧急信号。

        因为前头有弯道挡住视线，安华看不到前路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不能随意把车子往前开。而后车的司机孙凯也已经跟了上来。安华想了想，跟着按响了三长两短的喇叭，顺便把车子的车速降到最低。随时准备应对道路前方的突发状况。

        前方弯道后的地方，一台大货车在狭窄的山路停了下来。路武脸色凝重地看着前方道路上的一个大坑。

        大坑看起来应该有一米宽，十几厘米的深度。如果是空车经过的话，路武会一脚油门就过去。但是，他们这次车上载得全都是容易碎裂的玻璃瓶。如果贸贸然经过这样的大坑，显然会让载着的汽水瓶有破裂的风险。

        而且，路武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司机，已经开始脑补这个大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据他所知，这一段山路附近几公里，都没有任何村庄。好端端的路忽然多了一个大坑，容不得他多想其他。

        就在他思考的功夫，安华已经开着货车慢慢经过了弯道，接着就看到路武的车子停在了前头。她立刻长按喇叭，提醒后面的孙凯就地停车。

        这道喇叭声音同样让路武从思绪中清醒过来。

        他从后视镜看到安华过来了，而且车子也停在他的车后面。想了想，干脆打开车门，从车里下来。

        安华从车里见路武下车，而且还跟她打了个下车的手势。也就拉好货车的手刹，跟着下来。当然，下车的时候，不忘把车边上放着的铁棍拎了下来。

        “小路哥，前面怎么呢？”

        路武第一眼就被安华手中那粗壮的铁棍给吸引了目光，接着对她竖起了个大拇指，顺便甩了甩自己带下来的大扳手。

        十分不错，安全意识杠杠的。

        “前面的路比较窄，而且有一个大坑在路中央。咱们的车不好直接压过去。”

        安华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怕弄坏了车斗里面的玻璃瓶汽水了。

        两人汇合后，直接走到了大坑前面。安华用脚稍稍丈量了一下这个坑的深浅大小，想了想：“小路哥，这坑咱们得填了。”

        是的。虽然暂时不知道这坑是人为的，还是意外产生的，但是他们得把坑填上。填这个坑，不止是为了后来人方便，也是为了他们回程的时候可以安全通过。要知道，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回来的时候肯定是跑夜车的。

        路武其实也是这样想。

        他们两人下车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要是真有那拦路劫道的，这会儿也该蹦出来了。

        “行，你过去后面，跟孙凯说一声，让他过来帮忙填坑。至于你，就留在后面看车。”这样安排，一是因为想要照顾安华一个姑娘，二是因为孙凯那台车刚好跟他们相隔一个弯道。弯道的一边是一座山坡，另外一边是悬崖。所以，双方的视线受到了阻隔。

        安华听到这样的安排，却摇摇头。两人讲话的功夫，她已经从山坡边上看到一个个大石块。

        “小路哥，你过去跟孙凯说一声。我这边先把前面那石头弄过来。”

        路武被她这个话给弄得惊讶不已：“小华，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做梦才会说的话！

        安华听到这个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是啊！小路哥还不知道自己的本事吧！

        想到这里，安华干脆小跑着到了石堆那里，直接弯腰，轻轻松松就抱起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四十斤的石块。

        等看到路武那忽然长大的嘴巴，安华哈哈笑了起来。

        每次只要看到人家这个表情，她总是觉得很好玩。安华心想，人生可真是奇妙。

        路武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双脚飘忽着走到后面，找到了孙凯，把事情跟他说了，顺便交代他在车里等着就好。

        孙凯看到他这个样子，毫不客气大笑起来：“哈哈，小路哥。别这样，你别跟安华比，要比跟我比就好。安华那大力气，咱们可是比不了的。”

        路武伸手摸了把鼻尖，讪笑了下。

        安华这会儿可不知道两位同伴说的话。

        把第一块石块丢到坑里后，发现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十几分钟了。今天时间太紧张，不能浪费时间。这样想着，她加快了动作。

