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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106)第十二日:血溅泞地-杀手(三)


郑达长剑倒持,被阿广近乎偷袭的一击,显得狼狈不堪,左支右绌,连退了七八步之后,终于还了一招。

郑达格开阿广的剑,顺势朝阿广头上劈下。

阿广剑走轻灵,如灵蛇吐信,而郑达是死人堆里拼杀出来的,能留得命在,靠的是一味狠厉辛辣。

这一劈力大势沉,阿广不敢硬碰,移步侧滑,待郑达招式用老,手腕微抖,朝郑达的腹部刺了下去。

郑达避无可避,强行回剑反压,剑身相击,阿广的剑被生生压低了几分,从郑达的大腿上斜斜划过,豁开一道长长的血口。

“不错,居然接了我三招,还了一招。”阿广得手,为防郑达反扑,疾退几步,仍回复懒懒散散的站姿,看向已经倒在地上,正艰难坐起的郑达。“我明明可以在第一刺的时候就杀了你,但你居然躲过。”

郑达手中握剑,警惕地看着阿广,心中暗恼,原以为自己手中有剑,至少回比那晚赤手空拳与凶人对阵要好,谁知结局仍是一样,甚至更糟。

那晚,他的还能反击得手,一拳轰在凶人的身上,而今天,他手持长剑,却没能伤着阿广分毫。

“你的身法并不出奇,但步子很快。只是,你现在已经没法走路了。”阿广看着郑达,眼睛里满是嘲弄。“哦,我忘了,你以后也不要用脚走路了,据说人死后,到了那边,都是飘着走的。”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郑达自认很难再接下对方的一击,有意扯开话题。

“是你引我来的。”阿广说完,得意摇头,眼中满是嘲弄意味。“不,不对!事实上,我说过的,是我引你来这儿的,不出意外的话,你本不该死在这儿,你应该在亚戴的营中受审,要怪就怪王子见突然提前回王都吧,是他让你死在这里的。”

杀手的语气像是一头吃饱了的野狼,在逗弄着他的猎物。

“为什么?”

阿广说了几乎郑达所有想知道的细节,唯独没有说他为何要这么做,做这些事,郑达看不出阿广在其中会有什么好处。

“你不需知道为什么,你只要知道,我很享受,这就够了!”

“她是我整个行动中唯一不该出现的疏漏。”杀手瞟了一眼隗烟。“我对一切都太满意了,只想着在今后的日子里,如何捉弄你们,忘了清点一下尸体,忘了还有一个女人被我漏掉了。我不喜欢杀女人,这让我没有成就感。但我不得不杀她,不然我的计划就会有漏洞,你们就会沿着这条线找到我,找到我背后的大人物。”

“大人物是谁?”郑达说,杀手谈性正浓,他要尽可能的拖延。“我知道这事一定涉及王室,涉及那些坐在明堂之上的大人物,但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谁有杀了子成的必要。”

这是郑达真真切切的疑问,不管是妇息还是子见、子画,要刺杀的目标只该是右相,为何有人会对子成动手?

阿广俯视拖着废腿坐在地上的郑达:“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即便你马上会死。登天路不易,你不会想背负你不该背负的包袱,很重!”郑达微微皱眉,阿广如此语气,几近做作。

阿广边说边走近郑达,语毕,手中利器毫无征兆地刺出,郑达根本没有想到杀手会在这个时候出手,仓促起手,阿广手腕微抬,避开郑达的剑身,尖刃恰到好处地刺在郑达的腕子上。

手腕只是微痛,手中的长剑却再握不住,哐啷落地。

“为了让我们能更好的对话,你手上最好不要有这个。”阿广走近,将剑踢得老远,接着说:“你手上有兵器,会让我说话的时候分心,这样不好,很不好!”

阿广言辞愈发做作,脚步也轻佻起来,走到隗烟身边,俯视隗烟,久久不语。

郑达一手抚腕,倒地时,他已经感觉到隗烟呼吸时胸膛的起伏,知道隗烟并未受害,见杀手走近隗烟,眼中有杀机,连忙问了一句:“你还没说为何要来泞邑杀我。”

“好问题!若是你一直能提出这么好的问题,我真怀疑我会舍不得杀你。”杀手果然从胃炎身上移开视线,开心地看着郑达。“你知道,想出这么绝妙的杀人计划,却不能与人分享,真是件折磨人的事呢!”

“那个媵臣,猛父,以及那块玉,就是要把你们的视线引到泞邑来。到这里杀掉你——其实也可以其他人,只是你的运气不够好,身为弼人府主事,你亲自揽下了这趟差事,所以得是你死。”

“其实谁死都一样,弼人府总会有人知道,死的这个人是为了追踪杀死子成的凶人,还有王后的媵臣,这就够了。”

意思是嫁祸给王后?

郑达眼睛微眯,想着该如何解脱眼下的困局,将得到的讯息传递出去。

阿广见郑达从衣裳下摆撕下一条布,在大腿上包扎,笑得更是灿烂,将死之人,便是包扎了一处,另开一处血洞同样会要了人命的。

阿广胜券在握,浑没注意到郑达偷偷从小腿绑带中摸出一把短匕,压在腿下。

阿广轻笑,掩饰不住的得意:“你知道洹北王宫的那一把火吗?只要一盏油灯,就能让整个王都成为一片废墟,何况这可是不止一盏油灯那么小的事。我背后的大人物对我说,与其让怒火在王都燃起,不如就引到远处吧。”杀手再次轻笑出声,“泞地够远了吧。”

杀手看着郑达,像一个长者,言语慈祥和善、循循善诱:“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我能知道那个大人物是谁吗?”

