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戏假情真，情愫暗生

应被安排了书房的差事，府里的周管事天还没亮就把禾儿叫起来准备。周管事也不敢把禾儿当做一般的下人教导，客客气气地跟禾儿讲府里的规矩：几更天要起床，几更天要安排好茶水，辰时前一定要完成打扫，所有的地方都必须小心擦拭，不能有一点尘埃。更换绿植，每日检查换新书房的笔墨纸砚等等。禾儿还在睡意迷蒙中，努力点头记下周管事的吩咐。心想还好书房不大，不然按这么严格的规矩，她每天都不用睡觉就得去打扫书房了。

        通常睡到巳时才起的禾儿，现在不到辰时就得打扫完书房站在门口等四皇子。实在是有些困，忍不住靠着墙打盹。不知迷迷糊糊站了多久，听到男子轻咳了一下，禾儿马上清醒。今日四皇子大约是不用进宫，着一身白衣，腰上束着一条金镶白玉镂雕双鹿纹玉带。他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站在清晨的阳光里。容仪如玉，俊秀如松，周身都像笼罩着光，眉眼里没有往日的阴郁，明净柔和。他看到的她，身着淡绛色纱衫轻轻倚着墙，眼神有些迷蒙的小儿女娇态，淡雅清幽又甜美难言。四目相望中，有一些浅浅的情愫荡漾开来。一阵清晨的凉风吹来，吹来了青草的芳香也吹乱了人心。这就是少年人啊！无论世事纷繁，那阳光下的无言相望，都会不小心触碰到心里最柔软最纯净的地方。哪怕只有一瞬，那种心动也是真实存在过。不知道是谁先笑了，那会心的笑里没有地位悬殊也没有机关算尽。

        禾儿跟着殿下走进书房，双手捧上刚沏好的新茶。殿下接过茶盏的手轻轻触碰了她的手，这一次好像没有那么抗拒，甚至有一丝期待。殿下交给禾儿一摞书，让她坐在对面抄誊。

        禾儿翻了翻有些惊诧：“殿下，您不是说机要文书吗？《易经》、《尚书》、《孟子》这些先贤之书有何机要之处？”

        四皇子眼里有种莫名的动容：“本王想等你抄好再装订成册，以后留给本王的孩子阅读。”

        禾儿有些不解：“王府里这么多套藏书，还需要啊？殿下是准备要生多少小王爷？”

        四皇子被她逗笑道：“本王就想要你抄录的。”

        禾儿一机灵地问：“那抄一本算多少工钱？”

        四皇子瞥了她一眼：“怎么？还没开始干活，你就想讨赏钱？”

        禾儿不怀好意地笑笑：“奴婢可不敢，之前不是白吃白住了许久，还欠了王爷药钱。想看看抄多少本可以还清嘛。”

        四皇子伸手刮了一下禾儿的鼻子笑意盈盈地说：“你个小丫头在算计本王？”

        禾儿：“奴婢不敢，只是问问嘛。毕竟是给将来的小王爷读的，殿下可不能出价太低了。”

        四皇子：“你看，又给本王下套了。本王不会出高价，要让你一辈子也还不清。”说完，两人都察觉话里有些暧昧，禾儿低头不语继续抄书。

        大概是起得太早，禾儿抄着抄着就有些眼皮打架，字也有些看不清了，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在勉强乱画。最后直接撑着头睡着了。四皇子看着她这样子，心底浮起暖暖的笑意。她总是对外界没有什么防备，开心、忧惧和委屈都写在脸上。虽然弱弱小小的一个人儿，但有时又很仗义，聪明机敏但是心性单纯简单。四皇子虽贵为皇子，兄弟姊妹众多，可他却很羡慕秦三哥和妹妹的情谊。他在大臣面前、兄弟面前、妻妾甚至自己的母亲面前，都要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别看出他的真实想法。他很睿智，似乎看得穿每个人，而这些人都表里不一，只有面前这个小女子，他觉得她才是真实的。也只有在这个书房里，他才觉得放松。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觉得能放下防备。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恬静的脸，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轻松的感觉。真想时间停滞在这一刻。“砰”地一下，禾儿没撑住脸砸在书桌上，还不小心碰到了墨汁未干的毛笔，下意识用手摸了一下脸。四皇子看到她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禾儿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拿书挡住脸娇嗔到：“太丢脸了，殿下你还笑话我。”“皓天，打盆水再拿毛巾过来。”四皇子对门外的人吩咐到。不一会儿，皓天禀告水和毛巾都已经准备好。四皇子见禾儿还挡着脸不肯见人的样子，便亲自出去端水。因书房不让一般人进出，皓天只能在门外候着，见出来端水的是殿下本人就是一愣，殿下一脸笑意似乎没注意到皓天脸上的惊讶。

        “来吧。本王都已经看见你的猫咪脸了，不用再遮掩了。”说罢，便拉开禾儿的手，俯下身用毛巾帮她擦拭脸上的墨迹。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衣襟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腰间的玉带有极冰凉的触感。从未和哪个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禾儿觉得能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脸开始发烫。四皇子看着她有些羞恼又尴尬的表情笑意更深了。他一手揽住她，一手帮她擦着脸，她只觉得他的身子压得更低了，整个人快被他揽进怀里，她只感觉呼吸都快停滞了。