        而路武这时也跑回来了：“安华，我来帮忙。咱们一起弄比较快。”

        “好！”

        两人齐心协力，一个负责抬，一个负责扔。很快，几分钟过去，一个大坑终于被填平。

        “小路哥，你说这坑是怎么来的？”

        路武心里有点猜测，但是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摇摇头：“不清楚，咱们先上车走人。”

        安华也就是问问，闻言赞同点头。

        两人上车后，路武首先短促按了两下车喇叭。安华紧接着也按响了同样频率的喇叭声。等声音传递到弯道后面的孙凯那里时，他也跟着按响两声喇叭。

        六道接力式的喇叭声响过后，三台大货车再次启动，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快速往前方的禾西市驶去。

        ——

        下午一点钟，三台崭新的大货车鱼贯驶入禾西市的主干道。

        安华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栋栋小楼房。楼房的下面树立了一个个朴实无华的招牌。这条主干道包括了邮局、公安局、百货商店、菜站、肉站等等民生相关的建筑物。而他们的第二个目的地禾西市国营饭店，就在主干道的尽头。

        下午一点钟的国营饭店，食客已经不多了。安华他们三台车在国营饭店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直接把车子开到了饭店后门。

        后门这里的道路比较狭小，只能容得下一台货车进去。路武安排孙凯的车先进去，自己则是把车子停在主干道上，拿着其中一张托运单就走到了前头。

        安华被安排在主干道这边，负责看管两车的货物。

        下了货车，安华稍微伸展了一下身体。长达四个小时的车程，作为司机的她不止两条腿压离合、油门压得很累，就连把着方向盘的手臂也十分酸软。当然，肚子就更饿了。

        安华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长辈们一开始，都不想她当这个货车司机了。不过，即使很累，但是她能够在这个时代，花四个小时到达另外一个城市。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风景，她觉得这份辛苦是值得的。

        虽说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但是这条市区主干道还是人来人往。偶尔会有自行车叮铃叮铃地经过，大家的脸上都带着温和的表情。

        当然，有些人经过安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看向她后面停着的两台大货车，以及她身上那身明显的运输公司工作服。

        安华并没有关注其他人的目光，把手脚活动开后，她就把目光看向边上的国营饭店。

        这时候的国营饭店，在墙上会挂着一块黑板。每天供应的菜色跟主食，会用粉笔在黑板上标注出来。当然，需要花费的粮票、肉票跟钞票，也会写得清清楚楚。

        安华用自己20视力的眼睛，把黑板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红烧肉，被粉笔划掉，证明已经卖光。花生焖猪蹄，没有划掉，证明还没卖完。看来待会儿可以点一个。整个黑板看下来，安华发现他们可以点三个荤菜，一个素菜。主食当然是最爱的大白米饭。

        想到这些好吃的，安华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在打鼓。

        “安华，你开一台车进去，剩下一台车，我在这里看着。”

        孙凯忽然从巷子里面走了出来。

        “货卸下来啦？”

        “对，饭店客人很少，十几个人一起卸，很快。”

        安华点头，马上重新发动车子，把车子驶进了饭店的后门。

        在那里，小路哥正站在台阶上，跟一个穿着厨师服的男人交谈着。

        车子重新停靠在饭店后门的地方，火没有熄，安华就坐在驾驶座位上，等着人过来卸货。

        果然，就像孙凯说的那样，这里卸货的速度十分快速。

        卸空车子后，安华按照指引，把车子停在巷子前头的一块空地上。这里，主要是国营饭店的职工用来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边上专门搞了个亭子，有一个大爷负责看管。

        安华一下车，那大爷就乐呵呵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同志，你这车放这儿，绝对没问题。”

        安华知道这时候还是没人敢偷大货车的。当然，划花车子什么的，还是有可能的。特别是这里他们并不熟悉，每个城市总是有那么一些游手好闲的混子。

        “行，大爷，谢谢你了。”

