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3）

赫西的全名是赫西·巴奈特，出生于最末流的贵族家庭。巴奈特家族没有拿得出手的权柄或者财富，在主星的唯一存在感可能就是，这个家族拥有两只a级雄虫，一只是赫西，还有一只是赫西的雄父，克里尔斯·巴奈特。

        克里尔斯是一只非常正常的虫，他拥有帝国给a级雄虫规定的最高七只雌侍，以及一位军雌雌君，名为索希亚·德文，赫西正是克里尔斯与索希亚所生的虫崽。

        不过遗憾地是赫西的雌父索希亚已经在几年前的一场战争中身亡，所以家里只剩下克里尔斯一只寡虫。

        哦，还有他那几只雌侍。

        ·

        赫西避开诺撒的那些雌虫，独自上了停在诺撒庄园外的飞行器。

        舱门关上，四周灯光一排排亮起来，同时一道机械音响起，是帝国为了保护雄虫而发明的一种能够绑定雄虫精神力的智脑设施。

        “检测到精神力连接，正在开启雄虫防护智脑。”

        “叮，开启完成，尊敬的赫西阁下，很荣幸再次与您达成精神连接。”

        “您与友人的约会还愉快吗？”

        智脑的声音不急不缓，平静地没有丝毫波动。

        “不错。”赫西坐在飞行器内部的软椅上，淡淡回了句，然后把控制权限交给它。

        “走吧，回去。”

        “好的，为了阁下您的安全，在起飞之前请让我为您加强防护级别。“

        ……

        乘坐飞行器一路回到宅邸。

        这时候的太阳还挂在半空，花园内，一只穿着园丁服的雌虫正拿着剪刀修剪枝丫，冷不丁抬头看见赫西从飞行器上下来，差点激动地把手里的剪刀甩开。

        视线在赫西身上一触即离，被烫到一样，语气带着慌忙和欣喜。

        “赫西阁下，欢迎回来。”

        赫西刚迈出去的脚步不自然地停住，说实话，他现在甚至有种扭头躲进飞行器逃走的冲动。

        在雌虫视线没有企及的地方，赫西眼皮向下耷，掩盖住不受控制收缩一瞬的瞳孔。

        心跳忽然抢拍几下，又再次恢复正常。

        但这些不适当的反应均没有被低着头正害羞的雌虫发现。

        赫西撑着面上神情不变地点头应了声，维持着两只虫之间的距离，没有选择从这位雌虫的身边走过，而是转了个方向，朝着另一边走去。

        飞行器被他收起来，赫西的背影显得干脆冷漠。

        等着富有礼仪的赫西阁下带来温和问候的雌虫：？

        小园丁雌虫站在原地愣住。

        怎么回事？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赫西阁下不是应该会给他一个优雅和煦的微笑，然后关怀地问候一句“辛苦了”吗？

        为了得到这个极少数可以见到赫西阁下的机会，他甚至和今天的同事交换了诸多不平等的约定，才拿到今天在花园内打理的机会，结果没想到赫西阁下今天会对虫那么冷淡。

        呜呜。

        他甚至连阁下的眼睛都没敢看清。

        早知道就不忙着不好意思了，赶紧上去主动打招呼才对，可惜现在虫已经离开了。

        雌虫心情无比沉重，郁郁地拿起手里的剪刀咔嚓咔嚓。

        赫西阁下大概心情不太美妙，然后被他倒霉地撞上，呜，虫神在上，这也太令虫难过了。

        叶子都要剪不想去了。

        ……

        赫西快步走进屋子，再飞快穿过楼梯与长廊，朝着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走去。

        他的脚步一刻不停，却在经过某处房间的时候被一道声音喊住。

        “赫西，去哪了？”

        这道声音如大多数高傲的雄虫们一样，带着拖长的尾音，语调骄慢。

        不同的是，这是赫西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了，以至于当它再次传进耳廓的时候，会下意识怀疑这是不是幻觉。

        下意识依言停下，反应后赫西的视线低了点，对着声源处看也不看地微微俯身，姿态标准优雅。

        然后念出那个许久未叫出口的称呼。

        “雄父。”

        他的雄父克里尔斯，在赫西被抓后，就再也没有听过他一分音讯的雄父。

        走廊的右手边是别墅里唯一的一间书房，黑发蓝眸的克里尔斯正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他的两位雌侍，他脚步不急不缓，半分钟后来到赫西的前面一米处，原本克里尔斯的脚步还没有停，但是当看见自己家虫崽往后退了好几步时，他停下。

        皱起秀挺的眉，语气不解：“怎么了赫西？”

        等了两秒见虫崽依旧沉默，克里尔斯扭头看向自己的雌侍，开始委屈。

        “我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吗？”

        那两名雌侍闻言想也不想当即开口否认。

        “怎么可能，雄主您再完美不过了。”

        “是啊，您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异味。”