        “好了。你这脸上居然一点脂粉都没有，你来伺候本王都不施点粉黛吗？”四皇子丢开毛巾，但依然俯身望着她。

        “奴婢起太早了，没来得及。”禾儿怯怯地说。

        “本王准你回去补觉。晚上有市集，带你出去走走。”四皇子站起身来。

        “真的吗？太好了。奴婢谢过殿下。”禾儿腾地跳起来，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禾儿实在是太困了，一觉睡到晌午，孟氏派人送来了午膳，吃完又接着补觉。迷迷糊糊地听到敲门声，禾儿应声去开门，竟然是四皇子站在门口。禾儿惊得“砰”地马上关上门，“殿下，奴婢失仪态，容奴婢梳洗一下。”禾儿躲在门口瑟瑟地说。禾儿飞快地梳洗好随着四皇子出门。袁氏气恼地看着殿下和禾儿出门，眼神里都是愤恨。孟氏看着袁氏的表情，依旧笑容恬淡地说：“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府里总归是要进新人，妹妹且放宽心。”袁氏白了孟氏一眼径直走开。孟氏收敛了笑意，哀怨地看着门口，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

        出了王府大门，侍卫都远远地跟着。快走到市集，人渐渐多了起来，正要走过一段拱桥，四皇子自然地拉起禾儿的手。那双手温暖的触感，让禾儿又心里慌乱起来。旁边的人好像都消失了，世界一瞬都安静下来，只有眼前这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这个高大的身影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她觉得这一切好像都不太真实，她和他之间，她竟然会和他一起拉着手走在人群里。天色渐渐暗了，街边都点起了灯，集市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他把她拉得更近一些温柔地说：“我要握紧了，不能把你弄丢了。”禾儿只是看着他明澈的眸子微微笑着。

        一家酒楼的门口围着不少人，禾儿凑上前去看热闹。原来是在猜灯谜，禾儿瞬间来了兴致，兴奋地拉着四皇子的手往人群里挤，还回头骄傲地对殿下说：“我给你赢个礼物回来。”小二挂起谜面，吆喝到：”凡连猜中十个灯谜者，送本店珍藏的二十年陈酿女儿红一坛。”谜面上写着“三行横飞雁，一叶小扁舟。猜一字。”禾儿走上台，取下谜面得意地说：“谜底是巡字。”说罢，台下的人群都纷纷议论：“哦，对啊。可不正是巡字。”“姑娘好智慧！”，说罢小二又挂起一个谜面“红楼梦中得鸳鸯”。禾儿并未下台，直接取下谜面道：“一石二鸟。”台下人群又恍然大悟地议论着。这样一连猜中了九个谜题，到后面每猜中一个，台下都要爆发欢呼声，连酒楼二楼雅间的客人都停下杯盏看着楼下猜灯谜。四皇子一直望着台上这个一脸得意的小女子，心里和脸上都泛起藏不住的笑意。连小二都啧啧称赞到：“小娘子真是聪慧过人，最后一个可要找个难解的谜面了。”小二挂出最后一个谜面“一朝选在君王侧，打一植物名。”禾儿脑子里飞快搜索着植物花卉的名字，实在想不出来求助地看下台下的四皇子。只见殿下指了指自己，禾儿恍然大悟回答到：“贵妃红。”小二都佩服地鼓起掌，台下的人群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掌柜地亲自出来把珍藏的女儿红送到禾儿手里，禾儿连声道谢。

        她不知二楼雅间里有个人，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猜谜。他今日本是约了友人小聚，在雅间听到楼下热闹的声音，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她。她笑得眉眼弯弯、灵动可人。人群中她笑靥如花，像一颗发着光的夜明珠让人挪不开目光。她果然是那么聪慧明媚。自从那日宫里一别，他一直担心她的安危，但又不敢再多打听，怕再给她带来灾祸。只见她把赢得的女儿红欢喜地交给了人群中的男子，那正是他的四弟。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他只觉有些怅然。

        初夏的天，天气说变就变。出门还晴好的天气，突然下起的暴雨。人群都四散去躲雨。四皇子把女儿红交个侍从，快步拉着禾儿跑到酒楼屋檐下躲雨。他小心地护着这个小人儿，不想让她淋一滴雨。躲雨的人有些多，他怕旁人挤到她，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靠着他的胸膛，似乎能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她忍不住看着他，被雨淋湿了云鬓，面如冠玉，轮廓更加分明，眉眼添了几分深邃。他发现她正偷偷看她，低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她心中泛起甜蜜却不敢再看着他，只是依偎着他自言自语地说：“倚楼听风雨，淡看人生路。”

        雨势一会就小些了，随从也送来了伞。禾儿突然觉得有些饿对四皇子说：“殿下，要不我们在这家吃饭吧。”四皇子有些勉强的样子说：“这附近有家楚地菜做得极好的酒楼。你娘亲不是楚地吗不想常常娘亲家乡的菜吗？”禾儿很诧异四皇子对她的身世如此了解，但也不想淋着雨走出去便说：“来日方长嘛，下次殿下再带我去。今天赢了这店家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也该照顾一下人家生意。”说罢就拉着四皇子往酒楼里走。

        刚上了几步楼梯，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禾儿心里就是一颤。几个男子正从二楼雅间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他。那日把她从地牢里救走的人，她忍不住画下他面容的人，她以为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她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只觉得恍如隔世。她下意识地想抽回被四皇子握住的手，可他却更紧紧地握着她。随行的人里有人认出了四皇子，马上恭敬得行礼。四皇子只是淡淡地说道：“听闻皇兄近日回了都城，也没进宫向太后请安。”太子：“昨日刚回来，明日又要走了，来去匆忙不便再去打扰太后。”“那皇兄多保重。”四皇子没有再多说，便拉着禾儿上楼。禾儿回头看着他，她希望他能回头看她一眼，让她知道她曾经的盼望都有意义。但是，他没有回眸，只是留给她一个清冷的背影。

        店家上了满桌的菜，禾儿心绪混乱只觉得味同嚼蜡。他一言不发，脸色阴郁。禾儿怯怯地刻意坐得离他远一些。她觉得有些羞愧，又很矛盾。原本平静的心被彻底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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