        等她走回饭店后门的时候，最后一台车也卸了一半。

        “小路哥，这里的卸货速度可真快。”安华走到路武身边感慨了一句。

        一直跟路武闲聊的那位厨师乐呵呵地说道：“那是，咱们可是整个禾西市最大的饭店，做什么都是这个！”

        说着，厨师对着他们竖起了个大拇指。

        然后，拍了拍自己油光锃亮的额头：“对了，待会儿你们可要进来吃顿饭再走。看你们的样子，肯定一大早就出发。我们市没有汽水厂，每次都靠着你们运输公司帮忙运汽水。这饭你们可别推啊！”

        安华心想，即使你不请客，我也想尝尝你们这里的饭菜。来之前听她老爸说过，这个饭店的主厨在这里干了很多年，手上捏着很多秘方。

        等最后一车汽水卸完，三人被请进饭店吃饭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

        安华坐在桌上，看着刚端上来的饭菜。全都是热腾腾的，荤菜应该是中午做好重新热过的。但是香味扑鼻、色泽诱人。一看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而素菜一看就知道是现炒的。油汪汪的酸辣大白菜，香味钻进鼻孔，嘴巴立刻分泌唾液。

        要命，真好吃！

        安华捧起碗，在路武的招呼下，第一筷子就是一块猪蹄。软烂香浓的猪蹄下肚后，响了很久的胃部终于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安华感觉整个身体都舒缓了下来。果然，辛苦过后，一顿美食就可以治愈。

        “小路哥，咱们要给拖拉机厂打个电话吧！”第三个要去的地点就是禾西市拖拉机厂。

        虽然负责订购拖拉机的南花市交通部门已经交付了货款。不过这提车之前，他们最好还是跟拖拉机厂再次确认一下。

        路武点头：“嗯，吃饭前我刚给拖拉机厂打了个电话。他们那边早就接到通知，今天可以安排上货。”

        安华还从来没有载过拖拉机这个东西。只是听说载拖拉机之前，需要把货车车斗的挡板拆卸下来。把车斗变成车板，整台车也就从货车变成平板车。

        孙凯听到这里，也开口：“小路哥，待会儿可得教教我们怎么把拖拉机弄上货车。”

        路武笑着拍了拍孙凯的肩膀：“放心，我这趟车就是过来带带你们的。”

        三人只花了十多分钟，就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因为饭店的厨师不肯收他们的钱票，三人也只能跟对方道谢过后，就火速上车，直奔禾西市拖拉机厂。

        禾西市拖拉机厂位于禾西市的郊区。这一片地方除了这个大厂外，其他地方全部都是农田。

        货车离开禾西市市区，速度就开始提了上来。三人大概花费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到达了这个大厂。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路武下车后，立刻带着手上的托运单，找到了拖拉机厂的销售科主任戴主任。两人把单据填写交接完后，就一起走到了拖拉机厂停放新车的地方。

        “路同志，这次你们南花市订购的拖拉机就是这三台了。我们这边安排人把拖拉机开到你们停货车的地方。剩下的你们自己安排？”

        路武是知道拖拉机厂的规矩，听到这话点点头。

        同一时间，安华跟孙凯下车后，就在停着货车的地方溜达了起来。

        拖拉机厂就跟汽车厂一样，周围的建筑比较少，视野十分只开阔。安华往前头人比较多的地方看了看，居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孙凯，我过去那边一下。车子你看着先。”

        说完，安华就朝前面低矮的砖瓦房走过去。一靠近，她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居然是拖拉机厂的零配件售卖点。

        这时候的拖拉机维修主要依靠各个公社的农用机械站进行维修。如果农机站那边维修不了，就会把拖拉机拉回厂里维修。另一种情况，则是农机站可以维修，但是缺少零配件的时候，也是回来拖拉机厂购买的。

        安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李楚怡。对，就是那位安华在拖训班学习的时候，跟她一起住的、喜欢哭唧唧的小姑娘。