        克里尔斯更加委委屈屈。

        “那为什么我的虫崽会躲我？”他把脑袋转过来，看着赫西，看着自己的崽子。

        神情忧愁又多情：“赫西，你为什么要躲我？”

        克里尔斯是一直非常年轻的脆弱雄虫，即使已经失去了一任伴侣，他还是十分有魅力的一只虫，或者说，伴侣的逝去令他更加增添了一丝多愁善感的忧郁意味，在他充满感伤的话语之下，赫西因为同为雄虫没什么反应，但他的两名雌侍已经在心里隐隐作痛了。

        舍不得自己这位雄主露出这种模样，有心为他说几句话，但目光触及同样俊美迷人的赫西，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于是最终造成的场面就是，四个人站着沉默。

        两名雌侍无措不知该怎么缓和。

        好一会后，赫西的头顶忽然传来一声稍带感慨的轻叹。

        “索希亚，我想你了，我·——”

        “行了雄父。”赫西打断自己雄父的吟唱。

        赫西在听到这番话开头的时候想起来了，在他快要忘掉的记忆里，这个人似乎在很久前就已经被他的雌父惯坏了，不顺着他他会把整个庄园掀翻。

        眉头皱起又松，赫西找到了当年与雄父相处时的状态：“我只是单纯不想与您靠得太近而已。”

        克里尔斯一愣，表情不敢置信：“不想和我靠得太近，为什么？”

        “难道因为你快成年了就不再亲近雄父了吗？”他捂着胸口，整只虫靠在身后的雌侍身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等着自己乖巧听话的虫崽给他一个解释。

        但克里尔斯失策了，他没想到虫崽只是低着头，却不发一语。

        眼里逐渐漫出眼泪，克里尔斯侧过头用雌侍的领口拭了拭眼角，然后直起身。

        再开口时语气正经镇定。

        “我想和你说，后天婚礼，匆忙之下也来不及准备什么，明天需要带你去置办点东西。”

        “对了，今天军部致电，说你未来的雌君已经快到主星了，明天希望安排你们见一面。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意思是能够提前见到米尔！

        赫西心里砰砰跳，一下被这个消息砸晕，以至于没发现克里尔斯上前走了好几步，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两秒后两名雄虫无意间散发的精神力交触，赫西浑身一僵，脸上立刻血色尽褪

        身体深处的痛感又开始如跗骨之蛆般缠了上来。

        手指不经意抽动几下，赫西表情不变地答应下来，然后甚至不等克里尔斯回答，立刻转身离开。

        ……

        他的耳边只有空气的呼声，嘈杂模糊，唯一清晰地是雄虫特定的防护智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叮叮当响成一片。

        “叮，检测到体表温度有下降趋势。”

        “叮，检测到心脏不正常收缩，同时精神力开始向四周呈现攻击性扩散。”

        “开启自动保护，扫描后确定周围一百米无雌虫，判定不开启精神抑制，帮助雄虫转为安抚模式。“

        “精神力开始自主覆盖，覆盖程度：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六十。“

        “百分之九十。”

        “叮，检测到雄虫各项数值已无异常，覆盖停止。”

        最后一句话提示落下，赫西刚好砰地反手关上房间的门。

        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从起伏的胸膛里发出，赫西只觉得脑子不由地一空，接着整只虫浑身软倒在地，后背无力地靠在门上。

        这是因为精神力消耗太多所导致的后遗症。

        刚刚为什么不靠近克里尔斯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身上有令现在的赫西感到十分不适的雌虫信息素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回到现在以后，就出现了这个毛病。

        一开始是诺撒家的那双雌翼，还有雌虫们，当时赫西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自己刚回来，失衡的心态尚未调节好，需要时间适应。

        在花园里见到那位园丁的时候，即使发现面对面时，自己的反应变得大了些，赫西依旧觉得是没有调节好的原因。

        直到刚刚，克里尔斯带着一身雌虫信息素气息接近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刻，赫西才发现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他忽然发现，只是一点点信息素而已，居然会让他险些精神躁动到紊乱。

        雄虫居然会因为精神力失控而差点产生和雌虫一样的精神暴动。

        不仅如此，赫西还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在大量地消耗。

        赫西知道这种情况，在雄虫察觉到危险时，会无意识动用大量的精神力来保护自己。因为精神力是雄虫唯一的攻击防御方式，已经属于本能一般的条件反射。但这种精神消耗太不正常，特别是对于a级雄虫的自己来说。

        通常，a级雄虫的精神力在理论上是堪比数十只s级雌虫的，就算任凭雄虫的精神力自然消散到无，这个过程也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而刚刚赫西只不过是从花园走到房间里，期间顶多用了十分钟，居然就有这样一种虚弱的症状。

        还有更甚，他和克里尔斯身上的雌虫信息素仅仅只是不小心接触了短短几秒。

        这种迹象无疑非常的不妙。

        赫西微喘着气，同时在脑海中下达了指令。

        “汇报十分钟前到刚刚我所有的身体情况。”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智脑接收到，细致如实地开始汇报。