“不能!”杀手很干脆的回了这个问题。“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问我问题。”

郑达想了想,指着隗烟叹一口气:“这个女子被关押在弼人府的时候,我们中谁是内奸?”

若非出了内奸,隗烟早就把看到的一切供了出来,他们就能知道杀手的真实身份,然后顺藤摸瓜,找出真相。

然而一切都晚了,他会死在这里,隗烟,这个现场唯一的目击者,也会一起死在这里。倒真如阿广说的,他找到隗烟,让杀手省了不少事。

郑达历经九死,本不惧怕死亡,只是他一死,此案从此永无真相大白的一天。

“很遗憾,我无法告诉你。”杀手说的真诚,“那些事,我没插手。”

郑达相信阿广所说。

在杀手眼中,他已是必死之人,没必要在炫耀了所有的事情后,偏在这件事情上瞒着他。

杀手看着晕倒在地上的隗烟,也是叹一声:“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便是杀女人,偏偏这次杀了不少,偏偏个个都一样,死将临头还浑然不觉。”

说完,手中利刃对着隗烟刺去。

杀手背对郑达,郑达自然不会放过着难得机会,二指捏着短匕的剑刃,奋力朝阿广后背掷去,短匕飞刺,直奔阿广身后。

阿广手中利刃直刺隗烟咽喉,刺到一半,背后利刃破空,耳边听到破风之声,背上肌肉一紧,脚下不乱,凭空横移数步。但这一掷是郑达唯一和最后的机会,郑达不曾丝毫留手,飞刀疾速,阿广反应虽然敏捷,避开了背心要害,却避不开郑达奋力一掷。

短匕从肩胛骨旁破肉而入,直没至柄。

阿广闷哼一声,回头阴恻恻看着郑达笑:“两次遭遇,两次你都能伤到我,不错,郑大人果然没让我失望!”

阿广左臂微抬,竟牵扯得背心发痛,阿广不由心中凛然,这一刀若是伤到筋脉,废了一条膀子,今后怎么练也无法突破了。

阿广朝郑达慢慢走去,左首五根手指轮动,所幸都能动,他心下稍宽,只是手指每一次弯曲伸直,都扯动背心。

教他习武的人曾说,他有一副好坯子,眼快手快,身体的协调性更是一流,还曾告诉他,不能受伤,不然永远无法达到臻境。

阿广不知道臻境是怎样的境界,但能够与当年夺得王都比武之最的郑达一战,已经很让他满足了。

要知道,三年前的他,不过是一个刚刚持戈巡府的相府府卫而已。

阿广眼中闪过冷厉,他以为自己是逗弄猎物的饱狼,谁知竟被一只兔子踢到了眼!

“三年来,我从未受过伤,我很小心,划破皮的小伤都没有过。而你,两次都能伤到我,登天之路虽难,但这已经足够你得意了。”

阿广冷笑:“杀了你,再杀这个女人,这一地的尸体,尤其是郑大人的尸体,忽然出现在泞地这不起眼的酒肆中,够亚戴大人忙一阵了吧。”

怪笑中,阿广双手握着剑柄,朝郑达左胸慢慢刺落。

郑达双手撑地,不停后退,阿广狞笑,手中利器始终未离郑达左胸。

脑后忽有破风之声,阿广才警觉,来不及动作,一支利箭从颈后射入,在咽喉处穿了出来。

阿广身子一僵,艰难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咽喉处突然冒出的箭簇,箭簇带血,一粒血珠在锋刃处凝结、变大、滚落。

异变突起,郑达退得越发快速,连伤腿也用上,手脚并用,希望离阿广远些。

阿广忽然不觉得背后刀伤的痛,抬起左手,在箭矢最锋利处轻抹,血珠滴落在中指上,而箭尖处迅疾又凝出一颗血珠。

阿广惨然一笑,艰难而执着地往郑达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终于坚持不住,身子前倾,倒地的时候,右手利刃向前刺出,郑达一腿已废,避无可避,不得已张开双腿,让出眼前的空地。

阿广倒下,这一剑以阿广的身体重量压了下来,插入郑达两腿间隙,长剑斜插入地,承受不住冲力,咔嚓一声清脆,生生折断,剑尖弹跳,从郑达小腿上划过,又是一道血口。

阿广顽强撑起上身,双膝无力地跪了下来,手握剑柄,断剑指着郑达,望着郑达腿上汩汩冒血的伤口,嘴角扯动,像是诡异的笑。

郑达见惯生死,如阿广这般以死生之事为乐的却少见,以手撑地又退出几尺。阿广举起断剑还要向郑达攻击,手才抬起一半,一股血水从阿广口中冒出,让阿广的笑看上去更鬼魅。

又一股鲜红的血从口中喷出,阿广终于不支,瞪大了眼,扑倒在郑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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