        那时候的李楚怡虽然皮肤算不得特别白，不过五官清秀，扎着两条麻花辫，十分符合当下的审美。不过，看看眼前的李楚怡，安华简直以为对方是换了个人一样。五官还是那副五官，但是两条麻花辫剪掉了，皮肤黝黑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气看着就健康自信，让人十分舒服。

        “李楚怡，好久不见。”

        正蹲在地上挑拣零配件的李楚怡，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抬头，发现居然是很久没见过面的安华。立刻原地蹦了起来：“安华，安华。好久不见。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安华笑着伸手挡住了对方想扑过来的动作。开玩笑，李楚怡手上可还拿着一个大大的拖拉机车灯。她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就被车灯砸了一脑袋。

        “我过来这里提车啊！你呢？买拖拉机零件？”

        “是啊！”李楚怡理所当然地点头。

        “我们生产大队的拖拉机坏掉了。大队长花了大价钱，请了农机站的人过去维修。但是，对方怎么修都修不好，最后还让我们大队长干脆跟公社申请一台新的拖拉机。这哪里能申请得下来。然后，我就想着自己在拖训班的时候，可学了不少关于拖拉机的知识。这不，我就自己把大队的拖拉机给拆了。然后来这里买需要更换的零配件。”

        这么一长串话下来，安华能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自信。看来，拖训班的学习生活真的改变了眼前这位姑娘。

        于是，安华调侃道：“你就这样把拖拉机拆了，你不怕装不回去，你们大队长生气啊！”

        李楚怡调皮地摇摇头：“怕啥！大队长是我爸，亲的。”

        “哈哈……”安华想起来了，这姑娘是大队长家的闺女。不然，就她刚来拖训班的那副模样，可很难竞争得过其他人。

        两人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面了，但是聊起拖训班时候的日常，一点儿也不陌生。安华顺便跟对方说了下罗红妹的事情。这时候，安华更加感受到当货车司机的便利。看看，她拖训班就两个舍友，结果全让她给遇上了。

        两人正是聊得起劲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拖拉机“嘟嘟嘟”的声音。

        孙凯看到拖拉机上坐着的路武，立刻对着还在跟李楚怡聊天的安华喊道：“安华，小路哥回来了。”

        安华转头一看，可不就是回来了嘛！三台农用拖拉机并排从远处开过来。拖拉机背后还飘着黑色的烟雾。那是柴油发动机燃烧不彻底的产物。

        “这就是你今天的任务啊！”  李楚怡有点羡慕地看了过去。

        “对啊！我们市订的拖拉机，要送到底下的公社去。”

        “我们生产队也是用这款拖拉机。”

        安华拍了拍李楚怡的肩膀：“我不跟你聊了，我要过去帮忙。刚给你写的电话跟地址留着，咱们再联系。”说完，安华跟对方摆摆手，往货车的方向跑去。

        她穿越过来后，并没有跟原身之前的同学有多来往。反而一头扎进了货车人的生活。现在，她的朋友只有运输队的三个小伙，还有在拖训班认识的李楚怡、罗红妹。刚刚她把自己跟罗红妹的联系方式给了李楚怡，也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以后想要联系对方，是十分方便的。

        跑回货车边上，三台拖拉机也停了在了离货车不远的地方。

        路武从拖拉机上下来，谢过三位帮忙开拖拉机过来的人。他们都是拖拉机厂的职工，这次是被销售科的戴主任安排过来跑一趟的。现在，拖拉机送过来了，按道理，他们该回去厂区上班。

        不过，这三人比较热心。看到他们三个都是货车司机，想了想，就问道：“待会儿不是要把拖拉机开上货车吗？我们在这里等等？”

        路武想了想，说道：“我们这里有人会开拖拉机，就不用麻烦三位同志了。谢谢你们这次帮忙。”

        来拖拉机厂提拖拉机的，一般禾西市市内或者周边比较近的公社，几乎都是拖拉机手自己过来提的。像他们这样，跨越一个城市过来提车的，拖拉机手是不可能大老远从厂里把拖拉机开回去的。