        “十分钟前，阁下的体温开始流失，平均每秒降低03；随后血液循环倒流，心脏收缩开始不规律失衡，快时达到每分钟两百下，慢时每分钟不到八十下；

        与此同时，在维持以上症状两分钟后，阁下的精神力开始躁动，精神阈值不断增加，一度达到同等级雌虫的混乱程度，但在此后的一瞬间，精神力开始大量外泄，经检测对比，发现外泄精神量达到普通雄虫的上百倍。“

        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智脑提出建议：“希望阁下尽快就医，按照今天这种情况计算，阁下可能有雄虫降级危险。”

        这句话在智脑机械音的影响下令虫心里发麻。

        不过赫西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全程侧低着头，半张脸隐藏在黑发掩映出的阴影里，令虫猜不透他的心思。

        十分钟，刚好是他和克里尔斯的交谈时间长度。

        似乎是轻轻吸了口气，赫西问：“能先推断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吗？”

        智脑没有立刻作答，叮一声后沉寂下去。

        一分钟后，它才开始有所回应。

        “叮，经检测，症状原因来源于雌虫。”

        赫西轻轻一皱眉：“什么意思？”

        智脑声音平静：“叮。“

        “恐雌应激反应。”

        赫西眼睛霍然睁大。

        ·

        太阳这颗恒星已经去了对面，天空暗下来。

        赫西没有开房间的灯，自己也还坐在原来的地方，没动。

        智脑发出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的建议。

        “请阁下尽快就医，否则将有降级危险。“

        “同时，虐待雄虫严重违反星际法，严重触犯帝国条例，不容姑息。请阁下立刻联系军部进行投诉举报。”

        “请赫西阁下联系雄虫保护协会寻求保护与帮助，经分析，’恐雌反应‘无法使用智脑治愈，为了您的健康，请告知协会。”

        ……

        智脑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几句话，就像中了什么病毒。

        它毕竟只是一个按照固定逻辑轨迹运行的虫工智能，只会一板一眼地按照程序执行每一项符合的指令，不会再说其他的。

        见赫西没反应，就一直不停地说。赫西的精神力在外泄后现在又开始缓慢恢复，它连接着赫西的精神，只要赫西没有将它主动屏蔽，智脑就能说到地老天荒。

        一虫一智脑就这样枯坐了整个下午。

        等智脑又一次开始复读的时候，一道别的声音总算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我没什么可以举报的。”

        智脑冷漠机械音：“叮，请阁下如实向协会告知情况。”说完，它换了个温柔亲切的声线。

        “每一只雄虫都是帝国的珍宝，尤其是像您这样的高级雄虫，帝国会无条件保护您的权益，尊重您的虫格。您不需要害怕，帝国会给予您最好的保护……”

        听着智脑的话，赫西再次沉默不语。

        他说的都是实话，自己的确没什么可举报的，毕竟那是将来好多年以后的事情，而不是现在。

        而且赫西记得，在那个时候，这种专门保护雄虫的智脑早就已经被迫销毁了。

        想到这里，又听着耳边智脑絮絮叨叨的声音，赫西不知道为什么忽地觉得好笑。

        也是，自己和一个虫工智能较什么劲，还整整一下午，傻了。

        赫西手撑了下地面，然后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

        雄虫的身体一如既往的脆弱，即使赫西在众多雄虫中体型已经和军雌差不太多，可现在还是觉得关节处使不上力。

        “叮，检测肌体疲累过渡，建议阁下在床上好好休息。”

        赫西说好，然后反手就把智脑关了。

        之前没觉得，现在听了智脑的叮只觉得烦。

        现在赫西确实只想睡上一觉。

        也不是想通了什么，只是赫西他忽然想起来，明天还要去见米尔。

        去见那个刚从战场上下来，可能还披着一身肃杀气质的、年轻而冷漠的米尔。

        ·

        随便拿了身衣服走进浴室，在哗哗的水声中，赫西举起手缓缓解开两颗衣服上的扣子，他的指尖覆着一层细腻的光泽，原本温润如玉石一般，但在不断升腾的水雾中，又莫名色气，沾着点欲。

        在解第三颗的时候，赫西抬起眼看了下镜子。

        镜面被雾气填满，只能隐隐映出洁白虚幻的影子。

        赫西的睫毛变得湿漉，在眼角凝成水，又慢慢划落脸颊，化成一道水痕。

        赫西用手抹了一下，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干。

        毛巾非常柔软，恍惚间让赫西想到，好像是谁的手指也曾经这样轻柔地抚摸过。

        ——米尔曾经说，他见不得这东西，让他看见会凶人。

        赫西想。

        恐雌反应不算什么，赫西怎么会怕米尔？

        那可是他唯一的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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