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翊世夷抬手，破剑随着她的动作横立，剑尖指向前方，她闭眼，以自己为中心的地方形成了一副棋盘，棋盘无穷无尽，向六个方向蔓延。

        破心魔，破桎梏，乃六副十二棋。

        世人皆说，破局棋在这天下间只有一人会下，然而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破局棋，可不只是一简单的棋盘，以棋心为眼，国为六副，普天作十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六副十二棋，破局棋，是道，独属于她的无尽道。

        剑光一闪，撕破了沉寂和黑暗，一道道身影倒下。

        翊世夷身形一动，出现在石门处，她一掌推出，石门顷刻间化为了齑粉。

        始之和晏知不在门口，等在门外的是一持刀的壮汉，壮汉还未作出反应，破剑一动，一条手臂飞落，他重重倒下。

        太久的陷在黑暗中，翊世夷有些看不清眼前，她越过尸体，等在前方的是源源不断的傀儡，从蜕灵，至他心，翊世夷的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

        痛感已经越来越弱，翊世夷露出的血管却是白到了极致，适应了一段时间，她终于能看清了，他们所说的解蛊，其实并不是解蛊，他们真正想要做的，是将她变为真正的蛊虫。

        再过一个时辰，她由长嵇煊维系生命的通心蛊将会彻底失去联系，而属于长嵇煊的那份力量，也会在那一刻直接流失。

        待那时，又会有新的傀儡而来，从凡武，至他心，直至她成为最强。

        而此时此刻，眼前人的境界已在入他。

        翊世夷没有什么表情，她向后退了一步，眼前人是个和尚，一身扎实的肌肉，僧袍已经破烂，脖颈间挂了五十四颗佛珠，修的是菩萨五十四阶。

        他挥拳而上，拳劲逼□□风擦过之处留下道道重痕，翊世夷不断向后躲开，和尚的拳头在墙上砸下深坑，震得一面墙灰尘簌簌，摇摇欲坠。

        翊世夷的不断躲闪似乎激怒了他，他呼吸粗重，动作有些变慢了，他略微迟钝，盯着翊世夷，眸中蓦地清明了一瞬，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

        他站定，收拳起势：“妙信常住，一切妄想，灭尽无余，中道纯真，名曰信心。”

        话落，他冲出，拳法大变，精妙绝伦。

        “无数劫中，舍身受身，皆能忆念，得无遗忘，名曰念心。”

        “唯以精明，进趣真净，名精进心。”

        “周遍寂湛，寂妙常凝，名曰定心。”

        和尚念念有词，打出的拳法是取自五十四阶位的十信之拳，此拳法出自《楞严经》，拳出时快极，轻飘飘落下，又重如泰山，有千钧之势。

        如此攻击之下，翊世夷的动作有些吃力了，和尚从“信心”打通“愿心”，愈打愈顺，翊世夷的伤口被隐藏在血纱之下，她不断受伤，又不断被治愈。

        还差一点，她后仰脑袋，躲开一道攻击。

        “以真方便，发此十心，心精发辉，十用涉入，圆成一心，名发心住。心中发明，如净琉璃，内现精金，以前妙心，履以成地，名治地住……”

        和尚十信拳打完，口中经文又变，化拳为掌，掌出时厚重，又眨眼间轻飘飘出现在眼前，掌劲似乎要把空气都崩裂，此为五十四阶为第二十住，十住之掌。

        翊世夷再退，少时，和尚已经出了上百掌。

        “欢喜行，菩萨以无量如来之妙德，随顺十方。饶益行，善能利益一切众生。无嗔恨行，修忍辱，离嗔怒，谦卑恭敬，不害自他，对怨能忍……”

        经文又变，和尚化掌为指，为五十四阶位第三十行，十行之指。

        指再变腿，一棍又出，十行之后，十回向，十地。

        此时此刻，最后的痛感终于也消失不见，那些伤口也没有再复原，翊世夷终于没有再躲。

        “暖！”和尚拳掌腿法多变，一招而下，翊世夷所御破剑碎裂。

        和尚打完了那五十阶位，现在已到了那四善根位。

        “顶！”和尚怒喝而动。

        翊世夷脚尖挑起破剑碎片，御动而出，挡下和尚的攻击。

        “忍！”和尚抽出背后的长棍，猛地挥动而来。

        翊世夷暴退躲过这一击，然后挥手，面上露出笑容，她朱唇轻启，一字一字道。

        “无、尽、道。”

        以她为中心，地面开始震动，剑吟声汇聚在一起就要刺破耳膜，空中浮起密密麻麻的剑，它们飞动，然后齐齐停在翊世夷身后。

        和尚不知从哪儿捡了把刀，他起势。

        “世第一法！”话落，他用出了四善根位的最后一位。

        万剑齐发，剑意撕裂长空，震荡得黄沙弥漫，破空声刺破耳膜。

        剑虽发，有万道，殊途同归，然而这一瞬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改道避开了和尚，只有那最后一道贯穿了他的身体，然后钉在地上。