        这时候，就会出现用货车装载拖拉机的情况。

        像他们这次准备装载的拖拉机，是小型的农用拖拉机。正正好可以直接固定在货车的车斗上。而拖拉机厂，是有提供一块特制的铁板。只要把铁板架设在货车车斗跟地板之间，形成一道倾斜的桥梁。

        这样，拖拉机就可以顺着这道桥梁，慢慢开上货车的车板。

        当然，前提还得把货车车斗的挡板卸下来。

        三人听完路武的话后，看了看他身后一脸稚嫩的孙凯。又看了看身为女同志的安华。十分怀疑这三个人有能力把拖拉机弄上货车。

        三人最后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道：“没关系，我们就在边上看着，到时好搭把手。”

        路武见人家都那么热心了，再拒绝就不像话了，点点头：“那先谢谢三位同志了。”

        接着，转身喊道：“安华、孙凯，过来，我教你们卸挡板，上拖拉机。”

        安华跟孙凯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这拖拉机的挡板是之前学习维修的时候，已经学过的，十分简单。安华三两下就直接把货车车斗三边的挡板给卸了下来。一台货车就变成了平板车。

        接着，路武招呼着三人一起，把边上放着的特制铁板抬了过来，架设到货车的车尾跟地上。因为特制铁板很长，所以倾斜的角度并不算很大。

        接着，安华走到了那三台崭新的拖拉机边上。半蹲着看了看这拖拉机的发动机孔。等看了几下后，这才直起身。走到拖拉机的驾驶位子上，把底下的摇把拖了下来，开始发动拖拉机。

        边上一直站着的三位拖拉机厂职工，这会儿已经有点回过神来了。

        天知道，他们刚刚看到一个女同志，就像他们厂里的老师傅一样。动作飞快，没两分钟就把货车挡板给卸了下来。现在，这女同志正在拖拉机前，把摇把甩得虎虎生威。

        这样快速的动作，把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指点，全都吞了回去。

        好家伙！是个能干的女同志。

        能干的女同志安华，感觉到手下的拖拉机发动成功后。直接抬起她的大长腿，潇洒地迈上了拖拉机。

        接着，把拖拉机的方向盘一甩，小型拖拉机的车身来了个九十度转向，直往已经架设好的铁板驶去。

        这时候，那三个拖拉机厂的职工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了。心里除了夸还是夸。同时，他们也终于明白了路武为什么说不需要麻烦他们了。实在是，看到眼前这位女同志驾驶拖拉机的熟练程度，简直秒杀了他们。

        路武像是明白了那三个职工的想法，忽然转头，对着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一口大白牙，怎么看，怎么有种炫耀的感觉。

        这时候，安华驾驶的拖拉机已经压上了长铁板。

        因为铁板是倾斜着往上的，所以底下存在一部分空缺的地方。走到这里的时候，安华也不敢把拖拉机开得猛。反而一反常态，慢吞吞地把车子挪上铁板，再从铁板挪上货车的车斗。

        看着拖拉机安安稳稳停在了货车车斗，那三个职工终于心服口服。

        当他们回到厂区后，关于“南花市第一运输公司有个厉害的女司机”这个传闻，开始在禾西市拖拉机厂流传。后来，又经过其他过来拖拉机厂的拖拉机手、农机站工作人员口中传播。

        当安华再次来到禾西市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禾西市，以及禾西市底下公社、生产大队出了名。

        不过，这时候的安华还不知道。她把第一台拖拉机停好后，就从拖拉机上下来，开始学习如何把拖拉机固定在货车车斗。同时，还得把卸下来的挡板给固定好。

        第一台拖拉机固定好后，接着就是第二台、第三台顺利固定好。等安华三人再次合力，把那块特制的铁板放回原处后，他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哎，真的要开夜车了。”孙凯叹了一句。

        路武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想了想：“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我给红山公社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四个小时后，在公社那边接货。”

        安华的意思也是这样。

        反正都要跑夜车了，索性把拖拉机直接送到红山公社去。今天出车之前，纪宏山那边已经说好了他们明天休息一天的。

        三人没有多废话，确定好计划后，随便找了家小的国营饭店，花了十分钟吃了顿饭后，就立刻上车往红山公社赶。

        现在是春天，到了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天已经快黑透了。好在，他们在天空还有点亮光的时候，靠着车灯跟太阳的余晖，通过了那段弯曲的山路。这会儿已经进入了南花市的地界。

        晚上的南花市，路上行人很少。郊区基本上是没有路灯的。只有道路两边的生产队，偶尔能看到一丝半点昏黄的黄光。

        行驶在这样的道路上，周围除了货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外，就只有外头草丛的虫鸣声。

        头车还是路武在看。路武知道身后跟着开车的，都是年轻人。所以，一边注意前方道路的安全。一边不忘从后视镜观察他们的车况。

        好在这条路段路武跑过很多次，熟悉得很。三台车一路上很顺利，经过万家灯火的南花市主城区，经过南花市的郊区，最后到达了亮着路灯的红山公社。

        红山公社之前的公社主任，因为贪图尿素袋子，不合理分配化肥的缘故，已经被公安部门抓走了。现在新上任的公社主任，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新同志。这位新来的主任，显然是个干实事的。一来，就跟市里申请了三台新拖拉机。这三台拖拉机，准备分配到底下的生产大队，用于春耕的。

        安华他们的到来，让这位新主任眼前一亮。

        没想到，运输公司的效率这么高！

        路武下车后，时间太晚，没有跟他们多寒暄。让他们带来的人找了个有斜坡的路段，直接把拖拉机开了下来。

        三台拖拉机整整齐齐摆放在公社办公室的门前，吸引了住在附近的居民观看。

        安华跟孙凯在拖拉机卸下来后，默默地把车斗挡板装好，就发动货车，等着路武那边签好回执单就回家。

        等三台货车再次上路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

        好在，红山公社离运输公司不远。晚上道路又没什么人。三人开车的速度提高了不少，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十二点左右，到达了运输公司。

        运输公司常年是有人值班的，三人办完交班手续后，从停车场走了出来。

        “孙凯，我跟安华直接回职工楼，你这边怎么回去？”

        孙凯听到这话，得瑟一笑：“我爸在办公室等我来着。你们也一起，坐我爸的车回去比较快！”

        从运输公司走路到职工楼，需要花十几分钟。而坐车，显然只要一脚油门。

        孙海这边在办公室一直等着。当听到货车动静的时候，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刚好就听到了自家儿子那得瑟的声音。

        “得意啥呢？都18岁了，还得让老爸接你回家。”这话说得孙凯整个人都耸拉下来。

        安华立刻打圆场：“孙队长，多亏你了。咱们坐你的车回去，不用两分钟就到了。”

        孙海也不是想说自己儿子，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总是想自己的儿子能干、独立又孝顺。

        听到安华的话，也就顺势说道：“走，一起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坐上孙海的车，安华靠在舒服的座椅上，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今天的任务，可真长啊！”

        “可不是吗？咱们这可是复合任务，还是跨市的那种。”路武跟着感叹了两句。

        车子很快到了职工楼楼下，安华跟路武赶紧下车，跟孙海父子挥挥手，就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赶。

        到了自家门口，安华看到自家的窗户透出的那一点暖黄灯光，心里也暖呼呼的。

        当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旁边的胡霞家，一道昏黄的电筒光线，从窗户照射了过来。安华伸手挡了挡那道光，接着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嘟囔声。

        不过，她也没有在意。打开自家的铁门，回到家里。

        家中，黄晓梅跟小安钰已经睡下。倒是安国强一直没睡，在房间听到动静后，爬了起来：“小华，回来啦！”

        安华看着对方满脸关怀，高兴点头：“嗯，爸，我回来了。”

        “家里的四个暖壶都给你装满了热水。边上的桶里面装了冷水。待会儿别去水房，在房间里面洗洗就睡吧。”

        安华点头，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话，觉得今天一整天的辛苦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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