        和尚的最后一阶位还是没有用出，他脱手，坐下，闭上了双眼。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金黄的碎光溃散纷飞于空中，只留下一颗舍利。

        翊世夷收起舍利，或许他不该留在这里，他该回优昙寺。

        翊世夷的最后一击已经用出，她回首望向烛诂城北，那里隐约传来了声响，那么，是时候回家了，翊世夷看着手背，人也好，蛊也罢，不过都是沧海一粟。

        烛诂城北。

        四位姑娘围着蒙眼瞎子，各自舞动着四把样式不一的剑。那瞎子想要破开她们的包围，然而四人的步伐变化莫测，形成一个阵法，实在是诡异至极，难以窥得其中奥妙。

        “姚黄，魏紫。”始之站于城墙之上，他面色阴沉地盯着下面一黄一紫两位姑娘。

        眼前的两人可谓熟悉又陌生，牡丹卫向来只现赵粉，豆绿，都说姚黄和魏紫常年跟着陆皓修行，然而眼前二人分明日日可见。

        “四公主，五公主……”始之沉声，“萧蓉，真是好算盘。”

        “四皇姐，上面那老头有些眼熟。”魏紫眯了眯眼，看向始之。

        姚黄昏昏欲睡，听罢抬眼瞧了瞧，又打了个哈欠：“我去杀了他，你们行吗？”

        “没问题。”豆绿应道。

        她话落，四人步伐又变，一瞬后姚黄就退出了包围，她握着黄色细剑，走路飘飘然，好似怎么都睡不醒，她困顿地抬头向上看，然后一蹬，整个人飞掠而上，顷刻间就到了始之身前。

        “你有些眼熟？”姚黄持剑刺出。

        始之后退，笑道：“臣日日待在那钦天监，迷香殿下记不得，也是正常。”

        翊迷香点头，似乎是在思考，她整个人懒散又消沉，像是病入膏肓，不日就要撒手人寰，然而那手中的杀招却是分毫不停。

        姚黄一走，晏知就欲破阵，然而那三人动作更快，压迫之势分毫不减，除了少了些杀招，竟然是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哦，我想起来了……”翊迷香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你是那个招摇撞骗的老道士。”

        奕徳这一辈以大皇子为首的六人，无一人信道，他们认为，人生天地之间，并无天命约束，信者佛道修身，顺应天命，不信者遨游天地，无拘无束。

        “你这老道整日神神叨叨，和那若水观的道士完全不一样，是邪道吧？”

        始之不答，道：“你的剑法和那两个丫鬟不同，并不是传统的牡丹剑法，你所用，乃是陆皓改良一派。”

        翊迷香半阖眼，没说话。

        始之负手。躲开攻击，问道：“殿下，您究竟凭什么认为，拦得住我？”

        话落，他步下生风，不再躲闪，手持拂尘，卷向翊迷香的细剑，然而翊迷香攻击的动作骤然停下，她退了几步，身形摇摇欲坠，却又恰到其处地避开了拂尘划过的所有轨迹。

        始之一进她便退，一退她便进。

        “你是觉得如此，就能拖住我？以你蜕灵之境，拦我羽化之路。”始之笑道。

        被戳破了目的翊迷香的困顿也没被驱散分毫，她掀开眼，声音微不可闻。

        “黑花魁。”

        剑诀一出，动作更加凌厉，翊迷香不再躲闪，持剑而上。

        “白雪塔。”

        “香玉。”

        “雪夫人。”

        翊迷香动作极快，身姿轻盈，剑式流畅，剑意逼人，杀招一招紧接一招。

        始之接下杀招，视线瞥了眼晏知，他被底下三人缠斗，仍然无法脱身，她们不下杀招，阵法毫无破绽，似乎只是为了拖住他们。

        也该是时候了，始之收回视线，气势陡然一变，一甩拂尘，招式变得狠辣，翊迷香仅仅接下三招，身子便倒飞了出去，她砸在墙上，然后身子滑落在地。

        始之转身离开。

        翊迷香抬手挠了挠脑袋，眼中逐渐清明，困顿之感溃散了，她打了个哈欠，呼出一口浊气，伸手向旁边一摸，捞起了姚黄剑。

        “月宫花。”

        她起身蹬住墙壁，借力暴掠而出。

        始之脚步一顿，转身后仰，拂尘横扫，翊迷香收剑再出，动作竟是比刚才更快，她面上带着戏谑的笑意，眼中满是清明。

        “邪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说着，她双手持剑，周身隐约有花香味传出。

        “姚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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